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拉着周琎跳舞,最后抱住她的那个瞬间。
他看见了她的情不自禁。
陆靖文反问:“这很重要吗?”
容舒道:“当然。当局者迷呀,你也许很早就察觉我喜欢女生,但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而已。也许我现在还有点不死心,不想承认吧。”
陆靖文终于吐出两个字:“周琎。”
容舒将手背附上眼睛,笑了,不甘道:“果然呀。”
她的心动始于周琎和人对峙开口说出的第一句威胁。疯的不轻,又理智到可怕,让人无可救药地沉迷。
但人在足够成熟与坚强之前,总是天生想从众的,她并不想喜欢女生。至少不想那样清楚明白、无可挽回地喜欢上一个女生。
她想要自我保护的本能开始疯狂呼救,让她下意识和周琎保持距离。但每一次巧遇都是她难以抗拒的自制力崩塌之时,让她被迫流露真心,一步步走向不可挽回的自我发现。
时至今日,她已回不了头,再也无法假装她只是没碰到“喜欢的男生”,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碰到。
陆靖文认真听完这一切,像从前一样,做个安静的倾听者。
直到容舒说:“我喜欢周琎。”
她终于有勇气告诉自己,她喜欢周琎。
陆靖文看向她,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句话?
容舒自己也不知道。
是希望好朋友支持,还是故意恶心情敌?亦或两者都有。
她才开窍,何必对她这么苛刻。
“取向和其他人不同没关系,”陆靖文道:“但是,不要尝试引诱周琎,那只会让你们俩都受伤。她的时间和精力比我们更宝贵,要小心呵护,不能浪费。”
容舒的眼神从疑惑到震惊,一下坐起身:“你都知道对不对?你不只知道我喜欢她,你还知道她喜欢你!”
因为周琎喜欢他,所以容舒的喜欢注定空付,徒惹伤心,只会给彼此带来负担。
是的,他知道。
一开始是饱含恶意随心猜测,所以有意冷待、让她伤心;再来是心怀愧疚不忍多想,所以划清界限、禁止玩笑。
现在是……
容舒突然问:“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她其实已有答案。
但陆靖文说:“不。”
他不像容舒满目沦陷,意乱情迷,哪怕仍想对周琎好,也是愧疚作祟,又兼愈了解愈敬佩、愈亲近愈心疼,一切情感皆有迹可循。
容舒看他,心想,是吗?
还未喜欢便已排他独占。
她也会嫉妒的呀。
他已被喜欢,也终将得到。那么有些话她不说也可以吧?最多给他添点波折。
于是容舒说:“原来如此。”
第1章 备赛
周琎第一次参加冬令营, 从坐高铁开始就很激动,这股新鲜劲直到坐上前往酒店的大巴都没有消失。她率先挑了一个靠窗位置,兴致勃勃地欣赏窗外景色。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这辆车大得很, 以他们的人员数量,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坐一块, 会坐在一起的,都是关系不错想要聊天的人。
她笑着转头, 发现竟是陈曦。
周琎和陈曦的关系出乎意料的不错。他的生活简单得令人发指,除去日常学习和数学竞赛,就是电子游戏, 也算某种程度的三点一线, 连带着人也单纯直接。
两人聊天大多是在说题,偶尔闲聊也没太多曲折复杂的事, 最多说说游戏,倒是让从没打过游戏的周琎在陆靖文和陈曙天聊moba游戏时开始听懂一点专业术语。
陈曦看着她,满脸期待:“我们来对对昨天那套卷子吧?”
“曦神你做个人吧!妹妹做错什么了,这种时候都要被你抓着学习!”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吐槽声。
周琎抿着嘴笑。
她很喜欢数竞小组的氛围。起初或许稍显冷漠, 但大家都埋头苦学, 顾好自身, 没什么不好, 随着日渐熟悉,也会开一两句熟稔的玩笑, 却不会有任何闲言碎语。
就算陈曦主动坐在她身边,比起“他们是不是在暧昧”,大家都更愿意想“陈曦这个卷王太可怕”。
周琎从书包里拿出卷子递给陈曦。
陈曦是她见过的人里, 最有天分,也最热爱数学的人。他看周琎的卷子, 并不是因为他有解不出来的题,而是想要一并学习其他人的解题思路,而在所有“其他人”里,他最好奇周琎。
他曾说周琎:“你解题的方法怪麻烦的,但不管换了什么题,都解得出来。感觉不像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撞运气,是有章法在里头的,我要多学学。”
周琎那时问他:“你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能够破题,为什么要学我的呢?”
陈曦不解地看她:“越简单的方法越不容易想到,越复杂的方法越容易入手。虽然我现在总能想到能很快解题的方法,但也许某天就会碰到某个想不到的题目,那时候就可以用你的方法入手啦。”
周琎在他不解的目光里看见了疲于奔命、应付多于喜爱的她自己。她的那点灵光在他跟前就是零星火苗,有时不用风吹都会自行湮灭。
而他在数学上的灵性和热爱像一团熊熊火焰,出现在他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会化作养料被火焰吞噬,水土难熄。
比如,他的竞赛成绩虽然顶尖,日常成绩却因分薄精力而有所欠缺,哪怕同样优秀,拿了降分一样能去最好的学校,也不是周琎想要的。
越了解陈曦,周琎越觉得,有些最开始时想问的问题已经不必要问。
陆靖文的声音打破了周琎的出神,她的目光从陈曦的侧脸移到站在过道里的陆靖文身上。
陆靖文是最后一个上车的,看着她和陈曦,随手递了一个东西给她,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后。
周琎一头雾水地接过那个像唇膏一样的小玩意儿,看陆靖文也不解释,转身扶住座位,探出半个脑袋去看他。
他已经戴上耳机,左手撑着脸看向窗外,露出半张生人勿扰的臭脸,看上去心情相当一般。
周琎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他讲话
,索性先欣赏一会儿他的皮相。
她听官倩倩说,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生理吸引,毕竟如果看到对方就生理性反感,想要跨越阻碍灵魂共鸣也是天方夜谭。虽然不知道这又是她从哪里看来的“科学”,但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
而她看他,确实很顺眼。
陆靖文没穿校服,外套像是登山用的灰蓝色冲锋衣,线条锐利,配色简单,将他衬得格外利落。眉骨立起的形状、鼻梁高耸的挺度、下颌拉出的弧线,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陆靖文不是死人,也没有瞎。余光看得见周琎,只不过一开始不想搭理她,但现在被她盯得脸上都要烧出个洞了。
他转头看向周琎,问:“怎么了?”
他没摘耳机,不礼貌。
周琎突发奇想,伸手摘了他一边耳机,往自己耳旁一放。知道这家伙有点小洁癖,她没把耳机塞进去,但已足够确认里面一点声音没有。
她控诉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成心不理人的。她晃了晃手里的“唇膏”:“为什么给我这个?”
陆靖文抿抿嘴:“清凉膏,防晕车的。不舒服的时候打开闻一下。”
说完又把耳机从她手里夺回来,塞进耳朵里,拿出mp3,按了一下,放到周琎跟前,让她看到里面音乐正在播放。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讨厌鬼。
周琎看着手里的东西。坏,但又没那么坏,所以最讨厌。
她回过身,发现陈曦在看她:“怎么了?”
陈曦笑笑,摇头,又低头看卷子,好像只是刚巧看了一场热闹。
周琎提醒一句“开车了,看字容易眼花”,就不再多言,有些不舍地多看两眼窗外风景,就握着清凉膏闭眼睡去。
——
基地里的生活很单纯。
除了吃饭休息就是上课做卷子,老师们总想争分夺秒地把尽可能多的知识塞进他们脑海,让他们在几天后的考试里能多做对几道题。
周琎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傻子,做一题要花那么长时间,几乎笃定对她来说考试最难的部分不在于做不做得出来,而在于做不做得完。
可笑她来之前还以为时间充足,甚至带了一本厚厚的四级单词,想等有时间再多背两个。结果在这里忙得脚不沾地,还因为越来越近的考试焦虑不安,闹得白天睡不了,晚上睡不好,眼下乌青越发明显,活像被蒲松龄故事里的狐鬼吸了精气。
同屋学姐在学到晚上十点半时突然心态大崩,披头散发地问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说是到操场上跑两圈,然后看一会儿星星,十一点前回来。
周琎想了想夜空的能见度,就知道张杨同志已然学到神志不清,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作业,舍命陪君子。
两个人到操场跑了两圈,差不多八百米,周琎还没什么感觉,张杨已经快累趴下。周琎这才知道,这位学姐说跑两圈就是真两圈,不是虚数。
周琎扶她到一旁坐下,两人看着天上小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星星,默默无语。
张杨干笑两声。
周琎乐了。
冬令营里的女生少,难免有种亲近感,她们又一起住了几天,此刻其实有种互相依靠的感觉,周琎和她靠在一块儿。
张杨看着她的黑眼圈,说:“你这都快成熊猫了,心理压力这么大啊?”
周琎摸摸眼下,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
张杨自己也不轻松,还安慰她:“别怕,你才高二,明年还有一届呢。放轻松了去考,考得好是意外之喜,考不好是积攒经验,明年还能从头再来。我们才该紧张呢,最后一次机会,只能背水一战了。”
明年吗?周琎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有明年,她看向张杨,问:“学姐,你参加数学竞赛是为了什么?”
张杨被问住了,像她这样的优等生,习惯于抓住一切最好的机会和资源,数竞小组这种优中选优的地方,一看就会选最好的老师教导,她能来,所以就来了,倒也没想过参加会怎样,不参加又怎样。张杨试着组织语言,把心路历程说明。
周琎恍然,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做事没有那么多顺其自然,总是有目标、有所图,说难听点就叫无利不起早。像张杨这样,随便撒一波种子,来年能结出什么花都笑眯眯地收获,在周琎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的时间和精力都很珍贵,没有多少从头再来的机会和成本,所以每一步都要走得审慎,不能浪费。想要水稻就种水稻,想要花生就种花生,种着花生想水稻,是会让她饿死的。
“好冷啊。”她们从宿舍出来没穿大衣,跑步的时候浑身发热也不觉得冷,现在才坐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张杨打了个哆嗦,抓着周琎的手,发现她的手更冰,有些舍不得道:“要不我们回去?”
周琎看了一下时间,离十一点还有十分钟呢,但冻感冒也不划算,正犹豫着想点头,一件外套从天而降,披在了她身上,带着温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