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尚斌的军师和随从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家的统领,方才跟破水袋一样,被个大晋的文官给打倒在起……
七爷这时才一本正经道:“我原以为尚斌那小子能撑满五十招,没想到大人的六十九路杨家擒拿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尚斌居然连二十招都没有撑住!”
此时,司徒晟挥拳展臂,腾挪跳跃间,自有一股子挥洒自如的俊逸,更是带了几分的从容敏捷。
很显然杨家独传的擒拿技艺在这种赤膊对战时,效果好极了!
楚琳琅这才长出一口气。
关于如何招安尚闵,司徒晟其实私下跟她推演过无数遍。
楚琳琅听说尚斌出身镖局的尚武世家。她从小就跟那些镖局的爷们打交道,最是清楚这些人的做派习气。
这些人,有刻入骨髓的尚武慕强。
司徒晟并非名相大儒,虽然官居高位,但素无威名。以他这样的年岁,想凭三言两语说服这些草莽之辈,简直异想天开。
琳琅最后很是江湖豪气地献策——既然如此,在谈之前,就先将他打趴下再说!
如今看来,此招还真是立竿见影!
当尚闵被这个年纪轻轻的文官,一次又一次用诡异的手法放倒在地后,整个人都有些摸不到天地的飘然之感。
将脸面摔得捡不起来的感觉真好,整个人都轻盈了。
尚闵居然能忍着后背的疼,晕乎乎,又心服口服地冲着司徒晟郑重抱拳道:“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是不知阁下师承何人,居然有如此了得功夫?”
司徒晟抱拳道:“尚统领承让了。是跟一位故人所学,只会些强身自保的功夫罢了,若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这样的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他的话语很有分寸,也算是给尚闵留了颜面。
接下来众人再落座时,气氛明显为之一变。
楚琳琅清楚,自己润滑场面的作用已了,可以起身让男人们谈些正经的了。
所以她借口烤肉,来到溪边的烤架上,跟着下人丫鬟们烤肉。
这一谈,竟然出乎意料的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最后,连烤碳都燃尽变凉了。
尚闵一扫来时的轻蔑之情,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却熟谙北地风情,甚至对行军打仗都娴熟如将军的文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说他是陛下眼前正得重用的新贵。
原以为是靠阿谀奉承上位的奸猾之辈,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般能文能武的栋梁!
若大晋朝堂上下都是这样真才实学之辈,那荆国虎狼又如何敢欺我大晋?
楚琳琅并不知他们谈论的内容,但是可以看出,尚斌愿意想想司徒晟的提议了。
只是这并非他一人能决定的,还是要回去跟兄弟们商量才好。
除了尚斌之外,司徒晟之后又联络接洽了不少北地的义军。
只是这样的事情,却不可大肆声张,甚至在陛下跟前也不能谈。
这些义军原本也是大晋的心腹之患,该如何整合,朝中争议不断。
而司徒晟此行,明显有先斩后奏之意,既定了事实之后,再报呈朝廷,免了那些官员们互相扯皮!
于是这样一来,行程便也略略耽搁了下来。
以至于京城不断有驿站快马催促,表示陛下心急,让司徒晟早日回京。
回程时,因为赶上了运粮折返辎重船,可以顺流而下的走水路。自然比来时要顺畅多了。
琳琅是先一步回京的。可刚刚返家,三皇子府的请帖就送来了,一向深居简出的三皇子妃似乎不耐好友离开得这么久,急着让她上门探望了。
楚琳琅本也想着先去见见陶雅姝。毕竟她们此行,带回了一个跟陶雅姝关系密切的人,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也得提前跟她打声招呼。
所以琳琅稍微梳洗换了衣服,就去三皇子府了。
三皇子府跟其他的皇子府大大不同,不光地方偏僻,而且门可罗雀,要不是门口立着侍卫,看上去,还真像是阴气森森的鬼王府。
而已经成为王妃的陶雅姝,早已经改了妇人的发誓,只是依旧懒散胭脂,端坐在三皇子府的前厅等着她的到来——三皇子府的内宅,是陛下明令的禁地,除了三皇子妃和伺候她的下人,其余访客一律不得入内,免得影响了体弱的三皇子“休息”。
还没等楚琳琅问她最近是否安好,陶雅姝已经屏退了左右。
待人走干净后,陶雅姝一把握住了楚琳琅的手,嘴唇微微颤动,低声道:“琳琅,你是不是跟司徒晟去了北地?你们究竟……带了什么人回来了?”
楚琳琅听了这话,不由得暗吃一惊,因为司徒晟此行是奉了秘旨,低调成行的。
所以楚琳琅当然不会事先告知陶雅姝,她的夫君可能要回来了。
可陶雅姝为何好似早知道了一般,提前问出了这话呢?
第103章 迟来衷肠
楚琳琅不答反问:“你……都听到了什么?”
陶雅姝见楚琳琅不肯正面说话, 心却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就在十天前,陶雅姝的母亲生了病,父亲让她回府探视, 顺便和缓一下母女的感情。
不管怎么样, 陶雅姝都是嫁了个望门寡。吴氏再怎么气,也有几分心疼女儿, 以至于女儿嫁出去之后, 积郁在胸,害了咳嗽。
趁着在病榻上的虚弱,跟陶雅姝也算和缓了几分。
只是吴氏因为生病,贻误了去皇寺还愿, 干脆让陶雅姝代劳前往。
若是能遇到那位颇有神通的灵溪大师, 能为女儿批命改运就更好了。
陶雅姝在鬼王府憋闷太久,一直没有出门, 也想透一透气。
皇寺四周的山色正美, 她早早就下了马车, 也没有走皇寺的正门,而是选了个山间无人的小路,领着丫鬟采些树叶, 捡拾些树枝回去做书签和插花。
结果就这么走到了皇寺的后山处, 不巧一抬头, 正看见她那位四姑母正在跟灵溪大师在后山的亭里说话,而陶慧茹的丫鬟侍女们都站得老远, 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隐秘禅机。
她一时好奇,悄悄过去, 隐在山坳里, 之前的话听得不是很清, 最后也只听了个话尾,只听陶慧茹跟那个灵溪大师说了句:“太子让我给您带话,待司徒晟带回三皇子时,还请大师见机行事……”
就这么一句,便听得陶雅姝的脑袋嗡嗡响。
她一下子联想到,先前供奉三皇子刘翼的荷花缸碎裂,那灵溪大师好像曾给陛下答疑解惑,然后陛下突然相中了她的八字,要把她许配给三皇子的事情。
而且当初她同意嫁入三皇子府时,太后许是因为觉得对她亏欠,还劝慰着她,说是大师算过,也许三皇子很快就会出现云云。
不过她当时也只是当成劝慰之言罢了。
此时听到陶四姑姑跟灵溪大师说的这一句。
陶雅姝一时间,又想起了出嫁之前,四姑姑突然跟太子府往来密切,隔三差五就去太子府,找太子妃饮茶的事情。
她更是想起了好友楚琳琅,随着司徒大人一起突然去了北地的隐情。
陶家的姑娘都是聪慧的。这几处联想汇合到一起,陶雅姝已经猜想出了大概。
那司徒晟前往北地,是不是因为找寻到了三皇子的下落,要将他带回来。
可是她那个四姑姑却跑来跟灵溪大师说这一嘴,那个“见机行事”又是何意?
那日她并没有入皇寺,而是待四姑姑和灵溪大师走了之后就悄然离开。
她回来后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却开始夜不成寐。
现在,总算盼回了楚琳琅,陶雅姝终于可以问个明白了。
楚琳琅听得微微蹙眉,却不能不回答陶雅姝的问:“司徒大人的确是寻回了人,可他是不是三皇子,还要等陛下的验证……”
听到这里,陶雅姝的脸色登时如纸一样白。
她甚至都懒得问司徒晟寻来的是什么样的人,心便已经一路下沉。
楚琳琅轻声道:“你稍安毋躁,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自乱阵脚。这件事你四姑姑也掺和了进来,就不会是认祖归宗那么简单了!”
说到这,她伸手握住了陶雅姝冰凉的手:“你并非孤身一人,就算事情真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我和司徒大人都不会任着你不管的!”
那个脑满肠肥的谷有金若真是三皇子,依着他好色的程度,如何能放过貌美如端雅月季的陶雅姝?
别说陶雅姝了,连楚琳琅想想都能吐出来。
事到如今,这次认亲的事情疑点重重,所以楚琳琅只能默默祈祷,这三皇子是太子和四姑姑搞出来的鬼,而陛下一定能有所觉察,免了陶雅姝的浩劫。
而与此同时,正在驿馆安顿三皇子,等着宫中来人接洽的司徒晟,正好碰见了来寻他的廖静轩。
司徒晟将廖老先生托他代转的家书呈递给了廖静轩,然后说了说自己的北地之行。
当说到招安北地的义士时,廖静轩还是微笑频频点头,待听到司徒晟从北地接回来三皇子时,廖静轩整个人都木住了,冷声问哪个是?
当司徒晟手指向那正在马车边吆五喝六,大喊饿死了的胖子时,廖静轩整个人好似烤出了硬壳的泥俑,不光浑身僵硬,面色都开始发黑了。
“这……这就是你给陶小姐找回来的夫婿?”廖静轩极力克制,才让喉咙里的吼掐灭了一半。
司徒晟有些无奈地微微抬起下巴:“我有何资格给陶小姐找夫婿?你若看不顺眼,要怨生养他的父母,没有将陶小姐的夫婿生得整齐些……再说了,陶小姐已经嫁人,你应该改口叫她三王妃才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廖静轩听得十分的不顺耳。
他不敢相信地再回头看那谷有金。
此时谷有金正接过侍卫给他买的油饼,张开大嘴,甩着厚嘴唇津津有味地吞咽呢。
那吃相,就连廖静轩这么邋遢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更何况是陶雅姝那么特性子的女子?
记得以前她照顾他伤情时,他大口吃糖酥饼,那位小姐就能一脸执著,拿着手绢撑在他下巴处,收集起所有糖渣!
难道以后的漫漫岁月里,那一双红酥手,就要接在那胖子油腻的下巴处了?
若他是陶雅姝,都有种不想活了的心思,更何况是她本人了……
想到这,他猛然一把抓住了司徒晟的衣领子:“不行!你不能将这人带给陛下!”
司徒晟倒是体谅好友的心情,无奈而又温和道:“静轩兄,你冷静一下!这人的履历线索,都是州县报呈上去的,并非我一人左右。你不让我带去,难道是让我犯下欺君之罪?”
廖静轩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痛苦得胡子微微颤抖道:“那……你让陶小姐……三王妃怎么办?”
司徒晟显然短少了枕边人楚琳琅的说话油滑手腕,很是直白道:“起初能有些不适应吧。不过总比守活寡强些,以后有了孩子,也就能凑合过日子了。不过这也是跟你我无关,操心也操心不得的。”
若是换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廖静轩搞不好就要挥拳出去,揍死口无遮拦的混蛋。
可是司徒晟说这话时,是一脸的淡定,似乎是在开解着他,更是在告诫着他,三王妃将来与三皇子的相处,原是跟他无关的。
愤怒的血液还在血管里轰隆作响,却找不到可以宣泄之处,廖静轩的眼前只是不断闪过陶雅姝出嫁那日,撩开轿帘,冲着他灿然的凄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