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李大人又突然怀疑司徒大人会不会好他人之妇这一口,于是便随口说了这么神来一笔。
不过说完这句,李大人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只因为司徒大人听了这话,瞪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吓人,很像指明让他陪着过夜的那一次……
难道司徒大人对楚氏有别的心思?哎呀,那他的婆娘给人家保媒拉纤,岂不是在侍郎大人的头上动土?
想到这,李大人略微慌神,连忙拉转话题,说自己夫人和楚娘子饮茶的地方,在离着职田不远的县城茶楼,司徒大人晒了这么久的太阳,要不要也去饮一杯?
于是二人便带着随从驱车来到茶楼解渴,正赶上楚琳琅喷出的这一大杯茶。
再说何夫人,一看自己的夫君和司徒大人仿佛地里钻出一样,也有些慌神。
她方才嚼了司徒大人的八卦,也不知这正主听见了没有,只能飞快地冲着自己的相公使眼神,恨不得将眼珠子甩在李大人的胖脸上。
而楚琳琅这边,则赶紧掏手帕给司徒晟擦脸擦衣襟,同时还有略略埋怨:“大人,您怎么突然就进来了,也不弄些动静,可是要吓死人?”
司徒晟任着她纤手擦脸,瞟着正挤眉弄眼的何夫人,很是清冷道:“怎么,妨碍楚娘子与何夫人商议‘要事’了?”
李大人怕自己的婆娘说出什么蠢话,立刻抢先说道:“我家夫人没事就是喜欢满嘴胡诌,楚娘子都不做真的,哈哈哈哈……”
说完,他便扯了扯自己的婆娘,示意她赶紧跟自己走。
何夫人也不知相公的意思,只能先跟他下楼,不过下楼前,却冲着楚琳琅一挤眼色:“我跟你说的,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啊,等下次的啊!”
说完这话,何夫人就跟李大人下楼去了。
司徒晟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待人走后便问:“何夫人跟你说的什么事儿?”
楚琳琅不想跟他说那些没有的,便想敷衍过去。
可惜司徒晟是从大理寺出来的,审人讲究刨根问底,不容人糊弄。
没办法,楚琳琅只能无奈道:“何夫人好心,想要给我保媒……”
等听楚琳琅说了何夫人到底要给她保的是哪个时,司徒晟皱起浓眉想了想,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何大人身边有青年才俊的样子。
楚琳琅想起何夫人的话,噗嗤笑道:“看男人又不是看长相,得看鼻头够不够大……”
司徒晟钻研的方向从来都没有“男人鼻子”这一项,自然不懂男子鼻子大小与能力大小的禅机。
但他估摸着不像好话,便冷冷道:“当我是死人?赴这样的约?”
楚琳琅心道:跟你也不是天长地久,生死也碍不着!
不过她做了八年妇人,自然知道男人得哄的道理,便是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柔声细语道:“人家说,我不过当闲话听听,就像你说的,连州都是一地番薯,连个个头大些的冬瓜都找不到,我看不上的。”
听了她这话,司徒晟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职田那边也差不多了。”
可是楚琳琅想到她跟司徒晟来的时候,那周随安也跟着六皇子一起来了乾州,大约他们是要一起回去的,来时就有些别扭,走时就不必一起了。于是她便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要了。我自己一会坐马车回去。”
她这么说,还是有缘由的,因为她想趁着司徒晟他们吃饭时,偷偷找周随安说些私事。
方才她跟何夫人聊了好一会,何夫人是包打听,跟京城许多官眷都有来往,也知道周家不少的事情。
何夫人还十分八卦地跟她说了说,周家现在的鸡飞狗跳。当初楚琳琅和离,带走了两间铺子。那赵氏虽然心疼,却也不觉得这会要周家的命。
毕竟周随安如今是京官,也是有封路和些许职田。可是真过起日子来,这些进项可不禁花用。
以前家里的账都是楚琳琅在做,小日子过得是精打细算,甚至哪天吃鱼,哪餐添肉都算计到了。
这样一来,一家子吃穿不愁之余,还能结余出银子来。好日子过久了,赵氏都忘了如何节俭度日。
而如今,谢悠然进了门,赵氏趁机夺回了掌家权,谢悠然对于这类掌管钱银的事情也不太上心,也就由着赵氏去了。
掌家之后就要统率钱银,赵氏便让儿子将俸禄都交出来。
可周随安却觉得花用不方便了。在京城可不比地方,随便跟同僚吃茶喝酒,都是十几两银子,他怎好顿顿都花销别人的?
跟母亲抱怨了几次后,赵氏也觉得儿子官做得这么大,不能委屈了他的手头。
家里的日子就渐紧了,不光是餐桌上白菜豆腐成了常菜,就连那鸢儿的女学都被赵氏给停了。
饶是这般,那谢悠然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成日跟赵氏吵,说是六品京官家的日子,至于过得这么憋屈吗?
谢悠然的嫁妆不多,可好在她能借着宴饮偷见母亲,由着苏氏给她添头,所以谢悠然干脆自己在主院立了小灶,自己单开火,买着鱼肉虾蛋,满院子飘香。
她也是够可以的,只给自己和周随安开小灶,也不分给全家。
这让赵氏领着女儿和胡氏她们闻着香味,可怎么往下咽白菜汤?
她找来谢悠然拿言语点她,说先前的儿媳如何贴补家用。可是谢悠然却眼睛一翻道:“满京城就没几个吃穿嚼用还要用儿媳的!我是嫁了破落户了吗?我如今怀了身孕,自己娘家补贴些好吃的,还要拿来跟人分?”
赵氏被气得说不出话,便跑出去跟相熟的夫人抱怨。他们周家原来的日子好好的,若不是这谢氏举止不检点,沾染了他儿子,害得周家闹出一场风波,何至于如今这般紧衣缩食?
只是赵氏不知,她自己痛快了嘴巴,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夫人是当笑话说给楚琳琅听。
楚琳琅听了心里有些发堵。
倒不是心疼周家人三餐不济,而是听到鸢儿的女学都被赵氏停了,按捺不住心中愤然。
当初鸢儿的女学是楚琳琅一力坚持要上的。她小时吃亏在不识字,看到那些大家闺秀很是羡慕,觉得女儿家就算不考官,也当读书明是非。
鸢儿的功课向来好,入了京后,琳琅又给她转个不错的学馆,大致再学个两年就可以谢师离馆了。
可现在给鸢儿停了,岂不是半途而废?
所以楚琳琅想私下里找周随安,跟他说,鸢儿女学的银子由她出,莫要停了孩子的课。
趁着中午李大人宴请户部同僚,还有六皇子他们一行人的功夫,楚琳琅看了看那周随安正好跟在同僚的身后,便示意夏荷将人叫来。
她正好在酒楼后的马棚边跟周随安简单交涉几句话。
周随安看夏荷来找他,很是雀跃,以为楚琳琅也如他一般,念着昔日夫妻之情,对彼此有些思念。
可是等在马棚见了人,楚琳琅单刀直入,问鸢儿上学差了多少银子,她可以替他出。
周随安真是觉得脸色涨红,受了莫大的折辱。
“我周家缺了你这商妇的银子就养不起孩子了?楚琳琅,你这是拿银子羞辱我?”
楚琳琅倒是不意外周随安的翻脸,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要面子。
她只是语气平和道:“男儿与女子境遇不同,看待事情的偏颇也不同。你觉得我这么说损了你的面子。可你要知,我这么做跟你并无干系,全是为了鸢儿那孩子……我以前因为读书少,受了你多少的嘲讽?难道你还要让自己的女儿以后也被丈夫鄙夷见识短吗?她学成这样并不容易,为何要半途而废?”
周随安看着楚琳琅语调不紧不慢劝讽着他的样子,恍惚又回到了和离之前。
那时,楚琳琅每次要说服自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态语气,叫人不能不怀念……
想到这,周随安的语调也和缓下来:“自你走后,鸢儿那孩子便一直想你,你若是疼她,当初就不应该跟我……”
楚琳琅并没有让他再说下去,而是急急伸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心疼鸢儿,并不是委屈自己过日子的理由。她跟我一样,都不是嫡女,以后也不免要为身份所累。让我有些同病相怜之感。我爹是个什么德行,你也知,只希望周大人莫要成为他那样,亏欠女儿却心安理得的无赖。”
说到这,她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牛棚的栏杆上:“这钱不多,但足够鸢儿的两年束脩学费。当然,若是拿来宴请饮酒作乐,也够人奢侈个几回。至于如何用它,权看大人您的心思了……”
说完之后,她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
关于鸢儿的事情,她也只能帮衬到这个地步,毕竟周随安才是鸢儿的爹。
第61章 不求一世
周随安看着楚琳琅的背影, 忍不住羞臊红了脸。
因为他听懂了楚琳琅的暗讽——就算女儿被停学,他必要的应酬宴饮也从没有停过。
原本他觉得一切都是心安理得,毕竟自己那些吃请干系着升迁, 就连母亲也不曾责备过他。
可是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点破, 他才恍然,自己在楚琳琅的眼里, 竟然沦为跟楚淮胜一个德行了……
对于前岳丈, 周随安是要多鄙视就有多鄙视。
所以前妻的暗讽也让周随安的心里满溢着说不出的难受。
他有心再为自己辩解一下,便追撵出来,却看到楚琳琅穿着窄窄的裙,在司徒晟的搀扶下, 正姿态优美地上着马车……
楚氏今日的裙子虽则修饰身材, 但行动不便。
可明明有丫鬟在侧,司徒晟却伸手主动扶着一个府中下人, 表情挂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意。
而楚琳琅也很自然地让他来扶, 还顺便弯下细白脖颈, 将嘴挨着他的耳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遒劲大掌紧握着纤细绵软无骨的柔荑,车上马下相扶而站, 似乎透着无尽的暧昧。
身材高大的倜傥男人, 再配上姿容绰约的女子, 怎么看都像是有情男女春游的画卷……
周随安在他们的身后呆呆看着,脑子里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个荒唐的念头——司徒晟该不会看上了楚琳琅吧?
再说楚琳琅从马棚出来的时候, 却看见本该跟李大人他们去饮酒的司徒晟还等在马车边。
看见她和周随安一前一后地出来,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说:“我不太饿, 就不跟他们吃了, 正好送你回去。”
她穿着裙子上车不方便,他便伸手扶住了她。
直到被他握住了手掌,楚琳琅才察觉有些不妥,毕竟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家里。
可她小声让他放手,他也不肯,大掌就是稳稳地握着,似乎在向那个瞪大眼,张大嘴的周随安示威……
无奈之下,她只好赶紧钻进了车厢。
只是上了车后,司徒晟也不说话,只是如冰雪罩面,眯眼靠坐车厢,两条分来的长腿将她困住,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楚琳琅以为他看见了自己跟周随安说话,怀疑自己与周随安藕断丝连,就略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过是因为鸢儿学业才跟周随安说了几句。
哪知道司徒晟眉眼不动,稳稳地问:“何夫人给你相的亲可好?”
楚琳琅愣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没相中,除了鼻子大些,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司徒晟上楼的时候,还真听了几句何夫人说男人得鼻子大才顶用的论调。
他起初并没想到其中的真意。
不过方才楚琳琅笑得那般暧昧,再联想何夫人乡里乡气的为人,就算不明白意思,司徒晟也猜出了八九分。
想到这,司徒晟低头也在她耳边道:“得空让你看看我的鼻子够不够大……”
果然这么一说,这油滑小妇人的脸颊顿时堆满红霞,只瞪着司徒晟“你……你……”个没完。
司徒晟更是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想来何夫人应该构陷了自己不少,会不会还要跟楚娘子说,他可能好男色啊?
楚琳琅看着司徒晟露出了然的笑,才知他在诈自己。
这一本正经的男人,若是不正经起来,可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