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辜负了人家的地主之谊。
其实……胡杨焖饼固然好吃, 但他更馋肚包羊肉,而姚溪头一次来这边,更是想每道美食都尝一遍呢。
等出了张掖府,他对姚溪说道:“前头一进城处有家酒楼,肚包羊肉做的软烂鲜香,还有杏皮茶也是一绝……”
就是不知会不会再惊动当地的官吏,叫他们劳师动众来招待他。
姚溪:“不如你乔装一下,咱们悄悄地进城,别再麻烦沿途各处的知府大人们了。”
卫景平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身份文书,笑道:“这可不太好蒙混过去。”
姚溪从包袱里摸出一张身份文书来:“你入城的时候拿这个给别人看就好了嘛。”
卫景平一看:嚯,这不是卫五月的吗。
他笑了笑:“可,”话锋一转问道:“五月怎么办?”
姚溪又拿出一份身份文书:“扮成我的丫鬟。”她手里拿的是丫鬟秋雀的身份文书:“出门的时候我多了个心眼,把她的带上了。”
卫景平笑得很欢:“……”
行,给卫五月扮上,让那孩子去当女装大佬。
卫五月得知后哼唧两声,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反正公子答应回京后教他认更多的字,好像也没亏哦。
就这样,他们扮上后进了城,找到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而后美滋滋地继续赶路。
一路上没了户部侍郎的光环加身,不用和各地的官吏来往应酬,怎么自在怎么来,别提多安逸了。
走到冀州,恰巧遇见一官员带着衙役们押着囚车赶往京城,卫景平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可能又要跟老熟人碰面了。”
姚溪顺着他的手指定睛一看,前头押着的囚车上刷了“新昌”二字,可见是新昌府押送囚犯进京的,而骑在马背上的年轻官员身着五品青色的官服,背影有一丢丢熟识:“是徐大人?”
徐泓。
卫景平:“多半是他。”
“相公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姚溪问道。
卫景平:“不了。”
徐泓手上押着囚犯,不能出一点点差错,必然全身心紧绷着,他这会儿不能去分人家的心,等到了京城交差了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的马车一直在徐泓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进了京城。
徐泓押着囚犯去大理寺交差,而卫景平夫妇则回了自己家中。
当日午后,宫里头的太监李为来传旨,宣卫景平进宫。本来他奉旨办差回来,进宫去给云骁帝复命是正常流程,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他却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那般。
果然,一进宫,李为没把他带到御书房,而是领着卫景平去了凤仪宫,是的,就是裴皇后的寝宫。
卫景平在凤仪宫外的石阶上停下脚步不敢走了:“公公……”
李为道:“卫大人只管跟着老奴走,万岁爷在皇后娘娘那儿呢。”
卫景平:“……”
他忐忑地跟着李为进了凤仪宫。
云骁帝确实在凤仪宫中,由裴皇后陪着说话,他今日穿了玄色绣金龙的常服,神情温和的像个好脾气的教书先生,见着卫景平问道:“今儿回来的?”
“回陛下,”卫景平给帝后二人行了礼后回道:“臣晌午回到的京城。”
云骁帝点点头,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裴皇后:“那个,皇后……”
裴皇后很无语地回看了他一眼:“卫大人,那个……”
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不像要倒霉,但也不像有好事发生的样子,卫景平的脑子飞快地刷新了下:“……”
这时候有宫女在帘外低声通传道:“娘娘,锦玉公主来了。”
卫景平的右眼狠狠一跳:“……”
跟她的胞姐福州公主秦绮不一样,锦玉公主秦芸低眉顺眼的,即便花容玉貌,满身绮罗珠履都掩饰不住她的怯懦,一进来就小心翼翼地向帝后行礼,之后得体地和卫景平打了声招呼:“卫大人。”
卫景平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这时帝后二人又对视了两眼,裴皇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卫大人至今还没有子嗣吧?”
卫景平的右眼此刻跳个不停,他缓声说道:“臣娶亲没多久。”
云骁帝接着裴皇后的话说道:“卫家兄弟四个,膝下子嗣都不多。”
到今日才有卫啸和卫泱两个男丁。
裴皇后生硬地说道:“我朝三品以上文武官员,按律可以纳四房妾室,卫大人……卫家兄弟似乎只娶妻而没有纳妾吧?”
她的话把卫景平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臣的兄长与嫂嫂们相识于微寒,多年相濡以沫,早已习惯了一夫一妻,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臣与内子结发情深,将来也不会纳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云骁帝摇了摇头,口吻郑重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们弟兄几位都是我朝栋梁,朕期望卫家来日能像裴氏那样支叶硕茂,还是要多纳几个房妾室,多生育子嗣的。”
四弟兄每房生出三五个男丁,只消两代人的功夫,开枝散叶,卫家不就成高门世家了吗。
唉,卫家人不会打这个算盘啊。
卫景平轻瞥锦玉公主一眼,他大概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等了片刻,裴皇后开口说道:“锦玉仰慕卫大人已久,迟迟不肯择婿,还在太后面前发誓说此生非卫大人不嫁……太后拗不过她,便想着成全她罢了……卫大人……”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很自然。
卫景平正酝酿了几句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锦玉公主走到他面前,屈膝一礼说道:“妾知道大人与夫人恩爱,日后必然安于妾室,不敢忤逆卫夫人。”
“……”不是……卫景平懵了:这是堂堂的公主说出来的话吗?
公主给他做妾?!
他觉得此刻他的耳朵一定出了毛病,是他太狂妄自大了吧,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再度微微抬头看了锦玉公主一眼这姑娘的脸上神情麻木,卑微……没看出一星半点儿“爱慕”他的意思。
这事儿有蹊跷。
“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卫景平稳了稳心神说道:“这事儿臣做不了主,一来要过问家母的意思,二来,须得同内子商量商量……”
锦玉公主听了他的话,起身对帝后福了福道:“妾先告退了。”
她的声音很细很无助,还很拘束,让人听着总觉得她被人拿捏了。
等她退下之后,云骁帝清了清嗓子说道:“卫爱卿啊,这是太后的意思……”
这阵子谢回从龙城府上奏的折子像雪片一般飞到朝廷,里面全都是关于防御工事的,在谢三的折子里,他亲力亲为修筑起来的两座防御工事不要太顶用,每回胡人气焰嚣张地冲过来试探,都会被四面八方同时发射过去的箭羽兜头盖脸一通狠扎,无一例外损兵折将退回去了。
云骁帝那个高兴啊,立刻挺直了腰板:“区区胡人小族,还妄想娶我朝公主,做梦吧。”
遂无比硬气地回绝了北夷和西羌的和亲请求,酸爽的不得了。
锦玉和福安两位公主不用去和亲了,原本不对付的姐妹抱头痛哭,庆幸逃过了一劫。
本来这就没事了,谁知道福州公主秦绮那个不长眼脑子一抽,她生怕夜长梦多再生什么变故,思来想去的,跑进宫里对胞妹锦玉公主说道:“阿姐瞧着新科状元谢映不错,要不去求了皇兄,让他给你赐婚吧?”
锦玉公主听了脸色大变:“这话阿姐不要乱说,”她打发婢女出去,关了门道:“听说这次春闱放榜后太后有意给福凤姐姐挑驸马了……”
说不准姜太后看中的就是新科状元谢映,她哪儿敢跟嫡公主抢驸马,这种念头,连想都不敢想的。
秦绮讪讪地道:“阿姐错了。”
这话确实不敢说。
然而,这事儿还是传到姜太后耳朵里去了,她听说之后大骂道:“贱婢。”
也不知是在骂秦绮还是秦芸,甚至还有可能是在骂她二人的生母贾淑妃。
那个曾经宠冠后宫一时的女人。
当年贾淑妃跟她争宠,现在那贱婢生的女儿又想抢走她给女儿福凤公主看上的驸马,可恨。
甚至还有些迁怒卫景平,修什么破防御工事,既然胡人要公主和亲,送两个过去不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难以割舍的宝贝,两个女人而已。
她心道:既然你卫景平给截胡了,那哀家就把人塞到你府上,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让哀家不痛快。
姜太后越想越生气,次日忽然把裴皇后叫过去侍疾,她歪在床上哼哧哼哧地说道:“哀家听说昨日绮儿进宫了?”
昨日秦绮从秦芸那里出来之后去见了裴皇后,这事儿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是,母后,”裴氏道:“福州昨日去过凤仪宫。”
姜太后闭着双目摇头:“哀家听说绮儿在府里左一个面首,右一个爱宠,太不像话了……连累她妹子芸儿这么大了也没个正经人家来提亲,后来皇帝说北夷来求娶公主,嫁过去就是王后,哀家替她高兴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又黄了……”
宫里头还得养着锦玉公主,还得在她跟前晃,让她一看见人就想起讨厌的贾淑妃那张脸来,心里头不得劲儿。
裴皇后:“母后这么一说,妾给锦玉妹子留意着驸马的事儿……”
姜太后撇嘴冷哼一声:“她姐姐那个……”秦绮放浪成那样,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谁肯娶她。”
京城里的高门大姓之家,怕没人想跟秦绮沾上亲。
裴皇后没说话。
姜太后给女官们使了个眼色,撵她们出去,然后对裴皇后道:“这次卫景平从龙城府办差回来,皇帝准备怎么封赏他呀?”
裴皇后:“卫家弟兄去年该升官的都升官了,这回,陛下大概想给卫大人的娘亲封个诰命夫人吧。”
姜太后:“都是些虚的,要哀家说啊,不如把锦玉公主嫁给他当一房妾室。”
她的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在裴皇后耳边炸开:“母后……母后说什么?”
正儿八经的公主给臣子做妾,这……这叫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姜太后挑眉看着裴皇后:“皇后啊,你得空和皇帝商量商量,等卫景平回来,就把人叫到宫里头,说说这件事,哀家累了,你退下吧。”
……
云骁帝听裴皇后说了这件事后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他半天才缓过神来:“……”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他老子先帝给他留下的公主们,跟她们不亲近,但他从没想过像他老子娘姜太后那般变着法子把她们塞给臣子做妾,毕竟他还是要脸的。
“不如,就依母后的意思,”裴皇后出主意道:“把这件事跟卫大人说了,妾想,他必是严词拒绝的。”
到时候再回姜太后,就说卫景平不肯,没准儿这事儿就罢休了。
云骁帝:“嗯,皇后说的有理。”
于是就命人去宣卫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