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太子也是对这位三皇子生出了十足的好奇心——这个突然冒出的老三, 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端起酒杯, 眸光阴霾地看着陶海盛举步朝着他的女儿和新出炉的女婿走去,朝着三殿下施礼问候。
太子的心里忍不住冒出另一个担忧——有了这个如假包换的女婿, 陶家会不会还继续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
想到这, 他忍不住心里暗骂陶慧茹那个蠢货!
自己当初怎么信了四姨母的鬼话,将陶家嫡女弄到了三王府去了。
这下子弄巧成拙,表妹嫁给了三皇子,比嫁给他的父皇, 做他的继母更加不堪!
一时间, 太子的肠子都要悔断几许,只能频频举杯, 借酒消愁。
再说琳琅陪着太后坐在主位服侍, 顺便将陛下母子逗得其乐融融。
她那眼波流转的轻灵, 秀美的侧脸自然而然,也映入了一旁皇寺寺官陶赞的眼里。
他今日是跟舅舅和外公一同来入宫见世面的,只是位置要靠后许多, 跟许多年轻的小字辈坐在一起, 远远听着皇子们的高谈阔论。
陶赞自从上次跟琳琅一起主持法会之后, 便再无交集,原本看不见, 过几日也就冲淡了。
可是今日,看着她坐在高位, 陪着太后巧笑嫣然样子, 一下子又想起了上次他帮着楚娘子写家书时, 楚氏冲着他甜甜的笑……
一时间,陶赞不禁看得有些发痴入迷,被人看在眼中而不自知。
就在这时,一旁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声笑道:“看得那么久,仔细眼睛收不回来了!”
陶赞面色微微一红,连忙掩饰,表示自己方才是在发呆,并非看人。
不过有人却贴着他的耳道:“你看也没有用,人都说这位新梅安人是司徒晟的红颜知己,她先前还在司徒晟的府上做过下人管事。不知好了多久,再说了她现在可是太后跟前正得宠。就是轮也轮不到你这。”
陶赞觉得这些公子说话太刺耳,可这些话,他也听过,一时无法反驳。
转眼看向司徒晟,与朝中的一品重臣坐在很靠前的位置,是身为小小寺官的他难以企及的。
若是他是女儿家,自然也会倾慕这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之人。
他和母亲如今都寄住在舅舅府上,寄人篱下。再联想到自己如今窝在皇寺中,终日与一群僧人为伍,不知何日才能有尽头。
一时少年终于品酌了心酸滋味,只一口一口的闷酒。不知不觉,饮得有些多。
这宫宴进行到一半,太后就不胜乏力,起身回宫休息了。
而皇帝也叫着三皇子与他回宫父子独自对饮去了。
对于这个三儿子,皇帝是有无尽亏欠。他才知方良娣当年临终前,将孩子托付出去的苦心。
若是静妃没有被揭发,方良娣类似“托孤”的举动必定让他勃然大怒。
可是事实证明,他将害了方氏母子的静妃爱宠了将近三十年。若是老三当时没有被送出去,没有母亲庇佑的他,能不能成年真的很难说。
陛下因为亏心,都没法去申斥儿子的养父母。
而且,他并非第一次见廖静轩。可偏偏殿试的时候,因为看不惯他邋遢的模样,而把探花给了司徒晟。
这又是老父亲对儿子的另一重亏欠,种种亏欠累计,以至于他每次见到三儿子,都是有股难言的愧疚,自然想要多多亲近些。
不过这个老三的性格,还真是像他的生母,为人率性自然,就算身为皇子遭遇这种种离奇,却始终没有任何抱怨,跟贵为天子的他相处时,无论是下棋,还是清谈,也不见其他儿子的诚惶诚恐。
这也让皇帝倍感新鲜。
趁着三皇子陪着陛下一起回宫的功夫,不必陪着太后的楚琳琅终于可以坐到小友陶雅姝的身边,与她聊一聊了。
楚琳琅很识趣,知道三皇子归府之后,就没有去找过陶雅姝。
毕竟这才叫真正的“新婚燕尔”,岂容外人打扰?
才几天的功夫啊,原本跟纸片人似的,苍白而暮气沉沉的姑娘,就跟浇了水的花儿般,眼角眉梢透着清甜,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
陶雅姝也有许多话要跟楚琳琅讲。楚琳琅原本还怕她抱怨司徒晟的隐瞒。岂知陶雅姝却满脸的感激,只是握着楚琳琅的手小声道:“我哪敢抱怨司徒大人?若非他,我……都不知如何收场?”
说完之后,她便贴着楚琳琅的耳,小声道:“……我有身孕了,要是他不回来,月份再大,我都要遮不住了!”
啊!琳琅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借着衣袖的遮挡,忙不迭看着陶雅的腰——细细纤腰一把,不过却觉得身材似乎比以前丰盈。算算日子,也该四个多月了吧?
那这孩子就一定是她婚前跟廖静轩暗结下的珠胎了!
不得不说,这位陶姑娘的胆子真是奇大!
之前跟她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难道是想自己在鬼王府里不声不响地将孩子生下来?
不过现在,该如何遮掩这月份,也不是楚琳琅需要操心的了,毕竟娃的爹已经回府,自然会想到办法的。
宫宴结束时,陶雅姝便与从陛下宫中出来的三皇子汇合,二人相携一同归府了。
楚琳琅出了宫门时,却微微惆怅的望天叹了一口气。
她今日听闻陶雅姝有了身孕的消息,既替她高兴,又是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若是她也能怀孕该有多好,她甚至都能想象,那孩儿的眼睛像司徒晟该有多么英俊帅气!
可若是女孩的话,眼睛还是像她比较好,不然好好的小姑娘,长得剑眉朗目也太英气了些……
心下正自惆怅的时候,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低沉问道:“怎么了?在这站着不走?”
楚琳琅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司徒晟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此时宫门前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俩个还没上车。
司徒晟似乎瞧出楚琳琅情绪不对,干脆陪着她一起上了她的马车。
在马车上,楚琳琅低低说了陶雅姝有身孕的事情。司徒晟一下子就明白了楚琳琅到底为何而惆怅了。
他凝眉道:“小孩子有什么可好,整日淌着鼻涕在你的身后哭哭啼啼。若是想要养个逗趣,我让观棋再给你多抱几条奶狗子来。”
楚琳琅被司徒晟的话给逗笑了,嗔怪道:“没听说不能生养就得抱狗的!你是在讽我?”
司徒晟看着她,突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沉声道:“北地那边又有新动向。也许过几日,我还要前往北地,这次就不能带你同去了,你在京中乖乖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楚琳琅闻听此言,屏息了一下:“北边……准备反击了?”
司徒晟点头道:“荆国和亲的公主已经送到,看那意思,荆国打算走一走怀柔政策了。而且荆国还向陛下提出了请求,要为荆国求娶一位大晋的公主。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就算在北地守城没有吃亏的前提下,还有臣子打着劳民伤财的旗号,反对北地用兵。”
面对荆人就软下骨头,已经成为朝中某些臣子的习惯。
司徒晟图谋的,并非简单守城,而是要在北地打出个漂亮的反攻,彻底打硬大晋上下,自负水战败后,就没有挺起的脊梁。
楚琳琅听了,有些担心道:“可是……陛下是否支持你的想法?”
守城和反击,是截然不同的,战争的结果更加难以预料,一旦前线失利,主站的司徒晟就会变成第二个杨巡,成为祭天的祭品。
不过楚琳琅并不想劝阻司徒晟。她知道他从何方而来,又准备去往何处。
反击负水,收复那一战中失去的土地,是司徒晟在尸横遍野的战场里走到现在的信念。
马车里的二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将手紧握在一起。
楚琳琅一时倒是冲淡了不能怀孕的伤感,只有不久之后,可能别离的惆怅。
再说二人一同上马车时,酒醉的陶赞刚刚从宫门里出来,正好看个正着。
眼看着司徒晟明目张胆地上楚娘子的马车,陶赞的心里不禁又想起宫宴上同伴说的话。
这功成名就者,就算不给名分,都有女子趋之若鹜。
可不像他,只是个小小寺官,就算百般殷勤,也不被佳人理会。
想到自己方才散席时,借故跟楚娘子说话,她却爱答不理的样子,陶赞心中更添郁闷。
一时间,借着酒劲,上了马车后一个人又开始嚎啕大哭。
等他回府时,陶慧茹惯例在门口等着接儿子。一看儿子痛哭流涕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宫宴上闯祸了。
等听小厮说,就是酒饮得多了,她这才略略放心。
前些日子,陶慧茹怕太子杀人灭口,着实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现在都不太敢出门。
而且她的烦心事又增添了几许。头一桩就是,侄女陶雅姝咸鱼翻身,居然还真是守出个全须全尾的丈夫出来。
陶慧茹跟侄女的宿怨,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了,总之她可不想看到陶雅姝的日子过得太好。
所以陶慧茹今日盼着儿子回来,也是想要听听宫宴上那对夫妻的虚实。
怎知儿子喝得烂醉如泥,嘴里居然还嚷着什么“楚娘子,理理我”一类荒唐话,陶慧茹气得直掐他的大腿,又问小厮,可是那楚琳琅招惹公子了?
小厮据实说道:“楚娘子并未招惹,倒是我们公子几次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人。”
陶慧茹心烦地叫小厮下去,想了想,便去找同样宫宴归来的兄长聊聊。
那陶海盛一脸的红光,看到妹妹过来,笑吟吟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跟你嫂子讲,雅姝的夫君是多么仪表堂堂。这位三皇子啊,学识谈吐都是上乘,配我家雅姝,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陶慧茹听了微微一笑,心里想的却是:就是不知,那位三皇子若是知道,他的这位皇妃在婚前跟自己的夫子暗生过情愫,还会不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不过嘴巴上,她自然得恭喜兄长得了贤婿一位。
知道了这位三皇子果然是个人物后,陶慧茹的心里也是暗暗一喜。
倒不是替哥哥高兴,而是陶慧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必担心太子会想要除掉她了。
想必今夜京城里,难以成眠的第一人就是太子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担心,会失去陶家的助力。而现在,他自然得求得在陶家多些眼线助力了。有用之人,何必担心会被人灭口?
所以到了第二天,陶慧茹终于梳洗一番,出门前往她先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太子府。
听闻太子妃受惊吓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她正好探视一番,再跟太子聊一聊关于陶雅姝婚前跟她夫子的那段小儿女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利用太子,拔掉司徒晟和楚琳琅那一对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儿子嘴里总是念叨着楚娘子,陶慧茹就忍不住心内的气愤。
狐媚的女子,走到哪都能勾人!居然将她好好的赞儿,勾得魂不守舍。
她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商妇,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还能由着她翻出水花来!
这么想罢,陶慧茹下马车时,看见太子府的管事笑得愈加灿烂:“不知太子今日可在府中?我有数日不见太子,甚是挂念他的身体。”
管事看了看她,不咸不淡道:“殿下好像曾说过,不希望陶夫人您常来府中吧?”
陶慧茹浑不在意,只是笑吟吟道:“您就跟太子说,我有关于三王妃的重要事情要告知殿下。”
她太清楚放出什么饵,才能勾住大鱼了。
只怕太子现在只要听到个“三”字,都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吧?
果然,不消片刻,那管事就换了一副嘴脸,一脸笑意地将陶慧茹请入了太子的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