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乞儿下了炕穿鞋,宁楟枫扶着他,“别起那么猛,仔细头晕。”
这样体贴的宁楟枫让恒乞儿有些不习惯,可他也没有甩开宁楟枫的手,由着他扶住自己。
等恒乞儿穿好鞋,几个孩子便向司樾和纱羊告辞,一道往西厢房去了。路上宁楟枫还在问:“你真的没事了?”
恒乞儿点头,“嗯。”
“真的没事?”
“嗯……”恒乞儿脚步一停,扭头看向他。
宁楟枫急忙问:“怎么了?”
恒乞儿摇头,迟疑片刻后,问道,“你以后要娶谁为妻?”
宁楟枫一瞬间睁大了眼,接着双颊赤红。
他身后跟着的蓝瑚亦是脚步一顿,低着头急忙改了道,回自己屋里去了。
宁楟枫连忙回头看了眼身后,见蓝瑚回了屋,大约是没有听见,才小声地疾语,“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恒乞儿没有搭腔,心里想着,自己被宁楟枫好一顿打,虽没打着,可最终也断了腕,这么糊里糊涂地闹了一场,总要问个清楚。
他摸了摸左手手腕,又瞥了眼宁楟枫。
幸好只是做梦,若是真的,真不知该如何了事……
不,这怎么会是真的,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抢别人的妻子。
“你也真是,睡了一场,竟然说起这些浑话。”宁楟枫撇了撇嘴,复又笑着搭上了恒乞儿的肩膀,“好了,快随我回去,让凌五把参汤热一热。”
“参汤?”
“对,蓝瑚特地给你熬的。”
几个孩子都进了屋子,这座小院又归于了平常。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纱羊带来的煌烀界命簿长卷内,有两处闪过了一道微光,隐隐约约地改了几行字,末尾写作:
[宁楟枫,善终]
[蓝瑚,善终]
第58章
鸿蒙玄域一事, 事发时,孩子们害怕得厉害,可平复得也快。
裴玉门还笼罩在魔猪的阴影里时, 停云峰的几人已恢复了日常的训练, 只是吃饭碰头时才后怕地提上几句当时的事。
“门里到现在也没个交代, ”宁楟枫有些担忧,“我们倒是无事,只怕家里人知道了,要为难山长和门主。”
纱羊听了, 也有些心惊胆战, “可不是么,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样的事。门主虽说要查,可也没什么头绪,恐怕对方背后的来历不是裴玉门能招惹的。”
说到这里,几人都看向了鼓着腮帮子还夹菜不停的司樾。
司樾筷头一顿, 左右看了看,“都看我干嘛。”
“司樾, 你和那东西交了手, ”纱羊替孩子们问了出来, “那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什么来历, 又怎么会出现在秘境里?”
“是什么妖怪要用我说么,一看不就知道了。”司樾夹起了一块红烧猪肉, 在几人眼前抖了抖。
“连山长都不敌它,”凌五道, “它是有金丹的修为么?”
司樾把肉塞嘴里,“你说是就是吧。”
“这叫什么话。”纱羊打了下她的手, “你认真点。”
司樾诶呀一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都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你们操心也无用。我看,还是多吃几口肉要紧。”说完她又去夹了一块。
几人面面相觑,可司樾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们不过是刚刚练气的孩子,要是连金丹期的门主和长老们都束手无策,那他们又能查出什么。
“真人说的是,多想无益。”宁楟枫也夹了块肉,放到了恒乞儿碗里,“恒弟,你可得多吃点才行。”
自恒乞儿醒来后,他就从“恒大”变成了“恒弟”,从“恒同窗”变成了“恒兄弟”。
初听时不适应,可听了两天,恒乞儿便也习惯了。
他吃了宁楟枫给他的肉,接着便只吃碗里的饭,再不去夹菜。
不管是和司樾还是和众人一起吃饭,恒乞儿一直保留着不主动夹菜的习惯。
不管桌上的菜多好、他有多饿,只要别人不给他,他就不吃,只吃自己碗里的。
“唉,”宁楟枫一次性给他多夹了几块,“在停云峰我们是客,不好意思便罢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吃快吃。”
恒乞儿看着碗上冒起来的肉,油滋滋,晶亮亮,他咽了口唾沫,瞄向对面的司樾和纱羊。
纱羊道,“宁楟枫说得对,你总是在饭桌上客气。菜端出来就是给人吃的,有的人已经定了型、不长身子了,还拼命捡好的吃、和小的抢着吃——你倒是该和这样的人多学学才是。”
恒乞儿的目光越发拘谨了。
他盯着司樾看了一会儿,见她浑然不觉那话说的是自己,且没有任何异样,便立即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饭,恒乞儿照旧和宁楟枫练那梅花桩。
“本以为只是个游戏,没想到竟救了命。”
练了一上午,三人在湖边吃饭时,宁楟枫感叹,“若不是跳了这梅花桩,恐怕我都出不了竹林、见不到你了。”
这“你”指的是凌五,凌五正给宁楟枫揉腿。
宁楟枫感叹后,又担忧起来,“虽然如此,我已许久没有练剑,只怕到时候丢人现眼……”
凌五知道,他怕的不是在裴玉门的结业考核上丢人,就算宁楟枫久不碰剑了,裴莘院里也没几个他的对手。
他怕的是之后去三大仙宗里丢人。
“主人,我看您的腿结实了不少,”凌五出言安慰道,“您平时练剑练得勤,却没怎么顾过腿。记得您头一次挑战司樾真人、还有后面几次,不都总是摔倒么。我看这也是个好机会,把您这双腿给补上。”
宁楟枫一愣,随即笑道,“你说得对。”
他第一次挑战司樾时,就当众摔倒闹了笑话。这是下盘不稳的缘故。
从前家里的师傅只教他扎马步,来了裴莘院,山长又是从头教起,腿的部分又只是扎马步,平地上站着不动他学会了,可却没人教他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用脚抓地。
宁楟枫看向湖上的几根木桩,放下碗筷,拉着恒乞儿起来,“来,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接着练。”
恒乞儿还在啃馍,倏地被他拖走,赶紧把剩下的馍塞进嘴里。
宁楟枫的心态有了极大的转变,一开始只是为了让最后的时光不留遗憾,如今却开始思索起了梅花桩对提高剑术的意义。
过了几天,两人终于完成了这一套舞狮的动作,孩子们再请司樾来看。
司樾看完,摸了摸下巴,看她这表情,几个孩子便心里犯怵,知道又让她不满意了。
“我说,”司樾看着几个孩子,“你们见过狮子是怎么跑跳的吗?”
几人摇头,那哪是七.八岁的孩子能见识的场面。
“那猫呢,猫总见过吧?”
几人还是摇头。
紫竹在司樾诧异的眼神下,开口道,“宅子里不许养猫。妈妈说,那东西身上虱子多,又要捉老鼠,脏得很。何况各院主子养鸟的不少,猫在院子里,怕会伤了主子们的爱鸟。”
凌五和宁楟枫跟着点头,他们家也是这么说的。
恒乞儿同样没怎么见过。
恒家村是裴玉门最东北处,气候寒冷,到了冬天人都不一定熬得过去,何况动物。
或许是有的,但他没怎么见过,毕竟恒乞儿家里穷得连老鼠都没有,若有老鼠,他先得抓起来吃了,自然也就不会有猫来了。
“那怪不得了。”司樾颔首,指着梅花桩道,“你们这演的也不知是什么狮子。”
“若是扮演初次跳桩的小狮子,就干脆别蹦。猫儿到了生地,都是小心翼翼地伸爪,垂着尾巴、缩着身子走的;若是扮演已经会跳桩的大狮子,就开心点,别好似老得骨头都僵了。”
纱羊骂道,“你的要求也太多了!”
几人沮丧又茫然地盯着她,既难过又没得到司樾的认可,又茫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等司樾走后,宁楟枫一叹,“其实我们也知道,动作上不够熟。”
套上狮皮后,他们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不落水”上,哪有余力去想什么狮子、什么灵动。
“只剩几日了,”蓝瑚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
恒乞儿看了司樾离去的方向一眼,转身走去了桩边。
见他如此,宁楟枫一哂,“还能如何,只能再练了。”
两个孩子又操练起来,蓝瑚在节目上清闲,主动揽下了恒乞儿和宁楟枫的功课。
紫竹和凌五本是想帮忙的,蓝瑚却说,“你们两个谁能模仿他们的笔迹?”两人便无话可说了。
抄经书容易,可要用别人的笔迹抄,那便不是易事了。
光是临摹两人的字迹就花了蓝瑚不少时候。
几个孩子各去忙碌。
第二天早上,在他们吃早饭时,司樾从山下回来,怀里鼓鼓囊囊。
“真人!”几人起身问好,惊奇她今日竟没有睡到晌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纱羊问出了他们不敢问的话,“我都不知道你不在屋子里。”
司樾哼了一声,“这是什么话。”
“实话。”纱羊又问,“你一大早上去哪了?”
司樾走到桌边,伸手把衣襟展开。
几个孩子好奇地望去,紧接着,那掀开的一角里赫然露出了一对尖尖的耳朵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呀!”紫竹惊喜地叫了起来,“是猫!”
“嗳——”司樾得意地笑着,把那布包彻底打开,一只白底黄斑纹的小猫露出了脑袋。
“这叫雪地金缕,也叫绣虎。没有狮子,拿只小虎来凑合凑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