背完, 跟课文对照了遍,没漏词漏句, 关掉放音机,丢开课本铅笔,身子往下一缩,秧宝又把自己缩进了毯子里。
饭好, 宋梅香过来喊人:“秧宝,吃饭了——”
“就来!”又磨蹭了会儿, 秧宝才掀开毯子跳下床, 趿鞋拉开衣柜,取出条无袖长裙套上, 再拿件开衫穿在外面。
打开门, 朱慧慧正立在门口。
“慧慧,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一看就明显等会儿了。
“刚到。”朱慧慧扫眼她脚上的凉拖, 侧身进屋,拉开衣柜的抽屉,找出一双蕾丝花边小袜,又从床下放鞋的横板上取出一双圆头带袢的皮鞋,“过来,换上。”
秧宝听话地接过小袜皮鞋,笑道:“慧慧,你帮我扎两个小辫吧?”
朱慧慧抿抿唇:“笨死了!”
嘴里嫌弃着,人已拉开妆台上的手饰盒,取出牛角梳、红头绳,站在秧宝身后,给她把头发梳通,中分,一左一右扎起两个小辫。
“好了,快去洗漱!”
秧宝跳下凳子,抱住她晃了晃:“慧慧你真好!嘿嘿,我洗漱去了。”
说罢,拿上口杯牙刷牙膏,飞一般跑出了门。
朱慧慧紧紧捏着梳子的手松了松,嘴角跟着翘起,放好梳子,拖鞋收到床下的横板上,跟着出了门。
用过早饭,大家送元珍和朱慧慧出门,看她们坐上柏邢的车,慢慢走远。
“走吧,买菜去。”
鱼虾,柏邢在码头买。
肉、菜、苹果要去供销社,这个交给程飞,剩下的大家准备去郊区购置,顺便逛逛,摘些石榴、柿子、鸡头米等。
苏宏胜年纪大了,不愿意动,他和两个保镖留在家里。
颜东铮叫了几辆出租,大家分头行动,有去西山,有去太湖东山,也有几人去郊区农家。
秧宝和爸爸、布朗先生、方坚去西山摘石榴,宋梅香、杰森和一位保镖去郊区,何同志他们去东山。
这时节正是石榴采摘的季节,山上农人不少,方坚上前跟人交涉,看摘一斤给多少钱票。
谈好价,不等方坚招呼,来前重换了身裤褂的秧宝,鞋一甩,袜一褪,“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抱着树哧溜哧溜爬上去了。
布朗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声音发颤道:“……秧、秧宝,你摘的石榴还能吃吗?”
秧宝看看自己的手心,口水混着树皮的黑色渣渣,黑呼呼一片。低头瞟眼布朗先生,怕给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秧宝叹口气,抱着树往下一秃噜,下到地上,让方坚倒些水壶里的水给她冲冲手。
布朗先生还是觉得不干净:“得用肥皂仔细多洗几遍。”
这里哪有肥皂啊?
颜东铮轻敲记闺女:“方才跟猴子似的几下爬上树,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看着呲牙咧嘴的小丫头,颜东铮犹不解气,扯着她的耳朵又训道:“挺能啊,还知道往手心里吐口水,跟谁学的?”
秧宝瞟眼不远处往手心吐完口水噌噌爬上树的半大小子,皱皱小鼻子,没敢反驳。
颜东铮四下看了看,扯把干草,掏出打火机点燃,待草木灰凉了,捏撮给秧宝,让她搓搓洗手。
把手擦干,秧宝重新选了棵树,趁爸爸不注意,走过去抱住,三两下又爬了上去:“哈哈……你们看,我在哪?”
小家伙一手扶着树杈,一手叉腰,笑得嚣张又得意。
布朗先生冲她竖了竖大拇指,高声道:“秧宝你往旁边站站,我扔一条绳子给你,你把它从树杈上穿过垂下,我把竹篓绑上,你拉上去架在树杆上装石榴……”
颜东铮一听就不靠谱,秧宝那小身板,你指望她干活?
“方坚你上去!”
方坚应了声,拎起一圈麻绳套在胳膊上,都不用脱下脚上的解放鞋,双手握着头顶的枝干,往上一荡,翻身坐了上去。
“哇——”秧宝惊叫一声,“啪啪”给他鼓掌。
方坚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取下胳膊上的麻绳,扯出一头丢下地。
布朗先生忙提只竹篓过来系上。
方坚提上去,放在一个三角杈上,伸手摘下一个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放进竹篓。
秧宝见此,跟着往上又爬了爬,踩着晃晃悠悠的小枝条,伸手去够顶上最大的那颗石榴。
宋梅香吓得在下惊呼。
方坚忙过去,伸手将小丫头从上面抱下,放在脚边:“老实待着,想要哪颗,哥哥给你摘。”
“那个,还有那边、那边……”
在秧宝的指挥下,没一会儿竹篓就装满了。
两人下来,换颗树继续采摘。
颜东铮、布朗先生和宋梅香也没闲着,他们租借了农人的梯子,一个扶着一个在上面摘,交换着,也摘了两竹篓。
回去后,留两篓吃,剩下四篓装箱,中间用稻草垫着,连同放了很多冰,冷冻着的鱼虾和活蟹一起送去码头,请人运到沪市,交给袁飞,他明早开车回京市。
中午这顿饭大家齐动手,杀鸡宰鱼择菜剥蒜,每人做了道拿手菜。
就连秧宝都用面包窑,烤了两条鱼,几个茄子,还教方坚用窑里的余火煨了只瓦罐鸡。
这么一折腾,吃饭时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大家团团围坐在院中,举杯:“为今日的美好生活——干杯!”
秧宝学着大人,捧着杯石榴汁,大大灌了口,放下杯子,拿起筷子伸向菊花财鱼,夹起块海参放在苏宏胜碗里,给自己夹了块形似菊花、肉质白嫩的鱼肉,松软的鱼肉吸收了冬笋、虾子、绍酒、猪油的鲜香,滋味浓郁,甜酸宜人。
一筷子吃完,秧宝忍不住又夹了块。
颜东铮吃着宋梅香做的另一道《百鸟朝凤》也不错,舀了颗鸽子蛋、夹了只小鸡腿给秧宝。
布朗先生炒的石榴虾仁,盐放多了,炒糊了,大家把虾一挑,配菜没动。布朗先生自己扒拉扒拉拌进米饭里,全吃了。
问就诗一首:悯农。
方坚拍着桌子大乐:“布朗先生,你确定不是因为怕剩菜太多,大家给你一个不及格,受罚!”
布朗先生白眼翻他:“看破不说破,咱俩还是好朋友!”
方坚头一勾,闷笑不止。
苏宏胜做了道冬瓜排骨汤,这个……他只帮忙看了会儿火,剩下的全是宋梅香代劳。
何同志做了道烧豆腐,味道一般,他学布朗先生,自己把剩下的半碟干完了。
最后,宋梅香冠军,秧宝的烤鱼得了个优,四个保镖垫底,他们的拿手好菜是生鱼片,可惜大家不买帐。
大家一致要求,每人表演一个才艺。
队长二话没说,扬臂丢出手中的石籽,来个一发即中,击落只麻雀。
秧宝噔噔跑过去,捡回来,给大家看砸没的脑袋。
方坚呱唧呱唧,来了顿掌声。
秧宝把麻雀丢给他:“拔毛,烤了。”
方坚抽了抽嘴角:“这么点肉,值当得吗?”
秧宝咧嘴笑笑:“那你看着处理吧。”
方坚直接在桂树下刨个坑,埋了。
接着副队长来了套组合拳。
两名队员,一个表演了个飞身上墙,另一个外套一脱,往地上一趴,单手做俯卧撑100个。
方坚看着他鼓鼓的二头肌,羡慕的不行,悄悄戳戳柏邢:“我要锻炼,多久能像他这样?”
柏邢轻飘飘瞥他一眼,“每天早起,先跑五公里再说。”
方坚瞬间蔫了。
宋梅香收拾好厨房,唤几个小子帮她把苹果、柿子洗干净,削皮去核切成块,切好的苹果还要泡进盐水里防止氧化,她要做醋。
沥干水份的苹果丁、柿子丁分别放进热水烫过晾干的陶缸里,倒入米醋和蜂蜜拌均,密封,放在阴凉处两月以上,就可以喝了。
这是简单的做法,复杂的最少得半年,才能开封饮用。
做完醋,宋梅香又叫几个小子帮他熬黄豆酱。
满院都是酱香!
装坛时,宋梅香留了些,加肉丁、香菇翻炒,得了盆香菇肉酱。
晚上吃的炸酱面,面条是杰森、程飞和保镖队长擀的,应秧宝的要求,活面时加入了蔬菜汁和石榴汁,五颜六色,十分筋道。
秧宝吃撑了,被颜东铮拉着出门遛弯,后面跟着布朗先生等人。
程飞和柏邢要去红袖家退租,走出小巷,就跟大家分开了。
到了附近的思婆桥前,颜东铮租了两艘厢船,坐在水阁里,喝着茶,听船娘哗啦一声接一声摇橹,还有岸上茶馆里时不时传来的咿呀声,说不出的惬意闲适。
翌日,大家由何同志这个外交部的工作人员带着,逛了博物馆、拙政园,游了太湖西山岛多家寺庙,去了四皓祠、绮里草堂等古迹,摘了板栗、银杏果。
接下来,坐车去乌镇、西塘、西湖,最后转道去了山城旁边的一座小城,苏宏胜的老家。
老一辈人都不在了,旁支后人,苏宏胜没一个认识,祖宅所在的位置,如今是一所中学。
祖坟在五几年平了,深挖都不见得能找到块骨头,更别说棺椁陪葬品什么了。听旁支的后人说,当年平坟时,坟头上的碑都被人拉回家砸碎修院墙了。
短短一日功夫,苏宏胜好似老了几岁,脸上透着层灰败,颜东铮没敢让他停留。翌日,买好火车票,让何同志、柏邢和四位保镖带着秧宝、苏宏胜、布朗先生等人回京,他和程飞留下捐钱,修坟立碑,再看看旁支后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华盛集团和布朗大学的律师早在苏宅等着了,几人到京,略歇一日,第三天便把遗嘱、公证书,以及民俗学校的合同和股份分配等办好了。
送走几位律师,布朗先生看苏宏胜还是没有多大精神,就把人拉上忙了起来,校址已定,他们在游玩时也选了几位老师,如今要做的是,找设计师、建筑队,抓紧时间把学校建起来。
这边忙忙碌碌,秧宝回到学校,进门就是几张试卷。
周老师拿着语数英满分卷子,乐得眉开眼笑,对送秧宝过来办理入学手续的沐卉笑道:“秧宝聪明,是颗学习的好苗子,家长可不能因为她年龄小、爱玩,就放松了对她学习的要求。”
沐卉揽着秧宝的肩膀,笑笑:“家里她最小,管她的人多着呢,学习上都不用我和她爸出手,懿洋子瑜便给她安排好了。各科课文分析讲解,两人早早就给她录制好了,每天早上不等秧宝起床,放音机一按,懿洋朗读课文的声音便响在她耳边。晚上回去,两人谁有空,谁辅导她写作业。”
周老师一听,好奇道:“懿洋、子瑜还给秧宝录制了课文讲解?”
沐卉颔首。
“秧宝,你哥录制的磁带,能带来给老师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