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颜,要不要我帮你提辆车?”
“公司帐户上的流动资金能抽调多少?”
威尔知道他一来肯定要用钱,这几天除了帮他收集资料,就在腾挪手头的流动资金了:“五百万!”
“全部拿给我。车先不买,你帮我租辆吧。”
“行。”
525万,转眼全被颜明知购买了黄金。
1979年1月1日,华m建交。
在一片欢庆中,颜明知坐上了去往港城的飞机,随同的是一位律师朋友。
元旦过后的第二天,京市迎来了一支来自南国边疆的知青队伍。
三十个皮肤黝黑身形单薄的男女青年,风尘朴朴,神情肃穆地列成两队行走在人头攒动,正在欢度节日的长安街上,一面皱巴巴的大旗在刺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上书:云省农垦知青首批赴京请愿团!
颜东铮接到陈丰羽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张开济正护着手中的大旗,跟公安挣执不下。
第181章
搭眼一扫, 除了张开济,颜东铮又在知青队伍里看到五六张熟面孔,剩下的没见过, 看来正如韩连长电话里所说, 这支队伍汇集了边疆几个农场的知青。
“张开济!”颜东铮快步过去, 将他和公安拉开, “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没?”
察觉到手下的衣服极为单薄, 颜东铮忙把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脱下给他披上。
“东铮……”
颜东铮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看向另一边跟知青说着什么的陈丰羽, “陈哥,附近有国营饭店吗?先带大家过去,一人弄碗热汤暖暖。”
陈丰羽家就在这附近,对这一片极熟, “前面不远有一家。走走,都跟我走。”
“我们还要游行……”
“不了不了, 我们要去□□、革命历史博物馆、纪念碑……”
不等张开济和另一位领头的把话说完,颜东铮和陈丰羽一人一个,拉着人已朝国营饭店走去。
其他公安一看,对观望的众知青道:“走吧, 大冷的天,游行不也得先把肚子垫饱。”
迟迟疑疑, 一群冻得脸发青、嘴发紫, 瑟瑟缩缩的知青慢慢跟上了。
到了地方,颜东铮忙掏出钱票递给服务员:“麻烦你们看灶上都有什么吃的, 赶紧上些, 开水、热汤有多少要多少。”
服务员一看除了钱,厚厚一叠华侨券, 二话没说,一溜小跑冲进后厨:“王师傅,快帮忙下三锅疙瘩汤,放点咸肉、多搁点辣椒。”
说罢,提起案下的暖瓶,抱着撂碗冲了出去。
颜东铮上前接过碗和暖瓶,给大家倒水。
服务员转身又去了后厨,没一会儿和人抬来半筐二合面馒头,端来两碗王师傅自己腌的咸菜。
“先吃着,王师傅已经在烧咸肉疙瘩汤了。”
颜东铮道了声谢,要了盆水,招呼大家洗手,喝水吃馒头。
没一会儿,第一锅疙瘩好了,王师傅和徒弟抬着大瓦盆出来,打饭的活交给服务员,两人转身又回了后厨。
不少人喝着热烫的疙瘩汤,咬着馒头泪就下来了。
张开济狠狠地抹了把脸:“下半年,我们每人每月只有十元的生活费,吃不饱,活没少,累得病的病、伤的伤。大伙儿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不……没钱坐车,大家扒上火车,偷摸着过来的,路上几天没吃东西了……”
颜东铮暑假去农场,跟韩连长聊天才知道,农场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以前只是没有那么明显,工资有国家补贴……
轻叹一声,颜东铮转头跟陈丰羽道:“上报吧!来前,我跟韩连长打电话,听他说,农垦区发生大规模知青骚动,抬shi游行,十万人罢工,大卧轨,北上请愿……这只是第一批。”
陈丰羽翻了翻张开济等人写的材料,只见上面有一段这么写着:……因物资奇缺,我们多数时吃的都是盐泡饭,水煮菜,半月不见油腥,经统计,农场知青贫血者,接近百分之百,营养不良者百分之百,患胃病、肠炎、风湿关节淡等急慢性疾病者百分之百,女知青患痛经、月经不调等妇科疾病,接近百分之百……1
——扪心自问,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基本生存权利:衣、食、住、行得到应有的保障了吗?政策规定,国家每月应供应每个知青一两食油、四两猪肉,这项政策,对我们来说,至今还是纸上谈兵。2
政策规定,国家应为安置每个知青修建五平方米住房,统计数字表明,百分之七十的农场知青,这十年来还一直住在长有蘑菇的破草竂……无公路、无娱乐、无文化生活……躯体残败,思想荒芜,作为知识青年,我们看不到未来……3
后面可以看得出,字里行间,透出的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我这就回警局。”跟同事交待一声,陈丰羽借服务员的自行车,骑着走了。
颜东铮等人吃好,和公安一起,找了家招待所安置众人,热水提进房,洗洗手脸,泡泡脚 ,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养足了精神再说。
“东铮——”张开济拉住要走的颜东铮,“农场的兄弟姐妹还等着我们的回信呢,方才那公安说话好使吗?”
“别急!什么事都有它既定的程序,材料递交上去,上面接到消息,不得开会研究研究。”
“那要多久?”
“三五天吧。”颜东铮也不是太确定,虽然上面多次开会表态:坚持上山下乡的正确道路决不动摇!
可随着上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实行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
再将知青困守在土地上已不现实,知青回城是大势所趋!
“我回家一趟,给你们带点生活用品和钱票。”
“东铮,谢谢你。”
“别想太好,好好休息。”安慰一句,颜东铮转身跟公安说了声,噔噔下楼,打车回棉花胡同。
“爸爸——”秧宝刚和苏宏胜、布朗先生从庙会回来,见颜东铮没穿大衣,顶着一身风雪推门进屋,惊讶道,“你去哪啦?”
“有事,去了趟长安街。”颜东铮从门后的盆架上拿条毛巾,站在门外抽了抽身上的雪粒子,“庙会上好玩吗?”
“好玩,要不是雪下大了,我们还不回来呢。”秧宝说着,戴上孙悟空面具,握着金箍棒往他面前一蹦,“呔,哪来的小妖,也敢拦截我们师徒四人的去路!”
颜东铮打量眼,“嗯,扮的不错!”
放下毛巾,颜东铮进屋,走近茶台,在布朗先生身旁坐下,端起一杯热茶,轻啜了口:“秧宝,你那里还有多少侨汇券?”
“还有几张粮票。”秋冬竹制品、团扇、油纸伞等不太好卖,除了桌屏,袁飞最近都没怎么下单,暑假那几单结的尾款,付了凤山村和卫大娘的货款,全给爷爷拿走了。
好久没在银行取外汇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侨汇券。
苏宏胜抬眉看了眼颜东铮:“你要侨汇券干嘛?”
家里的吃用都是宋梅香、王大海和沐卉在张罗,他回来这么久,还没见颜东铮为家里添置过什么。
颜东铮刚要回答,电话响了。
秧宝扛着金箍棒拿起话筒:“喂,你好。”
“秧宝。”
秧宝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乐道:“韩伯伯!”
“是我。你爸在吗?”
“爸,上坎坝农场的韩伯伯。”
颜东铮起身接过话筒。
“东铮,张开济他们你见到了吗?人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没,你别慌。我方才过去,他们跟公安还没有闹起来,正好带头的公安我认识,大过节的,人家也不想把事闹大。这不,接了材料就回警局处理了。张开济等人被我领到国营饭店,一人一碗疙瘩汤,两个二合面馒头一吃,送到招待所,洗洗,我让他们先睡了。”
韩连长松了口气,捏捏眉心,叹道:“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不声不响地集结了一批人,扒着火车去京市上访了。”
颜东铮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农场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韩连长苦笑了声:“我能怎么办,一个个都罢工跑出去搞游行去了,我还能开车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强压着上山砍坝不成!这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连长能处理的。等吧,看上面怎么说。”
“嗯。”
“张开济他们不是京市人,人生地不熟的,全凭一腔孤勇,最怕有人煽动闹事。东铮,我只能麻烦你了,请你帮我把人看好,别让他们冲动之下,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那样,他们的人生可就毁啦!
“好。”
这下不用颜东铮说,苏宏胜就知道他要侨汇券干嘛了:“让张杨开车跟你去友谊商店。”
秧宝把面具往下一拉,重新戴好,舞了舞手中的金箍棒:“张叔叔和云舅舅去琉璃厂买店铺去了。爸爸,你得等会儿。”
颜东铮挂断电话,一口把杯中的茶水饮尽,揉了揉她的头:“爸爸不急。”招待所有两名公安守着,他中午再过去也不迟。
“爸爸,”秧宝拽着颜东铮的毛衣下摆,朝茶几旁走道,“你看看我的君子兰,是不是被我浇水浇死了。”
颜东铮放下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捧过花盆仔细打量眼:“应该烂根了。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从农校回来时带些土,咱给它把根修修,盆里的土换换。”
“好。”秧宝跑到高几旁,拿起话筒给谢教授打电话。
沐卉正在大棚里忙着给几株西红柿授粉。谢教授接到电话,让小女儿跑了趟实验田。
“小卉姐,”谢玫轻轻掀开厚厚的草帘一角,闪身钻进大棚,“秧宝让你等会儿回家给她带盆土,说是她养的兰花烂根了,要换土。”
沐卉忙着腾不开手,也想借机让她等会儿拿些菜回去:“小玫你有事吗?”
谢玫笑道:“让我帮你挖是吧?行,挖哪?”
沐卉指指小白菜旁边肥沃的黑土:“那边,前天我刚培育的2号土壤。”
谢玫应了声,拿起棚口放的小铲子、小桶,过去挖了满满一桶:“小卉姐,我先给你提到车棚吧?”
“不用,帮我放门口就成。芹菜可以吃了,你掰些回家给老师炒盘尝尝,看这个品种的口感如何?”
“行。”谢玫挑捡着掰了些,抱着走了。
沐卉授完粉,拿肥皂仔细洗了洗手,掰些芹菜、摘几个小黄瓜、割把韭菜、掐把小白菜,放进装有稻草的竹篓里盖好。
查看过大棚里的温度、湿度,给外面的灶口加了些煤,去另一个大棚里,跟雇来看棚的同学打声招呼,这才提着桶土、背着竹篓走出实验田,去车棚推上车子,顶着风雪回家。
苏宏胜看她一身雪,冻得鼻头通红,忍不住斥道:“大雪天里,好好的汽车不开,骑个自行车往学校跑,有毛病吧!”
沐卉把桶递给帮兰花修过根的颜东铮,笑道:“早上走时,不是没下吗,谁知道今儿有雪。”
苏宏胜冷哼了声:“天气预报不会看!”
秧宝把毛巾递给沐卉,乐道:“妈妈你别犟嘴了,太爷爷是心疼你大雪天里挨冻。”
“知道,老头子就是嘴硬心软!”沐卉接过毛巾去外面弹雪,“布朗先生,中午吃烤鸭吧?我摘了小黄瓜回来。”
布朗先生立马来了兴致,起身朝前院走道:“来个鸭两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