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来到草坪,坐在边缘远眺一望无际的大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1。海的广阔,无景可以比拟,望一眼心胸仿佛也要随之开阔至天涯海角。
麻雀踩在人类肩头,黑豆豆的眼睛里似乎也涌起一片碧蓝。
它忽然飞起来,面朝青年。
“啾啾啾啾!啾啾啾!”
麻雀小妖看起来有话想说,可是听不懂啊。宋疏下意识回头,却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槐树妖不见了。
他立刻起身。
礁石群后方的露天停车场,靠近海边的黑色suv里白发小孩坐在后排,乌瞳盯着虚空,没有焦距,仿佛失了魂。
旁边门被拉开,一个人影上车。
车门关闭,央酒这才缓缓转头去看身旁的青年。
“小孩一般都头大身小,平衡性很不好,差点摔倒不是你的错,不丢脸。”宋疏一本正经地为妖找理由。
妖缓缓摇头:“不在想这个。”
宋疏疑惑:“那你在想什么?”
央酒皱眉顿了良久,面朝人类,说出了内心的疑惑:“宋疏,你为什么不能最喜欢我?”
“那你呢?”
“我当然最——”
央酒的声音一顿。他掐指一算,臭着脸怏怏不乐:“还有四百天。”
不得不说,妖对这个赌注很有胜负欲。宋疏眸中带上笑意,揪着这点给他讲道理:“你不也不喜欢我吗?我们公平公正。”
“谁说我不喜欢你?”
妖忽然反驳,在宋疏讶然且无措的视线里,他强调:“我只是暂时还没有喜欢你。还没有喜欢,和不喜欢是两回事。”
咬文嚼字。
宋疏轻笑点头:“那我也一样,没有不喜欢你。”
此话一出,乌色眼瞳灵动地左右转动,折射着高光。央酒抿唇,抑不住嘴角的笑:“你和我一样啊?”
妖这幅神态,指定是出现了特别的脑回路。宋疏及时否认:“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四百多天以后,我也不会喜欢你。”
果然,妖的嘴角立刻压下去。央酒拧眉,胸口起伏,久久不言语。
海浪连续不断拍打礁石,礁石怡然不动。水花溅落的声音穿过车体,进来时已然微弱。
“为什么?”
为什么?
宋疏敛眸,轻吐一口气,拉开车门。低头离开时,清冽的嗓音跟随海风飘进车厢。
“因为……是蠢事。”
白发随风翻飞,央酒瞪眼看着青年的背影,实在不可置信。
喜欢他居然是蠢事?
他,央酒大人,天上有地下无的两千年槐树,妖见妖爱,花见花开,竟然这么不值得人喜欢?
开玩笑!
撕拉一声,幼崽手爪底下的座椅被捏裂,里面的白色填充物暴露在空气中。央酒低头,看着被自己撕坏的座椅,乌瞳中全是委屈。
为什么?
荧绿光芒闪过,座椅恢复如初。
槐树妖破碎的心却无法恢复如初了。
“央酒,请你过来帮个忙。”
槐树妖臭着脸,扭动人类幼崽的身体蹭到座椅边,扶着车门跳下去,一脸不悦地越过停车场,来到海边。
礁石群上,宋疏举着麻雀,回眸朝他招手:“快来帮我翻译一下豆豆在说什么。”
哼,他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央酒抱臂,眯着眼睛。
片刻后,他双腿并立跳到礁石顶,冷声道:“我听听。”
麻雀豆豆展翅,从宋疏的指尖来到央酒眼前:“啾啾啾啾啾啾!”
虽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从这声音里也足够听出小妖怪的兴奋。
“宋疏,感谢你的帮助让我看见真正的大海。就在刚刚,我又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成为真正勇敢的麻雀。”
“在此分别吧,宋疏,我要去旅行了,去当一只看遍四海的自由之麻雀。”
不知是不是在书店里熏出味儿了还是怎么着,豆豆说出的话都一股诗味儿。
不愧是自由之麻雀。
宋疏为它比了个拇指,却还是有些担忧:“现在的天气仍然时冷时暖,说不定会有寒潮,你可以回书店,过段时间再出发。”
豆豆摇摇小脑袋,深沉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这样的天气都因害怕而踌躇不前,下一个冬天怎么办?”
“我要赶紧滚蛋了!”
宋疏:“……”
他低头,看向显然掺杂了私人情感的翻译官。翻译官偏开脑袋,冷哼一声。
“好吧。”
宋疏注视着面前的小麻雀良久,指尖梳理它脑袋顶的绒毛,柔软的触感令他垂眸微笑:“看完这场夕阳,我们就在这片海洋分别吧。”
海边的落日比小镇更加瑰丽壮美。
白日里天蓝海也蓝,傍晚红霞布满天空,海也染成醉色,似朵朵玫瑰绽放于天上人间。而天上人间里,还有许多风景在等待小麻雀。
“要记得来看我,豆豆。”
宋疏挥手,目送麻雀小小的身影远去。他鼻尖微酸,与身旁的妖呢喃:“下次见面它还是这么小一只吗?”
或许还是一只麻雀。
或许已经变成人类模样。
或许……
“或许我再也没机会见到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