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过茶盏抿了口清茶,德妃睨了她眼,“皇上近日一直被绪昭容缠着,难得来你这一趟,你就这样让人走了?”
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沈榆低着头不知如何辩解,“嫔妾……嫔妾如何能阻止皇上处理政事。”
不同以往,这回德妃没有呵斥她无用,反而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冰冷尖锐的护甲缓缓滑过她脸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她脸上来回扫量,似在端详着什么。
“你生的不比绪昭容差,怎么就没学会她半点痴缠人的功夫。”德妃像是在惋惜。
忽然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余光斜了花榕一眼,后者立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绣着腾龙的荷包递给她。
沈榆面露不解,可双手还是接了过来。
“既然你不中用,那本宫就替你想想法子。”德妃懒懒的靠在那,语气听不出任何波动,“若是皇上下回再来寻你,你便将这个赠与皇上,说点好听的话,最好让皇上日日佩戴在腰间。”
纵然荷包是封好的,可依旧散发着阵阵幽香,沈榆睁大眼,似乎有些胆怯,“宫中不许用禁药,若是被皇后娘娘发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德妃斜了她眼,“谁告诉你这是禁药,你当本宫与你一样蠢笨无脑吗?”
花榕轻咳一声,示意她先将人稳住。
揉了揉额心,德妃语气放缓,“此物对皇上自然是有利无害,你放心送出去就是,等过一段时日,这宫里便无人再与你相较长短,升位有孕自然都不在话下。”
沈榆一脸半知不解,许是又不敢违抗,只能乖顺的将荷包塞进怀里。
见此,德妃才笑着道:“你是本宫的人,只有你越来越好,本宫自然也开心。”
闻言,女子自然是恭顺的低下头,“嫔妾自知愚笨,还得多亏娘娘从旁指点。”
许是想到什么,她忽然欲言又止的道:“嫔妾见皇上在为绪昭容一事忧心不已,因昨夜那条蛇冲撞了绪昭容,故而龙颜大怒扯了余管事的职,想必皇上定会给绪昭容讨回公道。”
听到这话,德妃只是眼帘低垂,“你觉得这事是本宫做的?”
“嫔妾不敢!”她面露惶恐。
德妃没有说话,嘴角反而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花榕则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沈榆自然没有多加逗留,一步步很快就消失在内屋之中。
屋里重新恢复寂静,德妃捏着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之上,可下一刻又眉间微蹙,似在替黑子思索这步棋改怎么走。
花榕回到屋里,心情颇有几分复杂,“娘娘此举纵然神不知鬼不觉,可若是被查出来,兰贵人这颗棋子怕是就要废了。”
似乎替黑子想到了出路,德妃眉眼逐渐舒展,“废了就废了,也免得整日碍本宫的眼。”
若不是上回因红疹无可奈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每日看着一个婢女饱受皇上宠爱,她心里如何能舒坦,孩子当然还是自己生的好,旁人生的定都养不熟。
“可若想再扶持一个,未必能有兰贵人这般资质。”花榕提醒道。
德妃看了她眼,“你是觉得本宫不行?”
同为女子,难道她就不能有孕吗?!皇上只是一时不来自己这,可只要父亲还在,皇上就不会忘了自己。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花榕欲言又止,“只是……”
“好了!”德妃面露不悦,“本宫又未放弃她,如此细微之事岂会被人查到,就算被发现,那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见此,花榕也并未再多言,自家娘娘的脾气没人比她更了解,若不是为了老爷的事,娘娘是绝对做不出推人伺候皇上的事,眼下情势转变,这个助力同样也是一根刺,令娘娘如鲠在喉。
从紫华殿出来,沈榆并未回静月苑,而是去了行宫的另一头,这里的玫瑰开的不如宫里好,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一下。
摘了两篮回到静月苑,待到沐浴更衣后,她才拿出德妃给的荷包。
缓缓拆开,里头放着几片叶子,旁人大概认不出,因为这徵树本就长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可以凝神静气,德妃说的没错,对她们皇上的确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绪昭容屋里有一盆月季,两者气味若是交融反倒会令人心神不宁,肝阳上亢,以绪昭容如今的情况,稍有动静怕是就真的心疾犯了。
而霍荀又时常陪着绪昭容,对后者而言只是雪上加霜,长久以往,不出半月病情肯定越来越严重,如果发生那么一丁点小动静,谁知道绪昭容能不能撑下去。
届时绪昭容死的不留任何痕迹,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郁郁寡欢自怨自艾,死于心疾也是情理之中,就算有人想查,可谁又会查到皇上身上。
当然,如果霍荀自己发现不对劲,那么只会把目标放在她身上,毕竟如今宫里头只有自己和绪昭容争宠,绪昭容死了自己就是最大赢家,和德妃是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手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无论结局是什么德妃都是受益者,毕竟自己死了,对方也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谁又会喜欢自己捧的人受宠大于自己。
“娘娘这分明就是不顾您的死活。”听竹神色凝重。
屋里窗帘都是放下的,略微有些昏暗,沈榆拨弄着桌上的叶子,面无表情的重新塞回荷包里。
德妃在意她的死活那才是个笑话。
“您真要除掉绪昭容?”听竹压低声音。
小心封好荷包,定定的瞧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腾龙,她神色平静,“既然是娘娘吩咐,我自然不能违抗。”
为何不办?
不过是在添砖加瓦而已。
这又不是她的绣工,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荷包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她们皇上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为何自己胆大包天送一个别人绣的荷包。
自己只是一个小喽喽,自然主子让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这样才能体现她夹缝求生下的艰难,至于反抗,那肯定是要反抗的,不然怎么让霍荀看见她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的意志。
“绪昭容院子里冒出一条蛇,你觉得责任在谁?”她淡淡道。
闻言,听竹沉思片刻,“旁人自然认为是行宫总管办事不力,所以皇上才一怒之下撤了余信骅的职,可这余信骅应该不会那么愚笨,在自己管辖的地盘做出这种事,显然,应该是有人想借机除掉余信骅,又或者,是针对佟妃娘娘而来。”
沈榆闭上眼,“没有这条蛇,皇上也会撤他职,只不过恰好有一个理由可以彻查到底,然后再顺势牵扯出余信骅背后的人,这朝中有几个官员禁得起查。”
“主子的意思是……此人是冲着佟妃娘娘父亲来的?”听竹压低声音。
端过茶盏轻抚着茶盖,望着波动的茶汤,沈榆轻轻喝了一口,其实问题很简单,霍荀不会无缘无故关注一个行宫总管,肯定是有人弹劾或者检举,才会发现余信骅做的那些事。
那个副管事盯着余信骅已久,早就等着这一天,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靠运气上位,谁又会想或许他背后也有人。
他对自己多加讨好,也许是他背后的人递交的一个信号,如果自己想的明白,才配与他背后的人合作,如果想不明白,自然也就没有这个资格。
“这条蛇……也许是副管事放的?”听竹仿佛想通了什么,“定是他背后有人指使,绪昭容只是其次,佟妃娘娘父亲才是关键,一旦守备大人倒台,佟妃必定会受到殃及,大皇子没有母族支撑,继位的机会便会大大减小。”
“这宫里除了大皇子,也就只剩下陈妃娘娘的二皇子,可在旁人眼里,此事也就只有德妃娘娘才有这个能耐,届时佟妃娘娘也会如此认为,两者相争,无论是谁倒台对陈妃娘娘都百利而无一害,的确是桩好算计。”
听竹顿时想明白许多事,看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所以您婉拒副管事的合作,不仅仅是因为皇上,还有是不想与陈妃娘娘合作。”
沈榆笑而不语,大家都认为贤妃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基本希望不大,所以德妃才是那个心腹大患,陈妃肯定心心念念想要除掉对方,那么自己的出现无疑就是一个极佳的时机,对方肯定想要拉拢自己,所以只是派人过来试探试探。
所以她只是模棱两可的婉拒,而这个时候,德妃哪怕明知道有人在暗害,肯定也会乘胜追击打压佟妃父亲,毕竟这也是个绝佳除掉佟妃的机会。
“不急。”她拿过未看完的书,语气平静,“总得选把好的斧子才能伐树。”
第38章 册封
行宫的玫瑰品相到底不如皇宫, 不知道那刚升管事的魏明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于是特意派人从几里外的花圃里送了几筐过来,送来时上面还带着露水, 可见行程之快。
但在旁人眼里, 这都是对方为了讨好她这个宠妃而殷勤谄媚。
沈榆自然全都收下了,全当听不懂对方的讨好之意。
关于这条蛇, 皇后也在晨省中盖章定论。
“山里蛇虫鼠蚁多, 乃是行宫管事疏于防范, 渎职怠慢, 才导致个别蛇虫混入行宫里,余信骅已经被撤职拿下,关于此事你们要管束好底下人, 莫要造谣生事徒生是非。”皇后正声道。
殿内其他人自然是连连称是, 只是心中所想无人得知。
“果然还是绪昭容惹人疼, 换作臣妾们若真被那畜牲咬一口,别说撤职了,怕是皇上连看都不会来看一眼。”全婕妤自嘲一笑。
“怎么净说些没影的话,难道你想和绪昭容一样终日缠绵病榻?”文昭华斜了她眼。
德妃喝了口茶, 漫不经心的道:“这余信再怠慢也不会如此愚笨,竟由得这般错漏出现, 若是惊着了皇上,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旁人都闭嘴不言,好似听不懂她的暗喻,这不管是不是意外, 还得看大理寺如何审查余信骅, 查的好自然就是个意外,查的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行了, 此事已经移交大理寺,朝政之事休要议论。”皇后眉间微蹙。
德妃自然不再多说什么,好似只是随口一提,继而悠然自得的在那品着茶。
只有佟妃始终低眉敛目,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纵然平时她也是如此,可偶尔还是会与人搭上一两句话。
“另外绪昭容此番受惊,皇上已决定给她晋升位份,待回宫之后再行册封之礼。”皇后突然道。
听到这,众人都是神色微变,全婕妤当场正襟危坐,“不过才被蛇惊了一下皇上就要给她提位份,她才进宫不到一年,要资历没资历,又无子嗣,何德何能册封为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皇上喜欢就好,况且绪昭容今后肯定能有子嗣。”陈妃打起了圆场。
“今后的事谁说的准,贤妃娘娘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不也没有子嗣吗?”全婕妤脱口而出。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罢了罢了,册封为妃也好,贵妃也罢,谁让皇上喜欢呢,哪像臣妾人微言轻只能在旁发发牢骚,反正也无人在意。”
旁人倒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再说以绪昭容的盛宠封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绪昭容如今那个样子,能撑到何时还不好说,便是让她封妃了,谁知是不是昙花一现红颜薄命。
在这宫里,一时灿烂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笑到最后。
“本宫知晓此次不合规矩,你们心中也难免会有不满,所以特意向皇上提及了六宫大封一事,皇上也许了,待到回宫之后再操办。”
说到这,皇后又看向德妃,“晚些时候本宫让人将名单给你,待回宫后还得由你主持六宫事宜。”
听到可以六宫大封,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全婕妤脸色也好看几分,这皇后娘娘一口气也不说完,害的她刚刚白白说错了话,幸好贤妃不在这。
皇上答应六宫大封,还不是为了让绪昭容名正言顺册封为妃,也就皇后把她们当傻子,那就看看那病秧子担不担得起这份福气。
“臣妾自当竭力为娘娘分忧。”德妃点了点头。
等到晨省散了,全婕妤还在那喋喋不休,沈榆则在和玉淑仪议论要去行宫另一侧走走,刚出了至清殿,玉淑仪的宫女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一副欲言又止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玉淑仪神色倒没有变化,却下意识理了下袖摆。
“姐姐若是有事大可去忙,嫔妾一个人走走也是好的。”她立即道。
玉淑仪面露歉意,“太后寻我有点事,那我下次再与妹妹去赏花。”
沈榆笑着拉住她手,“自然是好的,可惜嫔妾的玫瑰花茶还未制好,无法让姐姐一同带去给太后娘娘尝尝,昨日皇上喝了竟也说味道不错,早知如此,上回在宫里应该多制一壶才对。”
视线交汇间,玉淑仪嘴角微微上扬,“不急,妹妹的手艺等到何时都值得。”
没有再多说什么,沈榆目送对方离开,继而往另一条路行去,东南边的月季听说开的不错,可以摘一些制成花茶。
沿着小道穿过许多树荫,没多久一处碧波荡漾小湖映入眼帘,几棵柳树随风摇摆着枝条,一处水榭屹立在湖中央,水榭四周依稀站立着几个宫人。
沈榆正欲经过,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兰贵人。”
她脚步一顿,继而不解的回过头,却见水榭里的陈妃冲她点点头,“如今日头大,兰贵人可要来坐坐?”
听竹眼帘微垂,遮住其中闪过的异色,原以为一切都只是猜测,不曾想竟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