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破舟看着他,那双金瞳带着睥睨一切的淡漠,看着他的神情如同看着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没有不同。
  “萧行绛,”晏破舟的声音很轻,说:“我本来打算把龙珠给你。”
  萧行绛淡声问:“现在呢?”
  下一刻龙脊寒光乍现,萧行绛举剑抵挡,可晏破舟在最后一刻抛掉了剑。
  青霄剑没入晏破舟腰腹半分,萧行绛一惊想抽手,但晏破舟却握住了剑身,他攥着青霄剑,手心溢出血,龙瞳莹亮,慢慢地让青霄剑对准自己胸口。
  “你要杀我,”迎上青霄剑的时候晏破舟说:“得往这里。”
  长剑穿透了晏破舟的身体,晏破舟抱住了萧行绛。
  萧行绛眸光大动,一缕魔息顺着萧行绛的衣襟钻进去,在他衣襟中留下一颗浑黑圆润的蛟龙珠。
  晏破舟轻声说:“现在我也打算给你。”
  大雪突如其来,落下时没一点声响,九重天上下了雪,覆盖了高耸的穹顶,阴云遮蔽了无上的明光,萧行绛生平第一次错愕地无以复加,同时察觉到心中一阵悸动,强压的淡漠陡然碎裂,一剑穿心的时候他才追悔莫及。
  晏破舟直直朝下坠,萧行绛想也没想,惶惶追寻而去,他在晏破舟坠到不周山的前一刻接住了他,白龙结界陡然升起的时候天雷滚滚。
  萧行绛想把青霄剑拔出来,可拔不动半分,他抬头时看见天道,知道是天道替他做了选择。
  天道压着青霄剑,要他杀了晏破舟。
  “为什么?”他问晏破舟。
  晏破舟嘴角带血,朝他勾唇笑,轻声说:
  “萧行绛,你后悔了。”
  他得不到萧行绛的答案,但他是条蛟龙,天性让他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知道,于是他身体力行地寻找答案。
  萧行绛这次没有再犹豫,他抱着晏破舟,声音发颤,说:
  “对,我后悔了。”
  晏破舟声音已经很轻了,说:“那就好。”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听萧行绛说:“不要。”
  “我困了。”晏破舟轻声说。
  萧行绛自诩的淡漠终于在这一刻全盘崩塌,他拔不出青霄剑,绝望地几乎要嘶吼出声,青霄剑身嗡嗡震动,莹亮骇人,下一刻铮然断裂,折为两半。
  一半掉落在不周山上,成了一柄断剑,另一半留在晏破舟胸口,成为一道抹不去的伤痕,从此萧行绛能让青霄剑出鞘,晏破舟也能,因为他带着一半断剑。
  “舟舟,很快就好。”
  萧行绛抱着他,哄孩子似的说,天雷劈下的一刻御阵大开,天道雷劫砸在御阵上,萧行绛身后神识浮现,嘴角溢出血,却恍然不觉。
  晏破舟气若游丝,萧行绛低声说:
  “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头是很久以前,结尾是“那是世上最好的小蛟龙”,第一道雷劫消停的时候晏破舟没一点动静,萧行绛想:
  不是愧疚,从来都不是。
  御阵出现裂口,众生哗然,正此时锐鸣突起,大火烧过云端,时御手中紧握神剑。
  “做什么?”云澜问他。
  时御眉心紧蹙,说:“破阵诛魔,萧行绛下不了手,天道会视其为叛徒,连他们两一起杀。”
  他屏息一瞬,火光四溅时长剑斩落,却发现没有斩杀蛟龙,而是砍在了萧行绛的神识上。
  白龙神识被生生割裂一块,肉身与神识的双重痛苦让萧行绛颤抖不已,然而他却在神识掉落的那一刻抬手开阵,不周山上一块小石头随之飞上九重天,以石生土,镇祟山成,青霄剑的一小块碎片铸成高塔,塔顶封印大阵落下。
  混沌境成,萧行绛在第二道天雷来临之前,将晏破舟藏了起来。
  攻中好道文笔四
  第七十三章 阒然
  记忆翻涌如潮水,喧嚣后逐渐平息,晏破舟恍然回神,惊觉自己还在萧行绛怀中。
  一千年好漫长,好像过了个前世今生。
  萧行绛瞧着他的神色,温声问:
  “都想起来了?”
  一瞬的迷茫后是突起的无措,前半生的记忆带着后来的日日夜夜,一起在晏破舟脑海中翻搅,漫长的一瞬后他发觉自己还在抖,他张了张唇,说:
  “我......”
  天雷猝然炸响,尚未平复的晏破舟冷不丁一个激灵,赤红的龙瞳望向天际,出现了短暂的迷茫。
  六界依旧沉云密布,不见天日,云层黑中泛紫,天雷滚滚,蓄势待发。
  “萧行绛已经替晏破舟承下了所有罪名,为什么天道还未散去?”时御蹙眉,看向云澜。
  云澜摇摇头,猜测道:“或许萧行绛成为新的极恶,所以天道要......杀他?”
  时御说:“得了吧,晏破舟给他那一剑,他还能活的了?”
  周遭喧嚣,云澜紧紧盯着山脚下的二人,半晌,轻声说:
  “众生皆恶。”
  “什么?”时御问她。
  云澜转过头,神色凝重,说:
  “萧行绛曾说过,众生皆恶,何来清白,他总是说芸芸众生无一不恶,我们所谓的善,只是将恶藏得深了些。”
  时御点点头,道:“是啊,为这事我们还争论过好几回。”
  云澜继续说:“我们以为,上界为善,下界为恶,惩恶扬善是正道,而凌驾于六界之上的天道,是极善,与极恶相对,所以天道一定会杀了晏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