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课,吴晓梦直接开车往玫瑰园去了。
她是去吴能文家看看波波,这孩子一直懂事,他要中考了,吴晓梦这个二姑,总得关心关心。
她买了两箱上海麦乳精,又买了一箱牛奶,提着去了吴能文家,这会儿还早,她想刘秀英他们应该还没有回家,不知道两个小的在家没有。
一敲门,里面传来一句询问:“谁呀?”
“我是二姑,娟子,快给二姨开门。”
娟子嗳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过来开门。
“你爸妈还没有回家吧?”
娟子摇头。
“你哥呢?”吴晓梦将营养品放在餐桌上,略打量了一眼,发现房子不少地方的磁粉已经发霉脱落,地上的瓷砖也坏了几块,明明是装修没两年的房子,看起来像是筒子楼那种老公房。
“哥哥上补习班去了。”
娟子今年读五年级了,马上要上六年级,学校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可以回家了。
“那你吃晚饭了没有?”吴晓梦又问。
“吃过了,你呢,二姑。”
“我吃过了,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吴晓梦主要是来看看孩子,所以也没问吴能文两口子什么时候回来。
“那得晚上十一点,哥哥要在补习班写完今天的作业才会回来。”娟子看了一眼吴晓梦,“二姑,我哥说他中考过后要去二姑家做客。”
吴晓梦笑道:“那好啊,二姑很欢迎,你也跟着一起过来吧。”
吴晓梦来之前,小姑娘正在写作业呢,作业本都摊在桌子上。似乎还没有写完,跟吴晓梦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盯着桌子。
屋里灯光有些暗了,吴晓梦跟她交代道:“等你妈妈回来,你跟你妈妈说让她给你买一个台灯,这屋里的灯光太暗了,当心眼睛。”
交代完了,吴晓梦也就走了。
才刚走到楼下,迎面遇上了邓萍和陆洋,邓萍怀里抱着孩子,陆洋背着包,像是刚下班的样子。
“晓梦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家里没人,我去接洋洋去了。”
吴晓梦看向陆洋,“陆洋上班了?”
邓萍笑道:“是啊,盛平托人给她找的,坐办公室的,清闲,快上楼,一起吃饭。”
“妈,我吃过了,我就不上去,我得回去了。”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邓萍问道,吴晓梦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
吴晓梦没觉得自己过来看望侄儿有什么不对的,便直接说道:“我是过来看往我侄儿的,他马上要中考了。”
邓萍笑意一僵,哦了一声,陆洋催促她,“妈,赶紧上去吧,安盛平一会儿就来了。”
邓萍就跟吴晓梦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两人越过她,走了。
吴晓梦回头看了一眼那母女二人的背影,她实在想不明白,陆洋可是留洋硕士,就这学历,自己出去找工作什么样的找不到,还得让安盛平给她安排?
不过这不是她该考虑的,她开着车回了家。
晚上,岳宁难得的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最近怎么样呢?”吴晓梦问。
岳宁知道她是问什么,只是说:“挺好的,对了,我的那个加盟店,现在不想做了,能转卖给你吗?”
吴晓梦有些吃惊,“那个加盟店位置很好啊,每个月业绩起码得有一万多吧,怎么不想做了?”
岳宁语气很是低落,“没那么多精力了,要管孩子,悦悦马上两岁了,得送她去早教班了。”
吴晓梦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但她也不敢劝她,上一次她支持岳宁做加盟店,唐茂杰那样抵触,吴晓梦甚至不知道唐茂杰是不是因为加盟店的事才对岳宁动手的。
所以岳宁说不想做了,要卖给吴晓梦,吴晓梦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明天我跟公司那边的同事说一下,让他们对店铺进行价值评估,以市场价来收购,不会让你吃亏的。”
岳宁语气发苦,“那店铺我以五千块卖给你。”
“五千块?你盘这个店装修都不止五千块,不行。”吴晓梦断然拒绝。
“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这家加盟店曾经让我那样充实,我想让它继续好好地经营下去,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
吴晓梦听出了一丝丝异常,“宁姐,你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电话那头,岳宁苦笑道:“怎么可能呢,我还有雪儿,这世界上,我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怎么撇得下她。”
“那你为什么要将加盟店卖给我?”吴晓梦终于问道。
岳宁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它现在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我不能亲自参与,挣到的钱跟唐茂杰拿给我的钱没什么两样。我现在就像一个废人,不想存着这种无望的期望,还是卖掉吧。”
吴晓梦不太明白她心里的苦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尝试鼓励鼓励她,“宁姐,你上回跟我说,让我们尝试以监护人的身份起诉,我们听了你的建议,真的打赢了官司。别墅那边的拆除工作都快做完了,最迟年底,我们就要在你家旁边修房子,以后就是邻居了。”
岳宁的声音果然有了几分起伏,“真的吗?难怪那栋别墅在拆除了。”
“是啊,我们现在在找人做设计,等设计图定下来就要开始动工了。”吴晓梦笑道,趁着现在还有独栋的审批,再过些年,有这块地也没用,公园里不许再有私人建房了。
“真好啊。”岳宁感慨道。
吴晓梦从她长长地感慨中体会到了岳宁的心情,她不是想去死,是失去对生活的所有期望了,所以她才会将当初那样喜欢的加盟店卖给吴晓梦。
“如果你当时坚持考了律师执业证书,现在肯定是个非常优秀的大律师。”吴晓梦鼓励她说道。
那边的岳宁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吴晓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宁姐,你为什么不离婚?离了婚,你完全可以靠着茶饮加盟店过生活,你甚至还可以去继续你喜欢的事业,为什么,要留在一个家暴男身边,让自己陷在痛苦的沼泽呢。”
她们其实交往并不算很深,这话已经是越矩了,同为女人,吴晓梦不劝几句,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如果岳宁听不进去,她也没有办法了。
“你想想吧,如果你坚持要卖茶饮店,再给我打电话。”
......
到了周末,吴晓梦开车去公司接郑东临,她走上楼,在电梯前世碰上了宋腾,宋腾看到她,神色有些闪躲,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吴总,早上好。”
吴晓梦打量了他一眼,他今天还是西装革履,看着没有太大的变化,吴能富回来已经有四天了,难不成是工作还没有交接完成?
吴晓梦冲他点了点头,走进了茶饮那一边,背后宋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鸷。
郑东临已经准备好了,还叫了一个市场部的年轻男员工跟着,跟吴晓梦简单地说了一句,“吴总,这是市场部的小蒋,带着他出去历练一下。”
吴晓梦点头,“行,走吧。”
郑东临不会开车,只能硬着头皮坐老板的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东山茶厂。
现在不是采茶季,茶厂没什么人,如果销售得顺利,当年的新茶叶应该在五六月份之前卖完的,但是今年东山茶厂一共生产了不到四千斤茶叶,卖到六月份,才卖了不到一千斤,这才会着急上火地找到吴晓梦头上来。
东山茶厂的领导早就站在厂门口等候,看到吴晓梦的车开上来,一个个顿时喜笑颜开,车还没停稳就迎了上来,“吴总,久仰大名!我是韩天勤,是东山茶厂的厂长。”
对方是个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吴晓梦也没拿乔,主动伸出手,“韩厂长,贵厂太客气了。”
韩天勤又给吴晓梦介绍他身后的那些茶厂的领导,吴晓梦一一点头致意。其中一个穿灰色衣服的正是给吴晓梦打了好几次电话的市场经理马明国。
吴晓梦也给他们介绍了己方的副总经理郑东临。
“因为现在不是采茶季,所以厂里的设备都没有开启,我带你转一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厂里有那些炒茶制茶的设备,还有我们的茶树,都是十年以上的老茶树,炒制出来的茶叶,味道更加的香醇。”
吴晓梦几人跟着对方往茶厂走,这是个老国营大厂,六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初期,东山茶厂给江浙一带供货,那时候是计划经济,不愁卖,供不应求,但现在不行了,福晋杭州等盛产茶叶的地方陆陆续续注册了很多茶叶公司,他们几乎将从前东山茶厂的市场份额瓜分干净。
工厂即使落后一些,也比顺平茶厂的手工作坊开起来要正规多了。
参观完茶厂,韩天勤又带着吴晓梦去看茶山,看得出来,韩天勤的身体应该不是很好,爬山的时候喘得厉害,吴晓梦都担心他会突然一口气上不来。
“茶厂现在情况非常困难,炒茶师傅们的工资都还没有发下去,吴总,我听说你的茶饮公司对茶叶的消耗量非常大,今天好不容易将你请过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考察一下我们茶叶的质量,能不能符合你们公司的要求。”
吴晓梦对人家为什么请自己过来也心领神会,倒也没有装腔作势地装不懂,她公司确实也有需求,两方共赢的事,为什么要拒绝。
韩厂长直接将人带去了仓库,为了保持茶叶的干燥,仓库四周都用塑料薄膜围着,避免水汽钻进来,正是如此,仓库的空气非常的干燥,但却茶香四溢。
韩天勤对他们的茶叶非常有信心,让吴晓梦随便抓上一包,从仓库出来,当场用暖壶冲泡,请吴晓梦他们品尝。
吴晓梦只能喝个香,韩天勤显然对茶叶懂得多,教她品鉴茶叶,“先是香味,凑到胸口边,就能闻到非常醇厚的香味,其次是口感,我们这个茶叶,喝了之后,嘴里是非常的清爽的,没有一点涩感...”
郑东临对茶有一点研究,低声对吴晓梦说道:“他们这茶确实不错,跟顺平茶厂的差不多。”
茶厂也参观过了,茶也喝过了,接下来就该谈合作的事情了。
顺平茶厂那边,吴晓梦跟人家签了三年的合约,肯定这三年是要优先收购顺平茶厂的茶叶,剩下的部分,才会从东山茶厂采购。
郑东临带来了他们估算的茶叶缺口,今年大概缺口有一千二百斤。他们先跟东山茶厂采购八百斤,毕竟茶叶这种商品保存需要非常小心,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发霉受潮,他们先拉八百斤去用,不够的再追加订单。
即使他们暂时只需要这么多,八百斤茶叶,也能解东山茶厂的燃眉之急。
吴晓梦走的时候,韩天勤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吴总,冒昧地问一句,我想跟你请教,依你看,我们茶厂的出路会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韩天勤问过自己无数次,他是从计划经济走过来的,这么多年,都是别人求到他们茶厂上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坐享其成,这次要不是新来的市场经理马明国执意给吴晓梦打电话,或许他们连这八百斤茶叶都卖不出去,茶厂就只能倒卖设备来支付劳务费了。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问吴晓梦,是因为吴晓梦够成功,也因为她够年轻,她年轻就代表了新的经商思路,所以韩天勤才会不顾年纪和经验的差距,跟吴晓梦虚心请教。
他们的优势在于有很好的茶园,有不算落后的生产设备。劣势就在于领导班子都是一些思想守旧的人,没有稳定的销售网络。吴晓梦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明国,之前介绍的时候她就有些惊讶,马明国比电话里年轻得多,估计不到三十岁。
“韩厂长,我不是做茶叶的,对你们这一行不太了解。”
韩天勤连连点头,“是,是,真是冒昧了。”语气中不乏失落。
吴晓梦接着说道:“不过在医学上普遍认为,换血能让人体焕发更强健的活力。”
韩天勤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吴晓梦已经跟他道别,开着车扬长而去。
车上,郑东临不解地问吴晓梦,“吴总,今天这个价格可以再压一压的啊,十二一斤,比他们的卖价便宜不了多少了,东山茶厂现在是倾销,能卖得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吴晓梦看了他一眼,继续回头盯着山路,“郑经理,我个人认为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挣钱,而是要厚道,做人要厚道,做生意同样要厚道,你今天看到东山茶厂已经日薄西山濒临倒闭,焉能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东山再起?我这个人赚钱喜欢问心无愧,趁火打劫挣来的钱,我挣了,良心都会不安。”
郑东临脸微微一红,他刚才觉得吴晓梦应该趁机压价,但是吴晓梦这几句说得他无地自容,讷讷地说道:“受教了,吴总,你做得对。”
吴晓梦笑了笑,“其实也不存在对不对,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商人逐利是本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价值观罢了。”
小蒋坐在后排,他今天做的工作就是帮吴总拿包,拿资料,听了吴晓梦的话,心里对她生出了油然的敬佩,不由得脱口问道:“吴总,我听说您也是白手起家的?”
吴晓梦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小蒋正在紧张地抿唇,她笑道:“是啊,我当初跟我兄弟两个凑了一百二十块出来摆夜宵摊,慢慢地做起来的,他也是茶饮的老板,我们各持百分之五十,不过他管串串福,我管茶饮。”
郑东临看了吴晓梦一眼,欲言又止,串串福虽然跟茶饮共用一个场所办公,但中间用轻质隔墙隔开,本来是同一个老板,串串福那边却从来不跟茶饮有什么来往,从上至下都是如此。
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吴总跟她兄弟有矛盾了,可是今天看吴总说话的时候神态很轻松,就有些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