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钮祜禄贵妃知道无法将几个妃子拉拢到同一阵线,只能让云珠几人回宫。
然而,高坐在永寿宫的钮祜禄贵妃,却仍未放弃心中的想法,除了冠冕堂皇的劳民伤财外,钮祜禄贵妃还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和已然不期待康熙宠幸的惠妃和荣妃比起来,钮祜禄贵妃进宫不过四五年光景,膝下又有一子,康熙每个月总会来她的永寿宫中待上几日,虽说比不上宠爱一骑绝尘的德妃,也比不上颇得盛宠的宜妃,但钮祜禄贵妃,也颇得康熙宠爱。
最重要的是,德妃和宜妃年岁也不算小了,再过几年,迟早要步上惠妃和荣妃的后尘,到那时,这俩人也只能如惠妃和荣妃一般,在宫中安稳度日,别想着再和她别苗头,也别想着再得康熙的宠爱。
然而,这次声势浩大的选秀,简直要将适龄秀女全看一遍,倘若再出一个盛宠妃子,年轻漂亮,又有宠爱,那她这日子更加难熬。
云珠在从永寿宫离开之时,瞧着钮祜禄贵妃的神情,便知她不会甘心,果然,云珠的前脚刚进永和宫,小欢子便立时来传话,钮祜禄贵妃去往乾清宫求见。
云珠悄悄叹息一声,钮祜禄贵妃进宫也好几年了,对于康熙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摸清楚。
此时的康熙,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将将而立之年,却做出不少的成绩,除鳌拜,定三藩,收台湾,治黄河,理漕运,开海禁,桩桩件件,都是远超父祖的成就。
康熙的文治武功,在清朝之前的几位帝王中,也算是拍得上号。
内务府这折子,且不说是不是康熙的授意,就凭着能递到后宫,必然是康熙默许同意的,钮祜禄贵妃为了这事谏言,言下之意难道不是指责康熙作为帝王,沉迷美色,这无异于是将一同冰水浇在康熙的兴致之上。
能讨得到好,才叫奇怪呢。
果然,没过多久,当胤禛和胤祚散了学在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小欢子又传来前头的消息:"钮祜禄贵妃受了万岁爷的斥责,脸色铁青回了永寿宫。"听到意料之中的消息,云珠眉目不懂,她稳稳地持着筷子,为孩子们夹起爱吃的点心,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随即便仔细地照顾着胤禛、胤祚以及乌希那,不再关心永寿宫的事宜。
不论如何,就凭借钮祜禄贵妃的姓氏,她便不会有什么不好。
此时的云珠,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最后弯弯绕绕的,还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胤禛和胤祚已经用完了晚饭,一道回了乾西五所,还未入夏,天黑的早,没多久便到了掌灯的时候,宫灯一盏盏点亮,将永和宫中照的灯火通明。
已经是要下钥的时辰。
敬事房的传旨太监一直没来,康熙这一日未翻永和宫的牌子,至于这一晚康熙是在乾清宫独眠,或者翻了哪个妃子的牌子,云珠并不在意。
难得糊涂,后世郑板桥说得话果然有道理。
既然无需等待康熙,云珠便在将乌希那哄着入眠后,自去洗漱歇息。
月光透过窗柩洒入,为厚重的床幔镀上一层银光,随着天气慢慢暖和,一些虫鸟也从地里出来,在夜间发出嘶鸣,不似冬日的万籁俱静。
夜风簌簌,树叶摩挲,却是人间安宁。
在这份安宁中,云珠酣然入睡,不知今夕何夕。
而这份安宁,却在深夜被打破。
夜半三更,正是都陷入沉眠之时,永和宫的宫门,却突然被大力敲开。
沉重的牛皮靴子踩在地上,踏碎满地清辉,被动静吵醒的云珠,掀开床幔,只见康熙披星戴月而来,在小灯的照射下,云珠恍惚瞧见康熙铁青的脸色。
云珠心下一惊,忙披衣而去,一叠声的让宫女进来掌灯。
走上几步,感受到康熙身上铺面而来的寒意,云珠不由瑟缩一下,伸出手触摸,只觉康熙手脸全是寒凉。
云珠又赶紧让人将小厨房里温着的热水取来,亲手打湿帕子,拧干后捂上康熙的脸上,驱散夜风的寒凉。
望着围着自己忙前忙后的云珠,康熙不虞的心情总算好上许多。
瞧着康熙神情逐渐松动,云珠半是嗔半是试探地说道:“万岁爷深夜来我这里,可是想我了?”
若是平常时候,在康熙明显动了真怒的情况下,云珠采取的多为怀柔手段,但这次情况并不一般,能让康熙夜开宫禁,又如此神情,必然发生了不得的事情,云珠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何事,以思索应对之法。
但这事在深夜发生,小欢子再能结交,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听出来的,云珠只能选择向康熙询问。
面对着云珠的试探,康熙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眸光深沉地望着云珠,好半天,康熙才重重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说到:“德妃,这次选秀,便由你操持。”
第146章 指婚
春日的天气最是善变,乌压压的云朵从天边飘来,将星月遮挡,伴随着康熙的尾音,一道闪电直直劈下,一闪而过的亮光将康熙阴郁的神色照的格外分明,在春雷的闷闷作响中,云珠疑惑不已,委婉探问:“万岁爷,日间臣妾去永寿宫的时候,瞧着贵妃娘娘颇有兴致。”
失去了闪电的亮光,康熙的面目沉在寝宫宫灯的阴影之下。
在半明半暗间,云珠瞧见康熙浓眉紧锁:“钮祜禄氏有孕。”
“恭喜万岁爷!”康熙话音刚落,云珠立时便向康熙道贺,虽说瞧着康熙的神态,此事尚有波折,但无论如何,贵妃有孕,绝对是后宫中的大喜事。
云珠隐隐猜测着,估摸着贵妃这胎不太稳妥,才让康熙星夜入永和宫,将选秀一事交代于她。
果然正如云珠所想,康熙听了云珠的道贺,却毫不见喜色,他低哑着声音说道:“夜间永寿宫来人传信,钮祜禄氏突发不适,急召太医入宫之后,才发现她已经有了月余身孕,然而钮祜禄氏白日里受了惊,动了胎气,这胎眼见着不太好,需要躺着养胎,决不能操心。”
这受了惊,大概便是康熙白日里对钮祜禄贵妃的呵斥吧,云珠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思索着。
康熙的话却并未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在云珠手背上拍了拍:“让你操持选秀,是朕和钮祜禄氏商量出来的,你便放心吧。”
这却是告诉云珠,不要担心主持了选秀之后,会得罪钮祜禄一族,让云珠安心,尽力施为。
“万岁爷。”云珠却并如康熙想象中一般,欣然答应,只见她垂着头,柔软的手反握住康熙的手背,犹豫着说道:“承蒙万岁爷厚爱,许了臣妾操持选秀,然而言不正则名不顺,钮祜禄贵妃身子不爽利,不说佟佳皇贵妃,就算是惠妃姐姐和荣妃姐姐,也更有资格操持呢。”
康熙沉默一瞬,脸色更加难看,在几无停歇的电闪雷鸣中,康熙颓唐地说道:“佟佳表妹亦病重。”
想着在景仁宫里瞧见里,佟佳皇贵妃形销骨立的模样,康熙到底还是不忍,到底是母族的表妹,佟佳皇贵妃做过再多错事,她本人再不讨康熙喜欢,在她伶仃病骨面前,之前种种不好都被抹去。
至于惠妃和荣妃,康熙并未考虑过这两人,此次选秀,堪称是太平过后的第一次选秀,康熙卯足了劲要大办,向天下昭显大清的国力,更是想给旗人施恩,惠妃和荣妃,在日常事情上倒不算很差劲,但操持这等大事,很容易便会露怯,康熙并不希望这次选秀,再出些什么差错。
云珠默然,她犹豫片刻,轻声将将她的另一层考量说了出来:“更何况,臣妾娘家的妹妹,也是今年参选,臣妾还想着给她留意一个好人家,再主持选秀,臣妾担心被人说以权谋私。”
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在这春雷之下,雨水突然从天边倾泻而下,洒在地上激发出泥土的腥气,北地干涸的黄土贪婪地吸收着这些雨水,土地很快便变得湿润润的。
在这潺潺春雨中,康熙对于云珠所言的理由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事,乌雅家的家教,朕信得过,你放心,朕必给你妹妹找一个好人家。”
话至此,已没有云珠推距的空间,她沉默地笑了笑,深吸口气,对着康熙躬身行礼:“谨遵上命。”
“嗯。”康熙满意点头,从钮祜禄氏直谏起边存在心中的憋闷,终于散了出来。
康熙搂着云珠:“不早了,歇着吧。”
康熙换上贴身的寝衣,和云珠并肩躺在拔步床上,春夜的雨来得急,散得也快,就在谈话间,聚拢的乌云被风吹散,天中的星月又露出脸来,云珠隔着窗子望着雨后格外皎洁的天空,昏昏欲睡中,突然听见康熙亦睡意深重的吩咐:“胤礽、胤褆也差不多到年纪,趁着这次选秀,给他们找几个贴心的屋里人。”
“什么?”云珠的瞌睡被康熙的这句话赶走,她赶忙撑起身子,看向康熙,却只见康熙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陷入熟睡之中,徒留云珠子辗转反侧。
年岁最大的胤褆,出生于康熙十一年,此时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出生于康熙十三年的皇太子胤礽,年纪就更小,在云珠眼中,这一个个的都还是孩子,但却已经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了吗?
难道再过几年,胤禛的娶妻生子也要提上日程吗?
时光就这么以不容人质疑的速度,飞快流去,进宫的日子好似就在昨天,一转眼,却已度过十数年的岁月,人生的十年就在这深深宫殿中度过,日落月升,花开花落,不变的红墙黄瓦,见证着少女褪去稚嫩,逐渐变得成熟。
云珠轻轻叹了口气,辗转反侧好半天,才终于睡了过去。
次日,春日的暖阳从窗户中射入,将永和宫寝殿内镀上一层金光,云珠被从厚重床幔的缝隙中透入的光线晃醒时,身旁位置早已冰凉。
“万岁爷呢?”云珠含糊着问道。
听见动静的宫女忙进来伺候,秋菊将衣服递给云珠,笑着说道:“娘娘,万岁爷上朝去了,临出门前嘱咐奴婢们,您昨晚上没睡好,让奴婢们别吵醒您。”
云珠颔首应了,这些年的宠妃生涯,倒也给了云珠底气,此时的云珠,已经不再是刚入宫时,遇见康熙体贴对待而诚惶诚恐的小贵人。
永和宫的小厨房里,早膳一直在热着,用过迟到的早膳后,云珠思忖片刻,给延禧宫送去帖子,请惠妃叙话。
惠妃一早也听说前一日晚上夜开宫禁之事,一直在暗自猜测到底发生何事。
接到云珠的帖子,惠妃毫不犹豫便坐着肩舆往永和宫赶去,她知道,康熙最后是在永和宫歇息,德妃一定知道些内情。
“德妃娘娘,居然能接到你这儿的帖子,真是稀奇。”入了永和宫,惠妃说话还是那个刺人模样。
云珠不以为忤,她温柔地笑着,看着惠妃轻轻说道:“惠妃娘娘您宫务繁忙,没有大事我又如何敢随意打扰。”
惠妃心念一动,等着云珠的下文。
云珠并没有卖什么关子,她微微一笑:“钮祜禄贵妃有孕,承蒙万岁爷错爱,将今年的选秀交给了我操持。”
贵妃有孕,原来如此,云珠这话解了惠妃的疑问,至于贵妃再次有孕这个消息,对惠妃而言,已经掀不起波澜,宫中阿哥和格格数量已经足够多,再添个贵妃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影响。
满足了好奇心的惠妃,便想回宫,她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云珠接下来的话:“知道万岁爷看重你,这事还值当你向我显摆?”
“若没其他事情,我可就回去了。”
惠妃的阴阳怪气没有掀起云珠情绪的波动,她依然温柔笑着:“惠妃何必如此心急,等您听完我说的话,再决定要不要走。”
“你说。”惠妃狐疑地望着云珠。
云珠胸有成竹地说道:“万岁爷吩咐,今年要给大阿哥选屋中人。”
“此言当真?”惠妃骤然抬头,原本兴致缺缺的神色再不见踪影,她眼不错地盯着云珠的眼睛,却没有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
“这等大事,我又如何敢和您说笑。”云珠眉目不动,云淡风轻地笑着:“我想着您是大阿哥的生母,更能明白他的心意,给大阿哥挑人这事,还请惠妃娘娘费心。”
“好,好,好!”惠妃擦着泪,忙不迭地应了。
惠妃也是夭折过孩子的,大阿哥是她膝下唯一的孩子,作为宫中第一个立住长大的阿哥,惠妃为了胤褆操过不知多少心,现如今大阿哥也到了成亲生子的年纪,骄傲、满足、期盼、担忧,千般心绪,万种闲愁涌上心间。
到最后,混合成吾儿长成的得意。
得知了此次选秀要给胤褆选伺候人后,惠妃比云珠更加上心,很快,在惠妃的不断催促下,云珠和内务府终于定下了章程,康熙二十五年的选秀开始了。
全国上下,符合条件的满人小姑娘全部都涌进宫中。
这一年的选秀,较之云珠那年要暖和一些,在储秀宫里等着阅看的秀女们,穿得也不如冬日笨重,在春光下,一个个的穿着轻柔的春衫,如嫩柳般柔软的腰肢款摆,看着便娇嫩可人。
随着选秀一关关的进行,秀女中的出挑之人早已被记录在册,云珠挑选几个品貌上佳者,列出名单,让康熙给皇太子亲选侍妾,当然,最出挑的那几人,云珠没列在单子里,等着康熙亲选。
惠妃也没闲着,到康熙亲阅的前一日,她将精心挑选的名单送到永和宫。
云珠将名单打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能在宫中生活的,果然没有笨人,惠妃精心挑选了这么多日,最后定下的侍妾,却是两个只能算清秀,最大好处是老实稳重的秀女。
既然惠妃已经选定人选,云珠也不多言,让人将惠妃的名单和她给皇太子挑出的候选名单拿着,去乾清宫求见康熙。
“爱妃来得正好,快看朕给你妹妹挑选的夫婿。”康熙一见云珠,便邀功似的,将桌案上的宣纸递过去。
“劳万岁爷费心。”云珠笑眯眯地,将折着的纸打开。
笑容凝固在云珠脸上,她惊慌地看着康熙:“万岁爷,这如何可以。”
这纸上的名字,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洒金茧纸上,康熙的笔迹力透纸背,写下的是阿灵阿三个字。
饶是云珠再不知前朝事,对于阿灵阿这名字,也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