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赶紧回去歇着,奴才保证将这周遭都给您搜遍了,绝对不会有什么畜牲冒出来惊扰了您。”太监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沈榆微微点头,继而又回了屋里,随着房门关上,外头的动静果然小了许多。
向来都是枪打出头鸟,如果今天锋芒毕露的是自己,那么这条蛇肯定就会出现在这静月苑,谁让绪昭容已经引起了众怒,皇上只有一个,想要独占那么肯定就有人按耐不住。
这行宫虽然靠近深山,但皇帝会过来,奴才们肯定会放好驱虫粉避免那些蛇虫鼠蚁靠近,但是一条毒蛇就这么出现在绪昭容的院子里,恰好绪昭容又有心疾,就算没被咬,吓死的几率也不小。
虽然出了宫,可不过也只是换个战场而已,是非可从来都不会少。
外头安静了些许,她才重新睡下,一觉睡到卯时三刻,这才睡眼惺忪起身梳洗打扮,又喝了碗粥,这才动身去给皇后请安。
路上恰好碰见了玉淑仪,后者也是难掩疲倦,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可这是皇后的命令,旁人总不能多说什么,更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至清殿时,屋里只零星坐了几个人,德妃还没有到,不过德妃大概率是不会过来了。
果不其然,待皇后出来后,花榕也随即出现,声称德妃舟车劳顿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请安了。
“这大半夜的,谁又睡了个好觉。”全婕妤满脸怨气的坐在那冷哼一声,“一天天的总是不让人安生,怎么那条蛇好端端就进了她的院子,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故意放的,这不皇上立马就去陪着她了。”
陈妃轻咳一声,“许是意外也不一定,绪昭容胆子小,又岂会放条蛇在那里吓唬自己。”
其他人都闭口不言,纵然心里都有怨言,却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
“是不是意外谁知道,我只知道她终日变着法缠着皇上,这宫里还有谁比她更会折腾,一天天的就没一日安生过!”
全婕妤说到这又看了眼沈榆,“兰贵人你也不知使使劲,我记着皇上之前可是最疼你的,怎的如今就让她一人占了风头。”
沈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嫔……嫔妾……”
“你好端端揶揄人家兰贵人做什么,这皇上去哪里,岂是旁人可以决定的。”文昭华瞥了她眼。
其他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意外不意外谁知道呢,可惜她们不像德妃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待在屋里补觉,怪只怪这条蛇不中用。
这晨省的人少了,可嘈杂声却只高不减,皇后视线扫过每个人,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宫知道你们心中颇有怨言,可就在昨夜,宫人在绪昭容屋子底下搜到一包引蛇粉,这条蛇倒也不毒,就是身长花斑,极其可怖骇人,绪昭容患有心疾,夜里看见这样一条蛇出现在屋子里,后果会如何?”
听到这,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居然不是意外,可是谁胆子这么大,这才头一天就忍不住动手了。
“她的心疾时好时坏,谁知道是真是假,又或者是不是故意引起皇上怜惜的借口。”全婕妤端过茶盏轻抚着茶盏,“再说嫔妾怎么会知道那引蛇粉从何而来,嫔妾们也都是第一日才到行宫,岂可手眼通天事先预备在那?”
全婕妤话粗理不粗,话说的也算微妙,且不说无人能未卜先知得知绪昭容住在哪个院子,就算事先得知此事,那也得有这个能耐唆使行宫里的人提前部署。
这放眼望去,除开德妃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这绪昭容要是被吓死了,皇上肯定就宠着兰贵人一个人,德妃又手握六宫大权,今后这宫里岂不就是她一人只手遮天。
“此事本宫会亲自彻查,你们也不要心怀不满,绪昭容如今身子骨弱,每日只靠汤药吊着,皇上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你们若是得空也去探望一二,莫要生疏了姐妹情份。”皇后正声道。
全婕妤差点脱口而出,与那种人有何姐妹情份可言!?
沈榆若有所思的坐在那,皇后说的对,她的确是该去探望一下绪昭容。
第35章 探望
“嫔妾们倒也想去探望一二, 可绪昭容未必想看到嫔妾,她如今想见的恐怕只有皇上。”全婕妤嗤笑了一声。
知道她们心中都有怨气,一时半会都难以消散, 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让她们平日不要乱走动,这行宫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排查到, 免得又冒出一条蛇给惊到。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众人都点着头。
待到晨省散了, 没有了皇后压制, 全婕妤的声音越发拔高, “一条蛇就能将她吓死,她的胆子怕不是纸糊的,不用戳就破了。”
“好了好了, 娘娘都说了此事乃有人恶意谋害, 绪昭容也是受害者。”文昭华压低声音。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至清殿, 向来沉默寡言的佟妃突然道:“我倒记得贤妃娘娘宫里养了条青蛇,原是西域匠人所养,能听得懂人言。”
文昭华斜了她眼,“贤妃娘娘那是条青蛇, 昨夜捉住的是条五彩斑斓的蛇,总不能是贤妃娘娘的蛇从京城爬到了行宫, 专门来吓绪昭容。”
旁人都被逗笑, 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绪昭容,免得到时候皇后说她们不顾宫中姐妹情份。
全婕妤只说身子不适,直接就回了自己庭院, 而其他人却还是决定去看一看绪昭容, 哪怕是走个过场也好,礼数还是得周全。
于是在陈妃带领下, 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绪昭容所住的桦枫轩,院子后面有一块枫树林,到了秋天必定景色宜人美轮美奂。
沈榆与玉淑仪都是默不作声跟在后头,而桦枫轩四周反倒没有几个宫人,只有两个太医时时刻刻在外头候着,看起来倒像是怕绪昭容随时出事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径直就进了屋子,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绪昭容身边的宫女正巧端着一个空碗出来,看见来人后立马屈身行礼。
“奴婢叩见几位娘娘!”
陈妃面露忧色,“你家主子眼下如何?”
“若是已经歇下了,那我等就不打搅了。”佟妃温声道。
宫女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回道:“回几位娘娘,主子刚刚才服下药,应该还未歇下。”
听到这话,陈妃就率先进了里屋,然而药味愈发浓烈,紫木雕花屏风后隐隐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的近了才见女子半倚在床榻上,身形好像清瘦了几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没有几分血色,如皇后所言,好像全靠一碗药吊着这口气。
众人相视一眼,也不知道一条蛇真能把人吓成这样,不过人都这样了还成天缠着皇上不放,也不知道这绪昭容哪来的精力。
“昨夜本就想来探望妹妹,但又怕打扰了妹妹歇息,这行宫里的奴才真是不长心,竟让一条畜牲混进来惊扰了妹妹,好在没有被咬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陈妃担忧的盯着床上的女子。
文昭华也上前一步,宽声道:“妹妹只管安心休养身子,其他事自然有皇后娘娘替你做主。”
佟妃轻咳了一声,此时还只是有点线索,若是告知绪昭容有人谋害,让她终日忧心对身子恐怕更加不好。
望着这一张张忧心的面孔,绪昭容突然捂着心口咳嗽起来,一截细腕都在轻轻发颤。
“主子,您不如先歇下?”宫女连忙上前。
一边费力的呼吸着,绪昭容看向了门口的沈榆,女子一袭浅绿色撒花云缎裙婀娜纤细,好似烈日下湖中那一朵出水芙蓉清艳脱俗。
再思及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定然是丑极了,难怪皇上越来越不愿意陪着自己。
“多谢几位姐姐,臣妾无碍。”她轻声细语,可双眼莫名盈满泪珠。
见此,其他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每次都是这样,她们又没有说什么,怎么好像弄的她们欺负了对方一般,让皇上瞧见怕是要误会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与我们说就是,再不济也可以和皇上皇后娘娘说说,可别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到时候只会伤了自个。”文昭华坐在床边安慰起来。
沈榆视线定格在屋里一盆绿植上,旁人说的都是场面话,恐怕只有文昭华抓住了关键。
绪昭容这种性格不需要旁人动手,自个也会独自凋零,所以皇后心疼几分也是难免的。
“臣妾无碍,多谢姐姐记挂。”绪昭容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说明自己很好。
可她这副样子哪是安好的模样,文昭华不由握住她手,轻拍着她手背,语气诚恳,“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担忧妹妹的身子,所以妹妹一定要放宽心,只有身子好起来了,才能长伴皇上左右。”
不知道她这句话那里又说错了,绪昭容眼间滑落一滴泪珠,随后轻轻点着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啜泣出声。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宽慰了几句,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内屋,到最后只剩下文昭华与沈榆和玉淑仪。
等到三人一起出来时,文昭华看着蔚蓝的天际,忍不住感慨起来,“往日只觉得她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可如今看着,其实谁又不想每日都有皇上陪伴在身侧,只是绪昭容将我们不敢做的事都做了而已。”
“宫中太医如此多,为何绪昭容身子一直不见好?”玉淑仪面露疑惑。
往日她也觉得对方是为了争宠才找出的借口,但今日一看,这分明就是日日缠绵病榻的模样。
文昭华看了她眼,语气悠长,“你才刚进宫,日后就会明白了。”
行过一条岔路,文昭华就去了另一条路,两人都齐齐屈身行礼恭送,之后才往自己庭院方向回。
玉淑仪还在沉思,沈榆却只是心如止水走在前头,每日对着红墙瓦砖,一日又一日没有尽头的熬着,不明白也会明白了。
宫里谁心里头没点苦楚,只是在外头依旧光鲜亮丽不甘示弱,不然身后那么大的家族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就会牵连亲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通常心疾不会经常发作,一旦发作都是会要命的,绪昭容这显然只是郁结于心,整日患得患失,所以气血两虚越来越闷闷不乐,俗称焦虑症和抑郁症,而且看情况显然已经到了重度。
真爱是一个美好的词,但不应该存在后宫这个泥潭里,绪昭容就是抱着这种幻想一日又一日的精神内耗,如果有一天霍荀突然不惯她了,或者对旁人偏宠有加,对方就会像那朵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不需要风吹,自然而然就凋零了。
太医开的药想必对方整日也没有喝,都倒在了盆栽里,所以土的颜色才会那么深,还有未及时处理的药渣浮在上面。
对方大概觉得只要一直缠绵病榻,皇帝就会一直心疼她,一直陪着她。
沈榆可以理解这种行为,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自己追求自由和权力,旁人也可以追求纯洁无瑕的爱情。
但这不代表她要为旁人的理想而让路。
“上回你给的花茶味道极好,我又借花献佛给太后娘娘尝了一点,太后娘娘还说我心灵手巧。”玉淑仪忽然想起什么,轻声一笑,“我说嫔妾哪有这个能耐,这都是兰贵人亲手做的。”
沈榆逐渐睁大眼,面露几分紧张,“姐姐也真是心大,太后娘娘喝惯了那些名品,岂喝的惯这种粗制的花茶,万一喝出个好歹,那嫔妾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玉淑仪笑了笑,“你着什么急,我喝了都无事,太后娘娘自然也不会有事,除非妹妹是信不过我,害怕我在其中做手脚?”
四目相对,沈榆皱了皱眉,径直走在前头,“姐姐要是这样说,那今后嫔妾便不敢再给你送茶了。”
鹅卵石小路两旁有着树荫,清风拂过,带着几丝山里的清凉。
玉淑仪立即跟上去,“好了,与你说笑着,怎么还当真了。”
“不过太后娘娘是真的夸赞了那花茶清新解腻,所以怕是还需要妹妹再辛苦一下,尽快再匀我一壶,我也好再次借花献佛。”
听到这话,沈榆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又满脸认真的点点头,“那嫔妾这就去看看哪里有上佳的玫瑰,尽快制好给姐姐去复命。”
两人相视一眼,笑着说了几句,由于昨晚的确没有休息好,便都各自回了庭院。
听竹跟在后头小声道:“玉淑仪这是在投桃报李。”
沈榆还未靠近静月苑就看见外头的禁军,以及院中跪满一地的宫人。
许是看见她回来,李长禄立即迎上前,“奴才叩见兰贵人。”
“李公公不必多礼。”沈榆看向屋里头,眉间微蹙,“皇上何时来的,也无人通知嫔妾一声。”
李长禄笑了笑,“您不必着急,皇上才刚来没多久,只是想起娘娘的花茶恐怕制好了,所以才特意过来尝尝。”
绪昭容每日哭哭啼啼,莫说皇上了,他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好不容易有片刻闲暇,皇上自然是要寻个清净地方坐坐。
“嫔妾还以为皇上不记得了。”沈榆淡淡一笑,“待会我让听竹也给公公倒一杯,公公莫要嫌弃。”
“贵人抬举,这是奴才的福分才对!”李公公语气都热切了一分。
听竹点头示意,立即就下去准备,本以为那玫瑰花茶只是主子用来结识玉淑仪的由头,不曾想如今就连太后娘娘也张口夸赞,但恰好说明玉淑仪也清楚主子需要什么。
沈榆不急不缓进了屋子,只看见男人半靠在软榻前,手里拿着昨夜她未收好的筋脉图。
“嫔妾叩见皇上。”她屈身行礼。
望着面色平静的女子,那张莹白的小脸上气色红润没有半分怨怼,一袭浅绿色云缎裙清艳素雅,恰似行宫里吹过的风萦绕在人心间。
霍荀眉间微动,“朕来晚了,不知还有没有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