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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日落之前,医馆关门时,虞滢给帷帽余八娘戴上,再送其出医馆。
  到了接头之处,将要分别之时,余八娘忽然道:“六姐,你不一样了。”
  虞滢暼了眼她,冷静且漠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会变。”
  余八娘帷帽下的脸色黯然了下去:“六姐你现在变得很好了,我来的时候,以为你不会帮忙的。我也想过了,要是六姐你不帮忙,我也不连累大娘和小娘,我会回新县再跳河。”
  虞滢听言,脸色一沉:“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别做傻事,我说帮就是帮了。”
  余八娘有了冀望,也有了活着的盼头,故而重重地点了头:“我不做傻事!”
  虞滢松了一口气,上前与送余八娘回新县的人交付了几句话。
  “劳烦陈郎君了,等到了玉县后,还需请陈郎君多多关照余家。”
  那叫陈郎君的年轻男子点头道:“余大夫救过莫少当家,也给咱们寨主治头疾,于咱们而言有恩,这点小忙不用客气。”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
  虞滢与陈郎君说了一会话后, 便转头看向余八娘。
  余八娘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面容依旧稚气,可一双眼睛却是生得极好看, 楚楚可怜中又带着清澈单纯。
  有那么一瞬间,虞滢似乎明白那恶霸为何会要纳她为妾了。
  眼睛好看,且眼神太过清澈了。
  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时道,没有能力自保,女子貌美倒是成了招来祸害的弊端。
  她把准备好的包裹给了余八娘,道:“你是偷偷来寻我的,我也没法给太多东西你带回去, 这里有一些干粮, 还有三百文钱给你防身, 还有五两银子交给阿娘。”
  想了想, 又说:“与阿娘说,往后我会照拂家里的, 让她好好养身子, 不然等大孙子出生了,她也照顾不来。”
  年后时疫过后与余家互相通了信, 虞滢才知道余家大嫂有孕了, 算算日子, 现在已经有八个月了。
  “还有,记得下回别再这样来寻我了,哪怕托人送信来也好。”
  听余八娘提起, 她是听说到有经过村子的旅商要去玉县收药材, 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 偷偷躲到了货车上边,随着他们一块来的。
  躲了两天一夜, 也饿了两天两夜。
  虞滢不由得暗道这小姑娘主意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赶下车,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
  更严重的,那些人起了歹心又怎么办?
  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走这险道,虞滢也就不说她了。
  余八娘红着眼眶点头:“我听六姐的。”
  分别后,虞滢目送着他们出城,旋即转身回了家。
  余八娘随着陌生男子出了城,心里虽然害怕,但总比从躲在货车上担惊受怕要来得好。
  陌生男子有马车在外头,上了马车,把六姐给准备的干粮还有钱袋子拿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东西,红了眼眶。
  六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对六姐莫名的信任,她觉得六姐说要帮她,不是骗她的,是说真的。
  马车只在晚间停留,比旅商车队还快到新县。陈郎君在途中为避嫌,也为了避免吓着人家小姑娘,便没有与余八娘说几句话。
  到了石地村二里地外,已近日暮,得夜深才能把人送回余家去。
  马车停在较为隐蔽的地方,陈郎君与马车里边的小姑娘说:“我们得入夜才能进村,你可记得你家的方向?”
  片刻,马车里传出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我记得。”
  之后就没了话,直到夜色渐浓,村子里的人已然入睡,才有两道人影悄然入村。
  陈郎君到底在山里长大的,夜视能力强,但余八娘只是个普通人,所以陈郎君拿着根棍子,让她拽着另一头。
  二人摸黑进村,悄悄走到了余家的院子外。
  余家人多,有六间住人的茅草屋,外头院子围了着一圈篱笆,院门也只是一个简陋的木栅栏,很容易进入院中。
  陈郎君翻进了院子中,动作很轻的就把院门打开了,让余八娘进来。
  余八娘才进院子,陈郎君就隐身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余八娘没有再看到那年轻人的踪影,呼了一口气,朝着小娘和大娘的屋子走去。
  由于李氏身体一直不好,也就由余八娘的小娘,杨小娘去照顾着。
  因前些天余八娘被恶霸看上,李氏怕她想不开,不去做活的李氏便让小姑娘住到屋子,她来头盯着。
  这也就是只有李氏和杨小娘知道她去寻六娘。
  轻轻敲响了房门,屋中睡得浅的两人都醒了,杨小娘忙问:“是谁?!”
  余八娘压低声音应:“小娘,是我。”
  听到是女儿,杨小娘又惊又喜,紧绷了几日的弦终松了松,连忙点了油灯,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便立刻把人拽入了屋中。
  屋中,李氏也醒了,撑着床要坐起。
  因病中,李氏很虚弱,她的眼窝凹陷,眼底还泛着一圈乌青,面无血色,嘴唇泛白。
  杨小娘去而复返后,上前把李氏扶起。
  余八娘走到床前,喊了一声“大娘”后,便把六姐给的五两三百文钱拿出来放在了床沿边上,如实道:“六姐给的。”
  李氏看到银钱没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向庶女,问:“你六姐答应帮忙了?”
  余八娘连点了三回头:“六姐答应了!”
  杨小娘闻言,露出了意外之外的惊喜之色。
  李氏沉默了片刻,这不像自己的女儿。
  庶女去寻女儿的时候,李氏心里头也有试探的意思。
  她的女儿能治时疫,能开医馆,会给人看病瞧病,这些她都是不信的,可事实上外头就是这么传的。
  可知女莫若母,六娘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会不清楚她的性子?
  她自小被老太太和父母宠着,不知不觉间便骄纵了,也有几分自私。
  倒是耳濡目染之下懂些许药材,知道些治疗头疼发热的简单法子,可远不到能治时疫开医馆的程度。
  而且,依她的性子,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又怎会帮助八娘?
  此番若是真的应下帮助八娘,那就不会怕余家继续牵扯,早该来看她了。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合理。
  哪怕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女儿了,可听旁人说起,总觉得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心里头早已经不安,现在更是不安。
  李氏沉思间,又听庶女说:“六姐变了很多,变得温柔好说话了。”
  李氏又是一怔忪。
  “六姐说与姐夫商量过后,会帮我的,让我不要太过着急。”
  李氏回神,道:“她说要帮你,应该就不成什么问题了,毕竟女婿现在得知县赏识,又得到过太守的赞赏,那恶霸便是有这新县知县兜底,也不敢妄来,你便宽心吧。”
  余八娘重重点头,没忍住呜咽地哭了出来:“大娘……”
  “行了,莫哭了,你也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先去休息吧。”
  余八娘点了头,然后随着杨小娘一块到小床挤下。
  帐中放下,熄了油灯后,李氏一直没有阖眼,心思复杂得厉害。
  想见一见女儿,却又怕见到,至于理由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伏危向知县提议去他县探访,知县同意了,但还需要做好准备。
  晚间在书房待得比较久,见夜色渐深才回房。
  屋中亮光透过门缝,不知阿滢有没有睡,伏危也就放轻动作推开房门。
  开门一抬眼,屋中的人便侧脸抬眼斜睨了过来,眼神带着几分娇蛮。
  伏危步子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只一瞬以为是以前的余六娘回来了。
  但就这一瞬间,险些让他心跳骤停。
  虞滢没有错过伏危那一瞬间瞳孔的收缩,反应过来吓着了他,连忙收敛神色恢复如常。
  看到熟悉的神色,伏危心绪平缓,问:“你这是做什么?”
  虞滢自梳妆台上站起,解释:“我想着要是避免不了会见到余家众人,便学一学余六娘的作态。”
  自余八娘离开后,她便一直开始回忆余六娘从小到大的往事,一一记录下来。
  也偶尔练一练余六娘曾经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神态。
  毕竟余八娘见过她之后,已经改变了很多,再加上风评大好,只需要拿捏五成便成。
  伏危沉默了片刻,转身把房门关上。
  她的温柔闲淡是从骨子里边透出来,与余六娘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就算是演得再像,只能是短时间相处,长时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关上房门的时候,柔软温热的身体覆到了身后,劲瘦的腰身被纤细双臂揽住。
  “别慌别慌,我还在。”语调似哄人一般。
  前两天,他说过她若去余家,他会心慌。
  伏危呼了一口气,垂下眸子,望着揽在腰间的双手,他嗓音有些低哑:“我真的会心慌。”
  虞滢没说话,只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