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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前禀报:
  “徐大人,赵大人,那边有一处高低,可以看到矿中境况,且周围树枝杂草纷乱,适合隐蔽身形!”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瑜弟,来我扶着你。”
  那边地势颇高,赵庆阳扶着徐瑾瑜的胳膊,用了一刻钟这才走了上去,徐瑾瑜打量了一下,此处地势较方才落脚处高了三丈有余,要是俯身去看,下面人轻易注意不到,是一个极好的观测点。
  徐瑾瑜随后放下心来,这才坐在一旁平复了一下呼吸,这破身子稍微有些强度高的活动,便像是漏风的风箱一般,有些支撑不住。
  赵庆阳见状,不由皱了皱眉,随后将一粒随身携带的大力还阳丸递给了徐瑾瑜:
  “瑜弟的药用完了?”
  徐瑾瑜摇了摇头,从赵庆阳手中接过药丸服下:
  “忘记带了。”
  这会儿,徐瑾瑜口袋里鼓鼓囊囊,赵庆阳见状想要说什么,下一刻徐瑾瑜便仰头笑着道:
  “再说,我是知道庆阳兄会记挂我的嘛。”
  赵庆阳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叹息一声:
  “瑜弟,你啊!”
  徐瑾瑜服下大力还阳丸后,面色好了不少,赵庆阳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在此地一直等到了日落时分,底下是矿工们勤勤恳恳开采硫磺的身影,如同一只只勤奋的蚂蚁一般,来来回回,不敢有丝毫携带。
  赵庆阳闲着无聊,数了数:
  “只这里的工人,一个时辰便可以出十车硫磺矿,可硫磺这些年的价格一直未受影响,也不知究竟是送到了哪里?”
  “宛阳郡太守那日已经揭晓了谜底。”
  徐瑾瑜面色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
  “乌国。”
  赵庆阳闻言不由呼吸一滞:
  “这可是通敌叛国之罪,区区一个太守,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太守,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了。与乌国做生意,不光要有东西,还要有实力,而能震慑住异人的实力……唯有武力。”
  徐瑾瑜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闪了闪,从见到那位平重郡长吏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在支撑了。
  只不过,姜兴在晋州驻扎十载,纵使乌国人偶有前来骚扰的,也都被其打了回去。
  且晋州的河流自凉州穿行而过,并不适合乌国长期驻军,所以晋州较之凉州更为安定一些。
  姜兴一个守成之将,本不必与沆瀣一气,他又为何如此?
  最重要的是,姜兴此人当初之所以能入了成帝的眼,便是靠自己一人杀了一支百人的乌军小队卓越战绩,这才被成帝慢慢提拔上来。
  他与乌军,无论如何,也不该勾结在一起!
  随着夜色落下,矿场之内的矿工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
  “今天,就是十五了吧。”
  有人突然出声,一旁曾经被徐瑾瑜注意到的少年数了数自己在岩石上画下的标记,清脆道:
  “刘叔,是十五了。”
  刘叔看了一眼少年,这孩子才进来没多久,还不知其中利害,随后刘叔点了点头,将自己那双因为徒手开采硫磺而导致的稀烂到隐约可见白色骨渣的手放到了少年身上:
  “孩子,一会儿你弯着腰,躲在后面,别出声。进了这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少年有些不解,他只是被诬陷入内,迟早他的家人会救他出去的。
  而刘叔那张发黄,皱纹密布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毫无表情起来,但要是细看,却能看到他那双暗淡浑浊的双眼里,已经弥漫起了死志。
  少年自入矿后,便一直蒙刘叔的照顾,这会儿见他这般模样,只得劝慰道:
  “刘叔,别担心了,迟早会好的。等咱们出去了,我请您吃炖好的!”
  刘叔闻言似乎想要笑一笑,也不知是笑少年的天真还是命运弄人,可是他终究没有笑出来。
  随后,他将自己珍藏多日的清水取了出来,一饮而尽,干裂的嘴皮得到了稍稍的滋润:
  “小子,好好活下去!”
  矿场之中,最珍贵的不是食物,而是清水。
  随着清水下肚,刘叔的表情和缓了一二,少年下意识的便想要如同以前那样,倚着刘叔睡觉,可下一刻,便被一阵急促的鼓声催促着站了起来。
  在矿场,要是听到鼓声响后三息还没有站起来,可是要挨鞭子的。
  而方才刚刚结束劳作的矿工们挨个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黄黄白白的硫磺矿石映衬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矿工只能看到他们散乱打结的黑发,和一具具疲倦到了极点的身体。
  而这里面,有些来的久的矿工们已经开始惊惶畏惧起来,拼了命的想要把自己往人堆里藏。
  可实际上,这些行为都只不过是无用功。
  在火把的映衬之下,属于平重郡的兵将们缓缓走了过来,和这些矿工不同的是,兵将们手上都是裹着皮革的护具,即使干着和他们一样的差事,可是两方的对比确实截然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的兵将看着这些矿工,如同狼看着羊。
  与此同时,宛阳郡的监工拿着一本名册念了起来:
  “宋先。”
  监工这两个字一出口,一个本来就躲藏在人群之中的人影疯了似的向后面逃窜,那副模样仿佛他要是慢一刻,便会丢了性命。
  监工对于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随后,他直接拿出一袋清水:
  “抓住他,这就是你们的了。”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矿工们,顿时眼睛一亮,一个个齐齐动手,将宋先抓了起来,捆绑仔细送到了监工身边。
  监工直接将那袋清水丢了出去,又是一番哄抢,少年看着那水袋,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却没有上去争抢。
  与此同时,刘叔也将少年紧紧护在身后。
  监工随后直接将宋先连踢带踹着送到了兵将的身边,又拿出名册一气念了三四十个名字。
  因为有宋先的例子比着,所以之后的矿工没有一个人有挣扎的想法,他们皆一脸麻木着走了出去,甚至不用监工多言,便直接走到了兵将们的附近。
  一旁的兵将之中,为首之人还笑着交谈道:
  “今日这些家伙倒是听话,省了你我的事儿了!”
  监工对着矿工们是不苟言笑,对上兵将却是笑容满面:
  “谁说不是呢?不过,谁要是多了事儿,一会儿可没他好果子吃!”
  监工说的轻描淡写,可却让矿工们齐齐汗毛倒竖。
  不多时,就在监工和兵将一面说笑,一面点人的事宜已经快要进行到了尾声时,他随口点了一个名字:
  “刘力。”
  刘力便是刘叔的名字,此刻他心里一紧,但也有了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
  少年见状,隐隐约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他想要拉住刘力的衣角,可是却没有拉住。
  监工打量了一下刘力的手:
  “是个老人了,也是时候了。”
  刘力的手这会儿形容可怖,只怕再支撑半个月,便要没有半点儿用处了。
  而随着刘力的站出来后,今日这场如同凌迟之刑的点名这才终于结束,有人双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兵将也收起了谈笑的意思,随后为首之人直接将一把刀丢给了一个小兵:
  “你去,砍下他的头!”
  小兵闻言,直接都懵了,这矿工可是平民百姓,他如何,如何能下手?
  “大人,我,我,我不敢……”
  小兵的声音打着颤儿,为首之人见状不由笑了:
  “不敢?”
  随后,为首之人脸色顷刻一变:
  “不敢明个就给老子滚去对面那些人里面去!”
  说着,为首之人便狠狠给了小兵一脚,小兵被踹的一个踉跄,等他爬起来的时候,便对上了那些矿工们麻木的眼神,以及那饱受毒气摧残的可怖面容。
  他还年轻,他,他不想死。
  小兵哆哆嗦嗦的提起了刀,为首之人这才在一边规劝:
  “就像是杀鸡杀鸭一样,从脖颈一刀下去,干脆利落!而且,你入伍已经一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要有所寸进吗?”
  为首之人谆谆教导,步步引诱着,小兵闻言也不由一怔。
  晋州安定,哪怕有乌军的骚扰,可实际上晋升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可现在,便有人在此地引颈就戮,他甚至不必去冒险打仗,便可以揽获军功,这是一件多么轻松的差事啊!
  下一刻,小兵心中微定,他缓慢的举起了刀。
  与此同时,兵将们也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他们是今日特意佩戴的,他们辛辛苦苦在矿场忙碌了这么一个月,为的便是军功。
  这地方虽然苦些,累些,可是只要来了一次,就还想来第二次。
  “今日这些家伙倒是听话!”
  “哈哈哈,对!一会儿多留一个给我,我还差三个人头才能晋级!”
  “好说好说,那下次你可要让我一个。”
  “哎,咱们晋州就是太安定了。”
  几人说说笑笑,举起了手中的利刃,向着本该被他们保护的百姓而去——
  刘力被那大刀上的映上火焰的光芒刺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而不远处的少年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立刻便想要冲过来,发出一声凄苦哀戚的呼声:
  “不要!刘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