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荆国先前几次游击袭击村镇,全都大胜而归。
他们已经将边防城镇视作了自家的后院子。想要吃肉,便肆无忌惮去屠戮一番。
可是这次,大晋的边防调换,现在驻扎的军队已经里外换了人,乃是承袭了杨家军魂的李家军。
李家军虽然骁勇,可以因为跟昔日杨家交好的关系,一直被陛下忌惮,这么多年来,只让他们四处平叛剿匪,却不委以重要军权。
而如今,李家父子终于等来了奔赴北地,手握重兵的机会。
于是父子齐齐上阵,设下了辎重诱饵,打了几场漂亮的围歼战。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些刁钻而狠辣的行军路数一下子就给嚣张的荆国骑兵给打蒙了。
几场胜利下去,荆国那边的小动作骤然少了许多。
看来李家军已经将他们打疼,让他们也起了警觉之心,不敢贸然出招了,而且荆国那边又传出了动静,想要议和的试探口风不断。
边疆的战况,一路驿马快报,递送到了京城。
战报到达时,陛下正在议事厅,枢密院的臣子和几位重臣陪着陛下已经等了足足一夜。
等得了消息时,无论君臣都是松懈后仰,缓缓松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大晋已经太久没有与荆国人这般正面硬刚了。晋仁帝和老臣们的心里实在没底,就怕前线打崩了,再无回旋的余地。
在一群长长出气的臣子里,司徒晟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他不待陛下高兴完,就开始呈递了奏折道:“陛下,如今北地增兵,粮草辎重必须先行,不过这些粮草运行,依靠各个州郡配合,为了防止贪污粮草,还请陛下派出监察粮草转运的督官。”
太子也正在议事厅里,闻听此言,不甚顺耳道:“此番粮草押运都是父皇亲自委派的粮草官,你却还要再另外派去督官,是何意思?”
司徒晟看向太子,语调微冷:“粮草贪墨,古来有之。就算陛下英明,也难保偶尔有贪婪硕鼠。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是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被贪官污吏克扣的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粮草,汇集一处可就是前线将士的救命粮!如果运送到边军的粮草,不足账面的一半,这样的情形叫前线的战士如何能安心为战!”
司徒晟的语气太硬了,当着陛下和重臣的面如此让一国储君下不来台,显得太不会做人了。
陶国公适时出来打圆场:“司徒枢密使所言太重,太子也不过是顾忌押送粮草的效率,怕太过繁琐的对账检查耽误输送粮草罢了。”
随着陶公之言,其他懂事的老臣也纷纷打圆场,总算给足了储君台阶。
不过最后,晋仁帝还是采纳了司徒晟的谏言。
他说得对,当年负水之战,也是因为粮草不及时,害得杨巡铤而走险,在调拨粮草的途中遇袭。
从宫内出来的时候,太子心里憋闷的郁气,简直要直冲云霄了。
陶国公见太子脸上还有郁气,便邀请太子到陶府饮茶。到了陶国公的书房,太子忍不住跟他抱怨道:“这个司徒晟,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要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陶国公劝慰太子道:“如今他在陛下跟前正得盛宠,殿下不要在陛下的跟前,跟他起争执了。”
太子听了这话,心里的郁气更盛:“原本和谈得好好的,都是李成义那厮作祟,害得苛察遇害,搅黄了议和。那李家父子原本不得重用,如今却分了大半兵权,眼看着招兵买马,这是要分我兵权不成?”
自从泰王倒了以后,太子一直积极运作,想要在兵司掌权,可是晋仁帝一直迟迟不肯放权。
眼看着静妃倒台,老四被流亡,而他正可以借着这次议和向父皇彰显才干。
可惜司徒晟和李成义横插一脚,怎么不让太子气闷?
陶国公却觉得太子有些心浮气躁。
“殿下,所谓国之储君,不出错便是大善!您什么时候将这份道理悟透,行事必然顺畅得多。”
太子没少听外公说这些中庸之道。可是他急于向父皇证明自己,这种心境却是旁人不会懂的。
众多皇子里属他记事最早。他亲眼见过父皇有多疼爱那个方良娣所生的婴孩,仿佛除了他,别的都不是亲生的一般。
随后因为方良娣丢了孩子,又病死。父皇将罪责归咎到他母后身上,对他更是不喜。
若不是母亲出身大族,而自己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太子之位,父皇可能宁愿给了老六那个窝囊废,都不会传给他。
他自幼不被父亲重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厌恶。
这是太子心底之痛,他渴望跟父王证明自己有定国安邦之才,怎么可能甘心做个守成的庸人储君?
最要命的是,他最近才知道,原来父皇委托了司徒晟去查访那个丢了的三皇子的下落。
依着司徒晟的才干,定然会追查到底。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那个三弟可能早就变成一捧黄土,不知埋在何处了。
可父皇惦记着这事,太子心里总有不落地之感。
就在这时,陶国公又说道:“眼下要紧的,还有一件事。陛下要开始填充后宫妃嫔了,可是你表妹也不知是不是被家里管得太严,一板一眼的,就是不开灵窍啊!”
眼看着入宫的几个女官里,有一个萧姓女官已经趁着给陛下献酒的机会,展示了自己的推拿绝活,趁着为陛下按摩头部的机会上了龙床,得封了淑仪。
随后又有两个武官的女儿被陛下收入后宫。
可是陶雅姝每日却是老老实实地在太后跟前伺候,在陛下身前露脸的机会,那是从来都不把握。
陶国公这么说,是希望太子在宫里替表妹找一找内宫的门路,点拨一下她。
可是太子听了,却暗松了一口气。
他自从被司徒晟言语敲打之后,便偷偷去查了父皇的起居注,却发现陛下尚能御女,而且上一个怀了龙种却没有保住的情形就发生在二年前!
那时宫里保不住胎,是因为静妃专权,生怕人分宠。
如今宫里没了落胎的能手静妃娘娘,说不定他的父皇以后还要再给他添些弟弟。
以前太子对表妹入宫为后的事情乐见其成。
毕竟是陶家人,入宫之后,也会全力辅佐他的。可是现在,太子有些疑神疑鬼,杞人忧天。
他在想,若是表妹陶雅姝得宠,真的立为皇后,她再为陛下添得一子,难保她不会为自己的儿子谋算前程。
而外公还会像现在这般,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打算吗?
就像司徒晟说的,前朝的皇帝可是生生熬死了两任太子,又立了个襁褓的婴儿为国储啊!
所以陶雅姝不会博圣心,正合太子的心意!
从外公的书房出来,太子路过花园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正在剪花的四姨母陶慧茹。
她看见太子怏怏不快的样子,拉着太子说了好一会话。
陶雅姝的母亲吴氏在一旁的水阁上看见了,忍不住皱眉跟一旁的贴身嬷嬷道:“去看看,又在那搬弄什么是非呢?”
那嬷嬷一听,连忙派个小丫头去探探,可还没等人下水阁,那边就散局了。
不怪吴氏这般厌恶自己的四姑子,实在是因为陶慧茹在陶雅姝背后搬弄口舌,犯了吴氏的忌讳。
她老早就跟丈夫说过,无事不要再让陶慧茹回来,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宅子,总回陶家作甚?
可是每次听到这,丈夫陶海盛都会不耐烦道:“她又没改嫁,便是陶家的姑娘,回自己家怎么了?你作为嫂子便这般态度?”
吴氏知道陶海盛一向心疼这个形同寡居的妹妹,心眼偏得能跑三里地。
在他看来,自家妹妹全无错处,全是她这个当嫂嫂的不对。
而且吴氏最近也很心烦,懒得跟陶慧茹花费精力。只因为宫里的女儿不省心,枉顾太后的暗示,压根没有往陛下跟前凑的意思。
这时间久了,太后她老人家也看出来了,便找了吴氏暗示。
表示陛下年岁大了,这立后也得立个懂得心疼人的。
雅姝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寡淡,连冲着陛下笑笑都不会。
陛下这般年岁的人,也不能在被窝里捂着个冰块不是?
所以太后的意思,就将雅姝放在她身边好了,至于陛下那边,就算了。
听说太后最近很是爱宠那个刚刚受封的萧淑仪,偏偏那位淑仪的家世也不错,若得了陛下爱宠,前途不可限量。
转头再见自己的女儿,真是一老本神地做着女官,眼看着太后都不帮衬她了!
吴氏听这话都急疯了,恨不得入宫揪着雅姝的耳朵骂。她也不想想,若依着女官的身份熬出宫,便是老姑娘一个!还会嫁到什么好人家!
陶家是拿她当皇后将养的。若不是陛下一直迟迟没有禅位之意,太子储君之位还不稳固,在宫里需要个裨益的帮衬,公公也不会放话,让雅姝进宫。
吴氏都能想象,若是陶雅姝选后落空,以老姑娘的身份出宫,那些后宅夫人们的嘲讽声该是多大。
她这辈子都过得体体面面,怎么能容忍自己的闺女最后落得灰溜溜出宫的下场?
第96章 无意露脸
吴氏也是急了, 便想着让华氏去劝劝陶雅姝。
毕竟华氏是陶雅姝的女夫子,又经常去太后那陪着读书讲经,正好方便。
事关前程的话, 陶雅姝也许能听得进去。
华夫人可知道陶雅姝的怪性子。那姑娘看着是大家闺秀的恭顺, 可是骨子里倔得很啊!
若是哪个夫子的论调腻了她的耳,她可是会抓住人, 不依不饶地辩个没完的!
所以这等苦差事, 还得再抓个壮丁,于是华氏便扯了楚琳琅同去。
楚琳琅跟陶雅姝乃是闺蜜挚交,有些话,由她说才更好。
楚琳琅听女夫子说起这趟连环委托的差事, 忍不住笑了:“华夫人, 那宫里又不是我说去就能去的,太后若不想见我, 我去了也怪没意思的。再说了, 陛下想要宠幸哪位, 哪有你我说话之处?这种规劝的话如何说得?”
这话说得正入华夫人的心,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华夫人叹气道:“吴夫人难得开口求人,我若直接回绝, 有些不好。可让你去, 却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都跟我念叨你几次了。那荆国使节闹事的地方, 不正好是你的铺子吗?太后嫌弃着我等不在场,说得不精彩, 正惦记着让你入宫好好说说呢。”
大晋太后的好奇心,跟她的寿路一般的长。为了听得新鲜真实的八卦, 太后还真是想要见一见楚琳琅。
得了, 老太太想听书, 楚琳琅自然得识趣些,赶紧入宫耍一耍嘴皮子。
果然这亲历者嘴里说出的就是不一样。楚琳琅最善这个,熟谙着闭门不出老婆子的脉搏路数。
于是这一场小小弱女子与荆国虎狼的斗智斗勇,讲得那叫一个该痒的地方痒,该爽的地方爽。
听得太后不住地抽气、松气,再拍手叫好,竟然恨不得亲历现场,看看那个苛察的狼狈样子。
不过太后到底是老人家,听一会,便疲累了,想要饮茶吃些果子,再顺便跟华夫人聊聊。
她之前听闻琳琅的喜好是养花,便让陶雅姝带着琳琅在她的花园里逛逛,挑选看上眼的花草算作给琳琅的赏。
太后的花园子,真是争奇斗艳,汇聚了各类珍品,还真叫爱花的琳琅看得有些错不开眼。
问过陶雅姝后,她避开了太后的心头好,挑拣了几盆宫外不常见的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