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很重,波波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吴能富将他摔在地上,指着他鼻子骂:“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你妈妈都病倒在床上输液了,你跑出来做什么?”
吴晓梦怕吴能富又失控动手打人,一把拉住他,“行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孩子。”
吴能富是真生气,气得脖子都红了。
吴晓梦走过去,拉住波波,他在外面流浪了几天,身上都变得脏兮兮的,在他蜷缩的地方,还有吃剩的馒头,散发着一股馊味,显然,波波就是吃这个东西来填饱肚子。
“波波,你怎么了,告诉二姑。”
波波抬头看向她,满脸的羞愧,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
吴能富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了。波波这样乖巧的孩子,会在这个关头作出这样的事,也许只是他悲伤太过,无法接受事实,他突然自责起来,责怪自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孩子。
吴晓梦一直是波波最信任的人,可此时他面对吴晓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心头一口血堵在他喉咙,吐不出来,让他终身遗憾、自责。
“回去吧,波波,明天你爸就要出殡了,送他最后一程,好吗?”
吴晓梦这话刚说完,波波终于忍不住,开始啜泣,呜咽,嚎啕大哭。
吴家兄妹面对着大哥还未成年的儿子,更是悲从中来,三人几乎抱头痛哭。
哭完了,波波才跟着三爸和二姑回了家,他要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见到儿子,刘秀英胸口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哭着抱住波波,“你去哪里了啊,波波,你要妈死吗?”
波波冷着脸,任由她抱着。
吴晓梦将母子分开,把浑身散发着馊味的波波推进了卫生间,又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了。
波波找回来了,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吴晓梦晕乎乎地坐上车,她太累了,感觉这一切都像一个噩梦,没有半点征兆,更可怕的是,这不是梦,这是现实,一个曾经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
当天张丽就回了广州,吴能富没走,他和吴晓梦夫妻不约而同地在晚上来到玫瑰园,陪伴刘秀英娘仨个,张玉兰和吴建国也带着几个孩子来了,还有吴晓云和曹立达,热热闹闹地坐满了客厅,可气氛却压抑之极,几乎谁都提不起兴致来说话。
刘秀娟一夜白头,头发几乎已经花白,她还端出瓜子花生来给他们打发时间吃,可谁都没心情吃。
张玉兰也不说话,她一开口就忍不住要哭,三个儿子,一个进了监狱,一个没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她看向吴能富,唯一好端端的儿子也远在广州,离他们远远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
吴能富注意到了母亲的目光,即使张玉兰什么都没说,他也读懂了张玉兰目光里的深意,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不是一个人,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大哥不在了,他不能再待在广州,如果有一天,父母也像大哥这样突然出什么问题,他都来不及赶回来。
吴晓梦注意到波波回房间好久都没出来,想到之前波波的反常,她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敲开门却发现波波只是在看书。
她走过去,将手搭在波波的肩膀上,“波波,休息休息再学习,别把身体累垮了。”
波波挺直的后背有种决然的毅力,“不用担心我,二姑,我挺好的。”
吴晓梦想开解开解他,可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起,毕竟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是几句话就能缓解的。
“心里难过要告诉二姑,坚强点,你还有妈妈和妹妹呢,二姑,三爸,我们都在,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波波点点头。
吴晓梦见他情绪还算平稳,就从房间退了出来。
伤痛总是需要时间来抚平,一转眼,入冬了。
吴能富没有预兆地从广州搬了回来,他没有住延安路,而是搬到了玫瑰园,跟张玉兰他们一起住。
还是张玉兰给吴晓梦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吴晓梦第一反应以为吴能富和张丽吵架了,“他们夫妻吵架了?”
张玉兰否认,“你弟弟脾气这么好,怎么会吵架呢,他说你大哥不在了,他要回来服侍我和你爸,将行李都托运回来了。”
吴晓梦这才明白过来,吴能富一直重情重义,这回是铁了心要回来,就是不知道张丽那边怎么想。
这样一想,挂断电话之后,吴晓梦就给张丽打了个电话。
张丽绝口没提吴能富回苏城的事,还是吴晓梦主动问起,她才说道:“能富说他要回家照顾父母,这个理由,我没法阻拦,所以他就回去了。”
吴晓梦心里很清楚,张丽是不可能放弃广州的事业的,两人分隔两地,结局几乎能预见了。
却听电话里的张丽笑道:“以后要么他飞来广州,要么我抽时间回去,现在飞机都方便的。”
吴晓梦又跟她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这天,吴晓梦和陆韫带着孩子去张玉兰他们那吃饭,平时他们很少过来,现在想着老人们郁结于心,多来陪陪他们,所以过来得很频繁。
吴能富现在的心思又全放回了串串福上面,他已经不折腾去外地开分店了,能将现有的店经营好就很不错了。
饭桌上,吴能富旧事重提,“家里有十几亩责任田,之前包给别人种了,我想将责任田都换到一块,有水的地方,如果换不了,我就包别人的田来,养殖小龙虾。”
这么久,吴能富还没有放弃,看来是一定要养殖了,吴晓梦问道:“手上有钱没有,我们先还你一点。”
陆韫那边现在是拿不出钱来的,房子还没有建完,没办法卖。
吴能富笑道:“这能花多少钱,我有的。”
张玉兰他们也大力支持,他们也愿意儿子待在身边,吴能富去老家养殖小龙虾,也不是他自己养殖,得请有经验的师傅。
这天,吴晓梦突然接到了玉琴的电话。
“晓梦啊,就是你公司上次拍广告的那个男孩,你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吧,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来给我做童装模特拍广告啊。”
吴晓梦有些吃惊,笑道:“那个小男孩啊,他是朵朵干妈的儿子,是上海的,不一定,我帮你问问。”
玉琴新成立的童装生产线,准备打广告,一眼就相中了莫不讳,这男孩长得干净又好看,尤其是他上吴晓梦公司广告时候穿的衣服,看着帅气极了。
因为吴能文突然过世,朵朵已经有半个月没去上围棋课了,她和时惠约好了这周末她和陆韫一起去上海,一起吃个饭,将认女儿的事情彻底定下来。
到了周六这天,陆韫穿得特别正式,因为陆韫也去,所以他们没有坐火车,而是选择开车去上海。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了莫家门口的马路上,朵朵已经睡着了,陆韫停好车,将女儿抱下车。
莫雪峰今天也在家,估计是特意等着的。
晚餐时惠已经安排好了,时惠夫妻今天也穿得格外正式,仿佛要去参加晚宴。莫不讳早早地就在期盼朵朵到来,他给朵朵留了好多小零食。
时惠定的是一家高级餐厅,莫家一家人加上吴晓梦一家三口,两个小的太闹腾没带过来,一共七个人,坐在包房里用餐。
莫雪峰也是搞艺术的,他本来不喜欢做生意的人,但陆韫不一样,他是做生意,但他毕业于顶尖大学,从小也经过艺术培训,不管是古今还是中外,艺术还是历史,都能跟莫雪峰说到一块去,莫雪峰抖了抖眉,对陆韫刮目相看。
吴晓梦趁机跟时惠说了玉琴想请莫不讳去拍童装广告的事,“你们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就回绝了。”
时惠当初同意莫不讳拍广告,一来是信任吴晓梦,二来也是想让莫不讳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这次就有些迟疑了。
拍完那个广告,吴晓梦还给不讳包了八百块红包让他揣回家。
朵朵在一旁听见了,捂着嘴对莫不讳赞叹,“哇,不讳哥哥,你又要上电视了,太棒了!”
莫不讳红着耳朵,也专心地听,他本来对拍广告没什么兴趣,但是朵朵说他在电视上很帅,不等时惠拒绝,莫不讳就插言说道:“妈妈,我想去拍广告,可以吗?”
时惠惊讶地看向儿子,她没想到莫不讳竟然愿意去拍广告,他们家一向尊重小孩子的意愿,“但是不讳要上学,去广州太远了,我同意他拍广告,但不能影响学业。”
“我跟她说一说吧,如果协调不过来的话,就只能回绝了。”
正式认亲,时惠夫妻和莫会长都给朵朵准备了礼物,时惠送的是一条翡翠手镯,但不是朵朵现在能戴的,看圈口,估计要等朵朵长大了才能戴,吴晓梦不懂翡翠,但这镯子看着清透如玻璃,还带着几朵飘花,一看就价值不菲,而莫雪峰送了朵朵一套玛瑙围棋,看着漂亮极了。
莫会长送的是一本绝版棋谱。
从上海回来,吴晓梦连夜给玉琴打了电话。
“拍是可以拍,但是不讳在上海读书,隔广州太远了,他家长希望不要影响学业。”
玉琴考虑了一分钟,“这样吧,如果他不能过来的话,我就让我们的拍摄团队去上海,配合他的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玉琴是真的喜欢不讳啊,吴晓梦又给时惠打电话,听说对方来将就他们的时间,时惠也没什么说的了。
他们来上海拍,她更放心一点。
朵朵得知莫不讳确定要拍广告了,简直比莫不讳还开心,她指着电视上的小童星,“妈妈,不讳哥哥比他长得更漂亮,他一定会成为闪亮亮的小童星的。”
吴晓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之前不讳的反应,虽然是小孩子的心思,她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晚上,吴晓梦将不讳很喜欢朵朵的事情告诉陆韫,陆韫反而不开心,“才多大的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他就是将朵朵当成妹妹待呢。”
吴晓梦当然也没有操心那么远,就是闲着聊天,她笑道:“你还别说,人家莫家家世好,不讳长得也好,和朵朵青梅竹马的,有什么不好?”
陆韫更不开心了,哼了一声,“咱们家差吗?朵朵她爸妈都是企业家呢!哼!”
吴晓梦见他吃醋,笑得肚子疼,“这才哪跟哪啊,这么小你就开始担心,真到她结婚那天,你还不得哭鼻子啊?”
陆韫没吭声,但是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堵得慌,三个孩子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这天,张玉兰又打电话叫他们过去吃饭,还特意跟吴晓梦说,她单独来就行了。
吴晓梦不解其意,但还是自己开车过去了,等吴晓梦到的时候,张玉兰在厨房洗菜,吴建国坐在客厅看电视,几个孩子在房间写作业。
“妈,你把我叫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吴晓梦直接问道。
张玉兰朝外面看了一眼,见确实是吴晓梦一个人过来的,才将她拉到厨房里,她一边洗菜,一边说道:“我是有事情想跟你说。”
吴晓梦嗯了一声,“我听着呢。”
“晓梦啊...”张玉兰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低声说道:“你大嫂还差你三万块钱是不是?”
吴晓梦点点头,这都是吴能文刚生病那会儿的事了,现在看病没有医保,前后花了七八万。
看张玉兰的神色,吴晓梦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晓梦啊,你大哥如今走了,就剩你大嫂还养两个孩子,这三万块钱,能不能不要你大嫂还了?能富都表态了,他借的钱也不要你大嫂还了。”
吴晓梦问道:“是大嫂请你来说的?”
张玉兰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着波波两姊妹可怜,你大嫂如今身体也垮了,生意也不太好,我想起来,就睡不着觉啊。”
吴晓梦哦了一声,虽然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如今吴能文都已经过世了,她也不会去找刘秀英他们孤儿寡母要钱,这钱她本来也没想要,她心想刘秀英也不会没骨气到这种程度的。
“我知道了妈,就这事你还特意将我叫过来,在电话里说不就行了。”
张玉兰见她同意,放下了一桩心事,愁苦的脸色好看不少,“我怕阿韫不同意。”
吴晓梦帮忙切菜,“这么几年了,你还不了解他吗?陆韫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过这事呢。”
“真的?”张玉兰瞪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话不能我们去跟大嫂说,那太伤她尊严了,你去说吧。”三万块,花在看病上,亲兄妹本就应该帮衬的。
吴能富扛着钓具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将折叠桶提到厨房,见吴晓梦也在,高兴地说道:“我钓了七八条野生大板鲫!二姐,一会儿你拿几条回家去吃。”
吴晓梦还真稀罕这东西,野生的,煮汤香极了,刚好给几个孩子喝。
“那好,给你几个外甥熬汤喝,这东西好。”
吴能富在广州钓鱼的时候,张丽总不高兴,见吴晓梦喜欢这个,笑道:“那我经常钓了给你们送去。韫哥喜不喜欢钓鱼,下回我约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