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多事!”对着好友,竟革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甩开,牵起秧宝的小手,将人送出教室,“下课我去找你。”
“秧宝,”王研研气喘吁吁跑来,看着两人相牵的小手,笑道,“和好了。”
秧宝:“什么‘和好了’?”
“你不是来跟竟革道歉的吗?”
秧宝看看竟革,乐道:“嗯,道过歉了。”
竟革揪揪她头上的丝带,双手往兜里一插,抖着腿,抬着下巴,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拽样,“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保证不敢了。”秧宝小心哄道。
哼了哼,竟革这才满意,转身往教室走道:“下课见!”
秧宝紧跟了两步,挥手应道:“下课见!”
王研研看她这副狗腿样,噗呲笑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秧宝转身,蹦跳着往班级跑道:“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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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懿洋就没怎么过来上课,若非开学大典上,他代表新生上台致辞,年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谁,班里怕是没几个认识他。
遂等他跟在子瑜身后迈进教室,还没等走到座位旁,班级里晨读的声音为之一静,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随之是小声的议论和重新响起的背书声。
懿洋和子瑜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下,扫眼过道旁同学手里的英语书,莞尔:“留学的事传开了?”
子瑜翻开高数,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人选差不多都已经定下来了。”
懿洋瞟眼他手里的书,打开书包,把自己的高数课本拿出来:“咱们班有吗?”
“想啥呢,刚考进来,先不说英语如何,集体荣誉感你说大家有多少,学校能把名额给我们这批新生?”
“也是!”懿洋拿起笔,一边飞速让在其在指尖转动,一边翻开课本。他看书极快,一目十行,等到晨读结束,老师来上课,半本书已被他翻完。
合上书,懿洋一把握住转动的钢笔,插进上衣口袋,身子往后一靠,听老师在上面讲函数形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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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教授,”办公室外,有老师唤道,“系主任找你。”
颜明知一愣,道了声谢,放下手里的讲义,起身去系主任办公室,到时,副校长也在。
“来来,明知坐。”系主任招呼道。
颜明知在两人对面坐下,接过系主任递来的茶,放在桌上,没动,脑中猜测两人找他什么事,耳边就听副校长笑道:“明知,国家准备派学生出国留学的事你知道吧……”
话一落,副校长便笑了:“看我,净说废话!布朗先生跟秧宝私交甚好,想来他最初来华的目的,你们早就知道了。主席、教育部和学校考虑到这层关系,又想到你有留学的经历,想让你作为带队老师,随学生赴m.”
颜明知一怔,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那我是安排好学生就回来,还是一直留在那边帮忙处理学生的生活、学习、假期实习和所在学校,及单位的关系……”
“我们的意见是让你留在那边。”副校长笑道,“你毕竟在m国生活过,对那儿的情况了解,有人脉有资产,就连律师都认识几个,学生一旦有什么事,你有本事也有能力处理。”
颜明知了然,他这大半生的经历,人家来前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选他作为带队老师,除了他在m国的经历和布朗先生的关系,还有华盛集团的因素在。
点点头,颜明知没在说什么,余生能再为国家发点热,护一批幼苗成长,是他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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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听说了吗?”魏岩衣着光鲜地往颜东铮桌上一靠,小声道,“国家要外派学生赴m留学。”
后排的施大花和费元元对视一眼,没吭声,布朗先生作为学者最初来华的目的,他们一早就从偶尔去补习班代课的杰森嘴里听说了。
颜东铮忙着画图,随意地“嗯”了声。
“班长你不心动吗?”
张铭在旁嗤了声,“四人bang才平反多久啊,这时候出国,你也不怕政策反复,自己成了‘封资修’……”
施大花听得头皮一麻,忙喝了声:“张铭!”
张铭一激灵,也知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闭了嘴。
颜东铮停下手里的笔,目光一一从几人面上滑过:“京大只有九个名额,万里挑一,别想了!好好学习吧,日后中m建交,只要有钱,想出国还不是玩儿的事。”
魏岩:“中m建交?!”
“多看看报纸,听听新闻,了解些实事,就会知道,建交不过是迟早的事。”颜东铮说着,刷刷几笔,一处凉亭跃然于纸上。
此次选人,就颜东铮所知,多是来自“剥削/阶级/家庭”的高智商理科人才,他们自小听着长辈们在国外的故事长大,有知识有见识,有理想有抱负,心智成熟,便是运动中磨难重重,也从不忘初心,每晚坚持阅读英语专业书籍做笔记,秉承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理念,多年来踽踽独行。
这样的人走出去,能不废寝忘食,一心扑在学习上。
深知国家积弱的他们,能不把先进的科技知识带回来吗?
上午最后一节是选修课,懿洋拿着课本穿过众人,直朝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走去,子瑜一愣,快步跟上:“怎么想着坐这里了?”
“等会儿得去附小接秧宝,坐这方便早走。”
旁边的同学听得一脸诧异,他一直以为高考满分,小小年纪便进研究所的人,多半是学习疯子,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懿洋瞟了他一眼:“同学,不介意我们坐这吧?”
对方忙把自己的书包从一旁的椅子上拿开,给他腾地方,“坐!”
“多谢!”懿洋在他身旁坐下,放下课本,掏出钢笔又在指尖转了起来。
没一会儿,物理系的周教授进来,目光在懿洋、子瑜面上扫过,提笔在黑板上写下:稳恒磁场。
粉笔一丢,周教授双手撑在课桌上,“懿洋,磁场感应强度是指什么?”
懿洋起身,课本上的内容张口就来:“描述磁场强弱和方向的物理量,是矢量……”
周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懿洋坐下,接着讲起:“电流的周围存在磁场……”
一节课上到后半段,懿洋看眼腕表,低声跟子瑜说了声,身子一矮,悄悄踱到门口,打开门,闪了出去。
旁边的同学一直看着,半晌,回头问子瑜:“他经常早退吗?”
周教授正因懿洋招呼不打一声溜号,气不打一处来呢,见他旁边的同学还凑近子瑜在那窃窃私语,粉笔朝后一抛,精准地砸在对方头上:“林志辉,说什么呢?来来,跟大家讲讲……”
懿洋一溜小跑到了车棚,骑上自行车赶到附小,放学铃声刚好响起,很快孩子们一窝蜂地尾随在老师身后奔出教室,呼啦啦潮水一般朝校门口涌来,懿洋推着车子忙往旁边避了避。
没一会儿,秧宝扯着不情不愿的竟革奔了出来,身后跟着王研研、朱慧慧。
“大哥——”
懿洋挥了挥手。
秧宝拽着竟革穿过人群,到了懿洋跟前,咧嘴笑道:“大哥,你等好一会儿了吗?”
“刚到。”懿洋拎着小号的自行车调转车头,拍拍绑了坐垫的前杠,“上来!”
秧宝应了声,松开竟革的手,钻进懿洋臂弯,踩着脚蹬爬坐上去,扭头跟王研研、朱慧慧挥手:“研研慧慧,我们走了,下午见!”
王研研刚找到她妈,抬头打量眼懿洋推的自行车,“懿洋哥,你载得住秧宝和竟革吗?要不,让秧宝跟我坐吧?”
王妈妈把女儿抱上前杠,推着车子过来道:“秧宝就别下来了,竟革过来,我载你。”
“不用,我大哥劲大,载我和秧宝跟玩儿似的,不信你们看。”竟革说着坐上后座,对偏头看来的懿洋白眼一翻,阴阳怪气道,“哎哟,不会今儿气虚,载不动吧?”
变脸之快,让人触不及防!
懿洋抬手给他一个钢镚,跟王妈妈道了声谢,抬腿上去,右脚一踩脚蹬,飞快骑离门前,朝京大食堂而去。
“咦,行啊,今儿的小毛驴还挺有劲!”竟革手一挥,“驾——”
“竟革,你丫的再乱叫,我把你踢下去了!”懿洋累得一身汗,气喘吁吁,警告的语气都缺少了力度。
“秧宝,你看大哥,他嫌弃我——”
懿洋气笑了:“恶人先告状!”
“略略……”竟革吐着舌头搞怪地扭了扭身子,自行车跟着拐了几个弯,他乐道,“哈哈……有本事你打我啊!”
懿洋一握车闸,双脚抵在地上,虎着脸喝道:“下来!”
“秧宝——你看他、你看他,好凶哦~”
秧宝抚了抚额,心累!
正僵持不下呢,颜东铮赶来了。
一看三人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颜东铮支好车子,抱起秧宝往他自行车的前杠上一放,骑上车子:“我们先走,你们兄弟慢慢聊。”
“等等我!”竟革忙跳下来,撒腿追上颜东铮,抓着车后座,飞身跃上,回头冲懿洋做了个鬼脸,“略略……慢慢骑,累死你!”
颜东铮最烦小孩子动不动提“死”字,手往后一伸,揪着他的耳朵斥道:“胡说什么,还不跟你哥道嫌!”
竟革脖子一梗,气道:“就不!”
颜东铮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刚要停车好好教训他一顿,只见秧宝扭身抱着他的腰,探头跟后面的臭小子道:“小哥,早上大哥还说以后要像你学习,每天早晚跟你去菜市场附近跑跑步。你这为人师表的态度,是不是差了点?”
竟革小脸一红,嘟囔道:“谁要带他!慢的一批。”
秧宝笑笑,看向骑车追来的懿洋:“大哥,你渴不渴?我这灌的有温水。”
说着,秧宝松开颜东铮的腰,拉开书包,取出保温杯,拧开,探手递过去。
懿洋紧蹬几下,伸手接过,瞥眼气鼓鼓的竟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轻叹:“秧宝递的水就是甜!”
竟革磨了磨牙:“那是我灌的!”
懿洋轻慢地瞟他一眼:“幼稚!”
竟革:“……有种你别喝!”
“啧,幼稚鬼!”
“啊,好气——颜懿洋,我要跟你绝交!”
“行,别跟我说话!”
竟革双手抱臂,冷“哼”一声,鼓着双颊看向别处。
懿洋把水壶递给秧宝,问颜东铮:“去哪个食堂?”
颜东铮:“秧宝想吃什么?”
秧宝想了下:“去四食堂吧,今儿有小哥喜欢吃的过油肉。”
竟革紧抿着的嘴唇,瞬间翘起,双眼闪着晶亮的光,里面映着一汪笑意。
懿洋笑笑,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