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现在是食品厂的一把手,这些事情都由她来统筹安排。
食品厂距离吴家村很近,招工的公告一贴出来,很快就在吴家村附近的十里八村传开了,招聘的条件是三十五岁以下,十八岁以上,月工资能达到一百五一个月,厂里还包吃包住,这个条件在周围的厂里都算好的,报名的人很多,招工的这天,都排成了长龙。
吴家村的人都知道这是吴晓梦夫妻的厂子,眼看着来应聘的人中初中学历比比皆是,再加上年龄限制,不符合条件的人就想走后门。
张玉兰不想去触女儿这个霉头,当年多少人想进食品厂,吴晓梦都没有点头过,现在都放开招聘了,更不可能答应,所以干脆都回绝了。
这其中就有张玉兰的姐妹,还有吴家一下本族,这工作可就是在家门口啊,就是去广州深圳这些地方打工的人,也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张玉兰咬死了不松口,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亲戚都只是富贵时候的锦上添花,不肯雪中送炭,为了这些人得知自己亲女儿实在是很划不来。
为了躲避亲戚,还没过完大年,张玉兰两口子就带着孩子躲进了城里,他们在玫瑰园的住址没人知道,总算是清净了。
吴晓云初八就去了北京,她如今是研一的学生,学校课题任务很重,坐的飞机,从上海飞北京。
她如今有学校的补贴,还有房租收入,加上二姐和三哥时不时地打钱,吴晓云念这个大学没吃过一点苦,别的同学都需要做兼职挣钱来完成学业,吴晓云可以一心一意地学习,所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考研也顺顺利利。
刚回学校,同个导师的师姐师兄组织聚餐,吴晓云欣然前往。
聚餐的地方就在聚德福,费用导师从课题经费中出,他们带着嘴去就行了。
学校的学术氛围很浓,一行五六个人都是同一个导师手底下的,关系比较亲近,吴晓云平时都不喝酒,今天都小饮了两杯啤酒。
中途一个师姐喝多了,吴晓云和另外一个同学扶师姐去上厕所,等从厕所一出来,迎面遇见了曹立达。
他跟另外两个男人从包房里出来,显然是刚吃完饭,看到吴晓云,他也格外意外,吴晓云回来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晓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晓云也惊喜万分,才七八天没见面,仿佛隔了几个秋,她上下打量了男朋友一眼,才笑道:“昨天,这是你朋友吗?”
曹立达笑着跟他朋友介绍吴晓云,“这是我女朋友。”
吴晓云身边的两个师姐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今天在这碰见了,都怂恿着要吴晓云带男朋友进包房去介绍给其他师兄师姐认识。
“你是小师妹,有男朋友了,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给你把把关。”
吴晓云很不好意思,可盛情难却,而且她和曹立达在一起这么久,确实也很少将他介绍给自己周围的人,这样好像她没有将感情当真一样,于是就邀请曹立达一起过去喝一杯。
曹立达惊喜不已,跟身边两个朋友告了个罪,就跟着几人走进了包房。
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让里面的人都有些惊讶,吴晓云红着脸将曹立达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男朋友,曹立达。刚好他也在这吃饭,就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这就是小师妹那个神秘的男朋友啊!真是幸会,快请坐!”
“服务员,请再拿一副碗筷来。”
曹立达坐在吴晓云身边,倒满了一杯酒,“初次见面,我先敬大家一杯。”
他说完,仰脖子先饮为尽。
吴晓云依次给他介绍,“这位是刘童师姐,这位是方世筠师兄,这位是...”
曹立达脸上挂着笑,依次去跟他们握手。
到了方世筠身边,他伸手握住曹立达的手,笑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他上下看了曹立达一眼,曹立达穿着名贵的西装,金利来的皮鞋,光鲜亮丽,看起来是个成功人士。
“果然名不虚传。”方世筠笑道。
曹立达莫名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自己的眼光不太友好,他笑道:“晓云多亏你们这些师兄师姐照料,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来请客,算是对各位的微薄谢意。”
方世筠脸上挂着笑,“这倒不必,我们有经费。”
“不要客气。”曹立达笑了笑,松了手,坐回了吴晓云身边。
吴晓云没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涌的机锋,招呼大家喝酒。
小别聚会,大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学校的课题,吴晓云跟几个师兄师姐做了一个研究课题,不过吴晓云能力有限,工作多部分都是师兄们在做,她就是在打杂,学点东西,好在这些师兄师姐们也不嫌弃,愿意带她。
他们的课题是西方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发展历史久远,在这过程中诞生了无数名人巨匠,其中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是经济学的开篇始祖。曹立达听不懂,只好喝酒吃菜。
觥筹交错期间,方世筠突然举杯朝曹立达问道:“不知曹先生如今高就?”
曹立达笑道:“我自己创业搞了个小公司。”
方世筠立刻做出一副崇拜的模样,“如今下海正是好时候,难怪曹先生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不知是哪个大学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人才?”
曹立达是初中学历,别说读大学了,就是高中都没有读过。他没料到方世筠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学历是他的隐痛,即使如今有些小钱,一提到学历,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穷得没衣服穿,那种窘迫感。
吴晓云一开始没有察觉到方世筠的敌意,这会儿也感觉出来了,初次见面,都还不熟悉,别的师兄师姐都不过问曹立达,方世筠揪着不放。
见曹立达回答不上来,吴晓云立马说道:“方师兄是不是喝多了,话太多了,快吃两口吃压一压吧。”
方世筠看向吴晓云。
吴晓云跟吴晓梦有几分相似,她没有吴晓梦长得那样出彩,但也算是小家碧玉,模样温婉,加上性格大方,在学校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吴晓云都一一拒绝了。
方世筠看向她身边的曹立达,貌不出众,中等个头,吴晓云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的女研究生,和满身铜臭的曹立达坐在一起,是那么不般配。
方世筠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吴晓云就该生气了,于是转而又说起了学术上的事情,一群人聊得火热,曹立达默不作声,就显得被冷落了。
吴晓云心里不是滋味,可这时要提出走,就显得太过小气,她坐如针毡地等了三十分钟,等他们差不多停下来了,才笑道:“立达公司还有事情,我先送他出去。”
曹立达也坐不住了,他坐在这群高知中间,感觉自己像是个刚启蒙的小孩,什么都听不懂,他早就想借故告辞,顺着吴晓云的话,他笑道:“我还有事情,就不多影响你们了,你们吃好喝好。”
吴晓云拉着曹立达出来,曹立达掏出钱包,在前台将他们那桌帐给结了。
吴晓云担心地跟在他身边,怕他因此心里不舒服。
曹立达半点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反而让吴晓云早点回去,“别送了,你回去吧,跟他们好好地聚一聚,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人脉资源,交好总没错的。”
吴晓云只好收起担心,问他:“你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曹立达笑道:“没什么事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吴晓云现在还住校,偶尔去他那一次,曹立达忙于工作,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行,那我先回去了。”
曹立达站在原地,看着吴晓云进去。
算起来,他和吴晓云在一起也三年了,去年跟着她回了一趟老家,可效果并不理想,他的学历问题,是拦在两人中间的拦路虎,即使他有再多的钱,在别人眼里,和吴晓云都是不相匹配的。
而曹立达自己也发觉了,他和吴晓云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聊,几乎都是他在说,吴晓云在听,他说他公司里的事情,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说多了,他也说烦了。
吴晓云偶尔也会说自己在学校的事情,但是曹立达多半都听不懂,他也只好装出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走神。
曹立达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饭点。
吴晓云回到饭局,却提不起兴趣来了。
回到宿舍,晚上和舍友赵莉莉聊天,赵莉莉和她是一个导师,今天也在场,两人说起了各自的感情来。
赵莉莉的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学,考去了上海,现在在上海读研究生,两人已经异地了五年。吴晓云好奇地问她:“异地这么多年,你们还有共同话题吗?”
赵莉莉爽朗地笑道:“有啊,我们学的专业虽然不一样,但是可以跟对方分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有时候我会跟他说说学业上碰到的难题,他很聪明,会帮我查资料,有时候我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他帮我解决的呢!”
赵莉莉笑着跟她说:“虽然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但可能是分隔两地吧,一见面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
吴晓云的目光看向她脖子上的围巾,这是她男朋友亲手给她织的,一个男人是多爱这个女人,才会亲手给她织围巾。
吴晓云沉默了片刻,她和曹立达现在的相处模式更像老夫老妻,两人不会出去看电影,平时待在一起,也都是各做各的事情。曹立达不懂浪漫,她迄今为止,除了刚在一起的时候收到过一份生日礼物,后面几乎没收到过什么礼物,连情人节的花都没有。
吴晓云不由得开始反思,到底是什么支撑他们在一起三年,是爱情吗?
这晚她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
次日,她早早地到了教室。
刚一坐下,方世筠从后排突然冒出来,手里还顶着一束玫瑰,他坦然地将玫瑰递过来,道歉,“对不起,晓云师妹,昨天我不该唐突地问你男朋友职业的。”
吴晓云的目光朝他的手看过去,他手上捧着的玫瑰格外娇艳,这还是早春,温室玫瑰可贵了。
可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看到花没有不喜欢的,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没有伸手去接,“方师兄,你这是何意,你没有做错什么呀。”
询问职业,很正常,只是学历问到了曹立达的痛处。
不过去年吴晓云就听曹立达说他要去上夜大的,这么久也没见他去,一问他说自己太忙了。
吴晓云不肯接花,方世筠将花束塞到她怀里,笑道:“我感觉我唐突了,实在是抱歉,这花是我买来赔礼道歉的。也许又买错了,不过我连女性朋友都没有,让这样漂亮的花进了垃圾桶实在不是好事,就拜托你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晓云也只好收了下来。
朵朵因为要筹备三月份的围棋比赛,所以这段时间每个星期都要跑两趟上海,家里的几个阿姨都没怎么出过门,让她们带着朵朵去,吴晓梦实在不放心,陆韫有时间就陆韫带着孩子去,要是陆韫没有时间,她就自己带着朵朵去。
不管如何,这夫妻俩都要抽出时间陪女儿去学围棋。
来了多次,吴晓梦对这个围棋协会都混熟了。朵朵进步速度非常快,其他孩子都在青少年培训中心上课,只有朵朵,由于是莫会长亲自教导,有时候是在协会上课,有时候是在莫会长的家里上课。
让吴晓梦惊讶的是,莫会长还有个孙子,年纪比朵朵稍微大一点,也在跟着莫会长下棋,不过围棋真是个考验天赋的游戏,莫会长的孙子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水平还没有朵朵这个上了一个月课不到的三岁孩子高。
听莫会长说他孙子对围棋的兴趣也不浓,只是家庭氛围都到这了,不得不学。
朵朵难得过来一次,每次的教学时间是两个小时,这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而莫会长为了不让朵朵失去学习的兴趣,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都会让孙子来陪朵朵玩一会儿,可小男孩的玩具都是一些飞机模型,还有一些武器坦克模型,这叫朵朵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看得出来,小男孩对这项任务也很烦,但是出于良好的家教,他会耐心地给朵朵讲解他的那些模型,都是他身在军营的叔叔送给他的真实模型。
朵朵提不起兴趣,她甚至更愿意花点时间吃小点心。
小男孩也看出朵朵不感兴趣,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将家里他珍藏的小人书给翻了出来,借给朵朵翻阅。
朵朵从来没有看过小人书,她拥有的都是一些故事书,而且她还不识字,但小人书根本就不需要识字,上面画着很多有趣的图案,一下就将朵朵的注意力抓了过去。
小男孩会拉小提琴,有时候他会给朵朵拉曲子听,可朵朵实在对乐器一窍不通,听了也是对牛弹琴。
来的次数多了,吴晓梦就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个五岁的男孩非常有韧性,每次朵朵对他的一样东西不感兴趣,下一次来他肯定会准备别的。而他的想法又很直接,又总是准备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会去思考小女孩会喜欢什么,所以每次朵朵都不喜欢。
然而就是这样,小男孩竟有越战越勇的趋势,终于这次,他准备了乐高,朵朵终于提起了兴趣。
小男孩当着朵朵的面没说什么,等朵朵的课程时间一到,他退出房间,激动地挥拳,这一幕刚好被吴晓梦看到了。
“莫不讳,朵朵很喜欢你的乐高呀!阿姨真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用心给朵朵准备玩具。”吴晓梦笑着跟他道谢。
莫不讳这个名字据说是他爷爷莫会长起的,非常的文艺,像搞围棋的人能取出来的名字。
莫不讳不妨自己的庆祝会被人看到,顿时小脸一红,一本正经地摆摆手,“应该的,阿姨。”
吴晓梦坐在莫家的客厅喝茶,莫会长在二楼给朵朵上课。
莫会长的家离她家非常近,走路大概只需要十分钟,也是一栋洋楼,据说是他们家的祖产,非常大,上下有四层。
吴晓梦来的次数多了,才知道莫会长的儿子是沪市政府的高官,不过她没有见过他。
朵朵上完课,已经下午五点钟了,他们得尽快去火车站赶车,这里不好打车,通常都是莫会长家的司机送他们去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