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得不轻。”曲复顿了顿,转头看向他,意有所指道,“若是没空照料,还是别接回去的好。”
山殷被戳中,不免有些心虚,巴巴地看向方九鹤。
“我们只是前来探望,看看情况,并非一定要带他走。”方九鹤接过话,轻轻推了一下山殷,“你先去看容昭,我和曲复说两句话就来。”
“……真不接走?”山殷茫然,“可是明尘……”
“爱莫能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方九鹤道,“你去容昭那边探探口风,如果他能同意暂且回到明尘那养病,那最好了。”
山殷不疑有他,点点头,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只剩曲复和方九鹤两人在门口。
安静片刻,方九鹤道:“你给我的药吃完了,还有吗?”
“有。我改了一下药方,做出来的药止疼效用比之前的要好,等会给你。”曲复说着,顺手查探了一下他的情况,发觉愈加糟糕,忍不住皱眉,“你这伤实在古怪……真是因为生死劫留下的?”
“是啊,倒了大霉。”方九鹤笑了笑,“不吃你的药,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
他的生死劫,早就在插手山殷劫数的那一刻起,转为了情劫。
辗转相遇,再续前缘。
劫数转换触动了因果,又被天道降罚,他当时伤得几乎死了,靠明尘勉强捡回一条命,拖着无法痊愈的伤病残喘至今。
这种事太过罕见,除了明尘,仙都里谁也不知道他身上还带着情劫。
没告诉山殷,是因为他不想将人牵扯进来;不告诉曲复,只是觉得此人行事有几分虚伪,不值得托付性命攸关的秘密罢了。
不过曲复作为大夫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做出来的药也管用。
“那个药,别让山殷瞧见了。”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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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屋时,山殷正在给容昭喂水果。
“多吃点。”他努力地试图弥补自己粗心大意把人弄丢了的过错,“甜不甜?冷?我看看有没有斗篷……”
曲复快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他现在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水果也不行?”山殷茫然,伸手摸了摸容昭滚烫的脸颊,踌躇片刻,对容昭小声道,“你在发烧,还是要遵医嘱。我把水果都留给你,等你病好了再吃。”
容昭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想出声抗议,碍于恹恹的没什么力气,也懒得开口。半晌,轻轻偏过头,蹭了一下山殷的手,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没有水果吃。
冰凉凉、软乎乎的,很舒服,指尖还带着一点好闻的兔子草料的味道,果然和曲复不一样。他稍觉安心,闭起眼睛,轻嗯了一声。
山殷只觉得手心烫烫的,感觉容昭的发热之症很严重,一时愧疚,又十分心软,转头问曲复:“真的不能把容昭接走?”
“他一天要喝三次药,还要时时守着,注意病情有无加重。如果没有好转,还得再来找我换一副药。你若有空,便将他带回去照顾吧。”
山殷:“……”
山殷试着和容昭商量道:“要不让明尘……”
容昭不跟他商量,掀开眼皮瞪了他一眼,扭头就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了。
生病的容尊者非常不好说话。
山殷一筹莫展。
“有曲复照料,容昭的病应该好得很快,用不了几天就能把人接回去。”方九鹤提议道,“你每日来看他一回就行。”
“那……那就这样?”山殷看向被子包。
被子包一动不动。
方九鹤试着往里面塞了一本刚买来的、容昭喜欢的奇闻志。
被丢出来了。
丢开书后,那只手又瞎摸了一阵,碰到山殷的袖子,一把攥住。
“病会自己好。”沙哑的嗓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我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见到明尘。”
稍作停顿,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见他。”
山殷被拽得牢牢的,根本走不了,犹豫片刻,对方九鹤道:“我再陪容昭一会儿,你先回去报个平安。”
方九鹤也无可奈何:“好。”
方九鹤走后,山殷费了好大劲才把容昭从被子里哄出来,又陪他念完了半本奇闻志,答应他明天这个时候再来,顺便带只兔子过来给他玩。
容昭这才勉勉强强、恋恋不舍地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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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的病好得很慢。
兴许是明尘几次三番登门的缘故。
说来也怪,每回他一来,容昭将将好转的病情就会急转直下。
曲复甚至直言道:“你若真想他好,就别再来了,他的病受不得刺激。”
“容昭到底得的什么病?”
“心病。”
明尘站在院子里,又望了望紧闭的门窗。
他一次都没能见到容昭。
那屋子仿佛落了重重的心锁,令人不敢轻易叩门。这日过后,他便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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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赏梅宴将至。
容昭病了将近半月,下巴都瘦得有些发尖了,人也总是恹恹的没精神。曲复有时熬点桂圆莲子羹给他补补气血,偶尔也拿些梅子糖给他当零嘴。
一来二去,便混得熟起来。
“明尘昨日又来了。”曲复抱着钵研磨着草药,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他很执着,毕竟情劫是大事。”
容昭揉了把怀里的兔子,没吭声,眼底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
“若你实在觉得心烦,我可以帮你摆脱他。”曲复轻声道,“毕竟我与无情道有些渊源,不忍心见你如此。至于要不要做,还是得看你自己。”
容昭抬起头:“怎么帮?”
曲复随手将钵搁在桌上,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冷白的瓷瓶,轻轻推了过来。
“这丹药无色无味,里面掺有污秽之地的煞气,一旦沾染便难以根除。”他说得十分轻巧,仿佛瓷瓶中盛着的只是寻常丹药,“只要连续服用三日,煞气就会污染他的仙元,令他自顾不暇,自然不会有空再来烦你。”
容昭不小心掐住了兔子耳朵,兔子吃痛,蹬了他一下。
“说起来,最近有个为期三日的赏梅宴,明尘也会去。”曲复微微一笑,“你想去么?”
容昭垂下眸子,看着桌上冷白的瓷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是上仙,此举确实有些风险。”见他犹豫,曲复抬手就要收回瓷瓶,“你的病差不多已经痊愈,是时候让山殷将你接回去了。只是他与明尘交情甚笃,还有方九鹤,想必都会偏帮着明尘一点。”
容昭:“……慢着。”
他松开兔子,将瓷瓶握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把玩片刻。
“明尘去赏梅宴做什么?”容昭忽然问道。
“逢川上仙喜爱豢养废仙,府中废仙甚多,看久了难免厌倦腻烦。”曲复怕他听不明白,解释得十分仔细,“于是每隔三年宴请众仙共同赏玩,若有看中的,便可自行带走,也不算浪费。”
容昭怔愣片刻,低声道:“明尘……想要别的废仙?”
“或许吧。”曲复笑起来,“毕竟你躲在我这儿许久,他大概觉得无望,想寻个更加听话乖巧的以备不时之需,也无可厚非。”
容昭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曲复一眼,眸光又冷又清,比起之前歇斯底里的惊怒痛苦,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
他只是无意识地抠弄着手里的瓷瓶,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下一下,在木塞上留下数道浅浅的印痕。
须臾,开口道:“我去。”
第46章 你才是狗
赏梅宴当日。
容昭混迹在雍容闲雅的众仙当中,坐在角落的一把矮椅上吃炙肉。
曲复似乎和宴会主人的关系不错,一来便被请走了,甚至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只是匆匆叮嘱了他一句别乱跑。
容尊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往心里去,溜溜达达地四处转悠,转眼就把人家前后花园都逛了个遍。
明尘的银发很显眼,也很好找,长发披散下来时,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雾蒙蒙的光里。
容昭找了很久也没找见人,估摸着明尘还没来,于是顺手拿了几盘肉食,挑了把矮椅,专心地吃起了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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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曲复家养病期间,他一口肉都没吃着,曲复似乎也没有打算为他专门准备食物,有时还会用很甜的汤汤水水糊弄过去。
容昭觉得曲复并没有想和自己做朋友的意思。
山殷虽然也不会做饭,但至少会来问自己一声想吃什么。
因此曲复上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容昭分到了“不喜欢但暂时还有用所以不能翻脸”的类别里。
上一个被容尊者分进去的,是淬玉山的散养鸡。
后来病好得七七八八了,容昭就半夜三更偷偷爬起来,从储物戒里摸两串烤肉出来解馋。
吃肉串的时候,容尊者比较心平气和,不至于一想起明尘就翻白眼,于是趁此时机,细细地翻了翻上仙的旧账。
琢磨来琢磨去,他觉得明尘不应该拿自己渡劫,但如果不拿自己渡劫,自己也就不会遇到孟知凡。
时至今日,容昭仍然觉得有道侣是很好的事,在这一点上可以抵明尘许多过错。
于是越算越糊涂。
……
肉串很好吃,腌得相当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