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空一群山雀飞过,院子里陷入安静。副驾开心了一路的鬼突然倒向前方,他用手撑住身体,眉宇间终于露出痛苦神色。
愈靠近,愈痛苦。
鬼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什么都不知情的宋季拉开车门下车,询问:“你——”
一只手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近处的青年死死捂住他,严肃道:“情况紧急,你别说话听我说。现在我又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获得看见蒋司悬的能力。但是他……他能量不支,已经快消失了。”
“你要见他吗?”
宋季怔住,缓缓问:“代价呢?”
“视力,一个天换一个时辰。”
“谁的?”
平日吊儿郎当的男人比想象中更敏锐,宋疏无奈回答:“我们两个的。只是几天看不见而已,这是小事。”
宋季深深注视青年的眼睛,郑重点头。
宋疏转眸望向槐树妖。
本以为这种仪式需要招魂、跳大神、或用朱砂柳叶桃枝一类开阴阳眼,结果并不如此。
小院浓雾四起,中央的槐树骤然拔地而起,数百米高,缭绕云雾的树冠展开,遮蔽天日,构建出一片独特场域。
晦暗的院落里不知白日黑夜。
央酒牵着宋疏的手将其带到树底,抬手帮他合上眼睛,示意宋季站在他身后照做。
风起,发丝浮动,衣袂翩跹,妖变回从前暗纹交领白衣的古代装束。他自槐叶隐藏的花蒂摄来两滴清水,并指飞入青年闭合的双眸。
冰凉刹那间穿透眼睛与整个头骨,直入灵魂。宋疏一瞬宛如坠入冰窖,又像身处森寒的恶鬼地狱,身体忍不住战栗。
与此同时他脑后凝聚出两团朦白水汽,飘入了宋季的眼睛。
“好了。”
妖的声音响在耳侧,宋疏尝试眨动眼皮,无论怎样视野依然漆黑一片。他松了口气,同时肩膀被人拦住。
“别怕。”央酒轻道。
宋疏颔首,将精神灌注与听觉。
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是宋季的骂声:“出现又要消失,你是真的又蠢又混蛋!……”
前面还是愤怒,到了句尾已满含哭腔。
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巨槐遮蔽下人与鬼重逢的模样。感觉再留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宋疏摸索着抓住妖的手臂,轻道:“我们上楼吧。”
这是最后的二人时光。
希望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吧。
*
外面的世界仍旧被槐树遮掩着,天色昏暗,三楼客厅却没有点灯。沙发上青年瞪着失焦的琥珀色眼眸坐着,双手攥住沙发垫,薄薄的眼睑偶尔眨几下。
宋疏绷着唇角,仍然在担心底下的情况。决定一旦有类似痛哭流涕、发疯发狂、大喊大叫的状况,便要让央酒带着他直接从阳台飞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失去视力后对时间也会缺少概念。
宋疏感觉眼睛被人轻轻碰了下,刚要问,脸颊便被人双手捧住。青年顺着力道昂起脑袋,浓密睫毛随着眨动,将死蝶翅般轻微颤动。
他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出妖的神色,只好启唇问:“央酒,怎么了?”
“你别担心他了,关心关心我吧。”妖醋意满满道。
闻言,宋疏的确担心他起来。
毕竟刚刚动静不小,槐树本体专门遮住整片天空,说不定是什么秘法。小说电视剧里,秘法都代价极大的存在。
青年有些气恼:“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会担心啊。”
“……那现在呢?”
“因为我想趁病撒娇。”
撒娇,便是恃宠而骄。央酒觉得现在最有机会,卖卖惨是最好使的!论坛的人类都是如此做的。
宋季什么的滚一边去!
他乌瞳一弯,坐到宋疏身边,脑袋自动靠上人类肩膀。喜悦之情,即刻冲淡了妖眉眼与苍白薄唇间聚积的疲态。
宋疏偏头,伸出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很难受?”
“这里那里好多地方,都难受。”
带着人的手把脸、肩膀、胳膊、胸口都碰了个遍,说完,央酒自下抬眸望去,却见人类的嘴角抿得愈紧,神色更加不好。
他表情皱巴起来。
略一抉择,妖忽然直起身。
感受他的离去,宋疏微怔:“不是要撒娇吗?”
“不撒了。”
央酒张开双臂一揽,将男朋友塞进怀抱:“我觉得还是你适合恃宠而骄,我不小气,让给你。”
宋疏失笑,失去视野的无所适从确实好了很多。他问:“你的这里那里好多地方,都不难受了?”
“魔法,突然有了魔法!”
一只妖,却像个西方巫婆似的神神叨叨。
就这样安静了会儿,宋疏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被按在怀里,觉得有点废腰。他拍拍央酒,示意赶紧换个动作。
妖意犹未尽地松开。
看着宋疏盲着眼左敲敲右捶捶,还忍不住要嫌弃他受伤还这么用力,央酒坐在一旁忽然笑起来。
宋疏抬头,没有焦距的眼睛依然能生动地表达出何为恼羞成怒:“笑什么?说错你了?”
“宋疏。”
“什么?”
“宋疏,还好我是颗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