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素来好听,佟妃此刻也笑了起来,眼神颇为复杂,“大家都是为了各自前程,纵然母妃不择手段害人不浅,可二皇子却是无辜的,每每望着他本宫也觉得感慨。”
沈榆推过一杯茶,自己则喝了口温水,“那些没落地的孩子岂不是更无辜。”
说到这,佟妃眼神微动,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妹妹这里的茶就是比旁人的好喝,莫说皇上喜欢,本宫也喜欢的紧。”
“那姐姐要常来坐坐,免得臣妾一个人闷得慌。”沈榆淡淡一笑。
外头风雪交加,屋内温暖如春,两人各坐在一端,大抵是身子暖了,佟妃也解下了斗篷,只是手里还捂着汤婆子。
“昨夜皇上去了玉淑仪那。”她声音一顿,似乎意有所指,“玉淑仪还没有孩子,太后又如此看重她,不知是否会让皇上将二皇子给玉淑仪抚养?”
四目相对,沈榆也面露不解,“此事臣妾也未曾问过皇上,难道姐姐也想抚养二皇子?”
霍荀去玉淑仪那里是意料之中,太后都这样了,哪怕是为了让太后高兴高兴也好,毕竟谁知道太后还能撑多久,让一个皇帝为自己守节,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妹妹这话说的,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佟妃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陈妃死的不明不白,于本宫也有几分责任,倘若二皇子以后长大了要为生母报仇,那本宫岂不是给自己养了个仇家?”
“这孩子谁要谁抱去,本宫只是不想二皇子遭人利用,这要是换个通情达理的养母自然好,可若是换个别有用心的,日日教唆二皇子为母妃报仇,那么今后宫里还不知道掀起多大的风浪,纵然本宫不畏惧,可倘若今后两个兄弟反目成仇于朝政也不安。”
说到此事,佟妃也是满肚子的怨气无处撒,纵然陈妃已经死了,可还是难以抵消对方曾经做过的事,如今她母族势微,今后儿子想再上一步无疑是难于登天。
可如果二皇子挑个势大的养母,今后前程也是无法估量,她担心也就担心在这,谁能保证二皇子继位后不为生母报仇,所以比起玉淑仪,她更希望二皇子被沈榆抱走,至少沈榆没有家世,而且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子嗣,那么二皇子继位的可能基本没有,她也就不用担心被报复一事。
“姐姐说的有理,那姐姐心里可有人选?”沈榆好奇问道。
佟妃沉默半响,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好似明白什么,沈榆眉头一皱,“不可,臣妾这个样子还有何精力照看二皇子,况且臣妾与陈妃也有误会,宫中人人皆知,姐姐害怕的事,臣妾自然也怕。”
觉得好像也是,佟妃便思索起来,可是馨淑华等人家世都不错,性子也刁钻,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教孩子。
“姐姐放心好了,此事皇上自然有决断,你我在这担心也是无用,不如放宽心,该如何便如何。”沈榆轻声安慰。
见她如此说,必定是知道什么风声,陈妃之死和对方也脱不了干系,她们也算同种处境,思及此处,佟妃也自然稍稍放下心。
“听说妹妹喜欢吃酸的,这酸儿辣女腹中必定是个小皇子。”佟妃瞥了眼她腹部,笑着道:“今后桉儿也能有个伴,两兄弟一起玩闹总好过来闹咱们。”
沈榆低笑一声,“这是男是女都好,难不成是公主,大皇子就不疼妹妹了?”
“看你这话说的,倘若是公主,桉儿必定每天围着妹妹转,哪像如今只会闹腾,二皇子都会背诗了,他整日却只会和奴才们玩闹,这个样子本宫都不好意思和皇上提请太傅的事,免得第二日就把人家太傅给气走了。”佟妃揉着额心忍不住叹口气。
“皇上驾到!”
屋外忽然响起高亢的通报声,倒把佟妃给惊着了,一时间倒有些恍惚,皇上已经许久未来过重华宫,年关将至更是如此,可回想过往,皇上也向来不爱进后宫,这批老人里唯一还算有恩宠的就只有贵妃。
随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入内殿,两人皆屈身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像是在外头看见佟妃的宫女,霍荀并不惊讶她在这,只是随手将大氅递给李长禄,“朕也许久未见过煜桉了。”
佟妃眼中有所动容,只得恭声道:“桉儿爱玩闹,臣妾岂能让他叨扰皇上。”
“这个年纪顽劣点乃常事,他年纪还小,再大些入学启蒙也不迟。”
霍荀上前握住沈榆的手,视线却落在佟妃身上,“明日朕再去看他。”
佟妃眼神微动,可当看到他拉住女子的手,便只能屈身行礼,“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话落,她低着头退后几步转身离开内殿,随着殿门打开,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佟妃回头看了眼后头,心绪不由的揉杂起来,皇上待她们都是不亲不近,算不上好,但也处处周到,可为什么待兰昭仪就格外不同,纵然绪妃盛宠之时也未见皇上如此,哪怕兰昭仪怀有身孕却也留宿颐华宫。
可倘若真的有何想法,那为何又要将兰昭仪架在风口浪尖遭受群臣非议。
“娘娘。”宫女唤了她一声。
突然回过神,佟妃拢了拢斗篷,继而迈入大雪纷飞之中。
宫里的宠妃换了一个又一个,无论皇上是何想法也都不重要,或许刚入府她尚且还有过期盼,可如今只盼着能安安稳稳看着桉儿平安长大,至于别的都已经是奢望。
内殿之中重新恢复安静,沈榆换了个茶盏,重新沏了杯茶递过去,“臣妾也从未见过大皇子,刚刚佟妃娘娘还在与臣妾提及大皇子性子顽劣,臣妾倒想看看,不知道大皇子与皇上像不像。”
霍荀看了女子一眼,眉眼柔和,“朕倒想看看你腹中这个是像朕还是像你。”
沈榆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个淡淡的弧度,对于男人而言,只有愿不愿意哄人,没有能不能,语言的艺术在对方那里已经达到了满级。
“年关将至,皇上近来定政务繁忙,不如多休息片刻,外头冷霜雨雪,过来一趟必定沾染不少风雪。”她温声道。
喝了口清茶,霍荀声音低沉,“风雪再大,朕也想来看看你。”
第77章 家宴
“可皇上看的恐怕不仅仅只有臣妾。”她眉间微蹙。
霍荀低笑一声, 抬手捏了捏那圆润几分的小脸。
沈榆并未在玉淑仪一事上纠缠,凡事适当即可,过犹而不及, 而是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加班加点绣的腰带, 毕竟这可是她一番心意。
“臣妾绣艺不精,也不知是否会惹人笑话, 皇上若是觉得不妥, 便无须戴了, 倘若让人瞧见还以为宫里绣娘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
鎏金腾龙云纹的腰带样式是简单了些, 可绣艺也是十分精细,对比宫中绣娘略有不及,但也超乎常人, 犹记得她学苏绣也不久, 每一桩事到了她手上都能做到化繁为简做到极致。
霍荀打量了片刻, “再让你钻研一段时日,也可赶超宫中绣娘。”
沈榆无奈一笑,“臣妾倒也想有这个本事,奈何天资愚笨, 也只能绣些简单的样式,复杂的已经是无从下手。”
顺势握住女子的手, 霍荀目光深沉, “你若愚笨,那旁人亦是笨拙木讷。”
四目相对,沈榆唇角微抿, 继而拿过腰带小心叠放在盒子里, 预备待会让李长禄带走。
“皇上总是这样哄着臣妾,哪日臣妾都摸不着北了。”
“不过臣妾也想着是时候给孩子做些衣裳备着, 可不知是男是女,便只能做双份的,万一哪位姐姐也怀有身孕,还可以物尽其用,只要旁人不嫌弃就行。”
一边随手剥着青桔,霍荀并未抬眼,“无须给旁人,留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沈榆眼帘微垂,并未接他这话,收拾好东西便拿来汤婆子暖手,直到一瓣青桔递来,她怔了下,继而轻轻张嘴咬住。
“有些不新鲜。”
霍荀也尝了口,酸涩有余水分不足,定是在温室放太久的缘故,但太凉也不适合她用。
“臣妾现在也不太想吃这个,皇上无须再让李公公费心从远处运来这些,想吃什么臣妾自会让小厨房去做,可若是劳民伤财自然是不值得的。”沈榆认真道。
男人看了她眼,顺势摸了摸她脑袋,但并未言语一句。
直到屋外忽然响起李长禄的声音,“启禀皇上,邹大人求见。”
不疾不徐喝了口茶,霍荀拿过那个盒子,一边握住那只小手,顺势将人拥进怀里,“朕看见那个陶瓷娃娃,便想到你与朕的公主定也是如此玉雪可爱。”
沈榆忽然仰起头,眼中全是男人的身影,“那若是个皇子呢?”
四目相对,男人目光灼灼,“皇子也好,你与朕势必要有个公主。”
他想看看是否如她一样玉雪聪慧。
女子嘴角噙着一个羞涩的弧度,继而退后两步,行了一个宫礼。
霍荀笑着径直迈出内殿,外头的李长禄连忙递上大氅,又赶紧从宫人手中拿过伞撑在上空,当看到皇上手里的盒子时,立马试探性的接了过来。
“明日戴这个。”
叮嘱了一句,男人便迈入了大雪纷飞的庭院,周遭宫人连忙跪地行礼。
听竹也低眉顺眼跪在那,待銮驾远去,这才推开内殿的门,思及那定是主子给皇上绣的腰带,看起来皇上很喜欢的样子,不过也得看是谁绣的,由此可见皇上对主子的确与旁人不同。
虽说君心难测,可哪怕只要有一点不同就够主子更上一层楼。
进入内殿,只见女子正在看书,宫里日子难熬,可她倒觉得主子每日都格外充实,甚至还远远不够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主子还是要小心眼睛,太医嘱咐您要多休息,您若是觉得乏闷,不如待雪停了奴婢扶您去院子里头走一圈?”
听竹上前小心收拾着茶具,每次只有皇上过来主子才会亲自沏茶,今日也就是佟妃娘娘难得过来一趟,大抵也是想与主子交好一番,彼此都给自己留条后路。
沈榆往外看了一眼,“雪才刚开始,哪有那么容易停。”
“给底下的年节赏赐都发下去了?”她随口一问。
听竹立即点头,“尚宫局以及其他宫都打点了,并未超过佟妃娘娘等人给六宫的赏赐,不会让人挑出错的。”
见她没有说话,听竹收拾好茶具也就慢慢退了下去,若说一开始她还会有所谏言,可如今已经不敢再轻易左右主子的决定,因为她能想到的事情,主子早已想到了前后左右,也就不需要再多言干扰主子思绪。
听竹办事沈榆自然放心,细节决定成败,赏赐并不是越多越好,任何时候也不要想着抢前辈风头,除非自己已经当了领导。
论掌控人心谁能比得上霍荀,这种拉扯哪个人会不当真,可谁要是当真了,那才是自寻死路。
按照医术上的记载,胎息之脉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到了月份是可以检测出胎儿性别,但是此事也说不准,旁人都会有偏门的方法来测男女,但对于沈榆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倘若这一胎是女孩也无妨,还可以让她继续稳固根基,也不会引起旁人太多忌惮,但是皇子肯定是要生的,她要的可不是当个一瞬即逝的宠妃,帝王的宠爱都是镜花水月,不如来点实在的更为靠谱。
有个亲生的皇子傍身也就多了条后路,当宠妃哪有当太后舒服,退休后就可以每月领着高额的养老金享受生活,再也不用看老板领导的眼色过日子,不想参股的员工永远不是一个好员工。
没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不出她所料,这次仅仅是一场家宴,虽然已经许久未去过寿康宫,可根据以往太后的身体情况,她也知道对方如今怕是难以行走。
尤其是这种气候,有些旧疾落下了便是终身的,纵然医术再高明的太医也只能尽量拖延时日,可每每被这些疼痛折磨的寝食难安,对身心都是一个难以磨灭的伤害,自然而然就病如山倒。
家宴设在寿康宫,乃是佟妃一手操办,许久未出过宫门,外头银装素裹的确格外漂亮,就是寒冷交加,待到寿康宫时,她身上也落满了飘絮。
大殿之中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此刻也都齐齐屈身行礼,“嫔妾叩见昭仪娘娘。”
沈榆不急不缓上前欲给佟妃见礼,后者连忙上前扶住她,“妹妹不必多礼,上回还瞧着妹妹清瘦不已,本宫还有些担心,如今倒是圆润不少,果然还是福气养人。”
“这宫里头谁有昭仪娘娘福气大,就连嫔妾也想接一接昭仪娘娘的福气。”赵淑容面露羡艳。
旁边的馨淑华瞥了她眼,“福气是自己求来的,你每日在御花园等着皇上銮驾经过,自然而然就能守到福气,说不准与昭仪娘娘一样,还能早日怀个龙裔,届时也无须羡慕旁人。”
听到这话,旁人都是忍不住低笑一声,倒是想起了曾经赵淑容在御花园故意“偶遇”皇上一事。
“嫔妾自然不如馨妹妹福气深厚,这好好的公主也被你养没了,这个嫔妾可不敢学,也学不来。”赵淑容不阴不阳的道。
因二皇子一事两人已经水火不容,这会也不停歇,佟妃不由瞪了两人一眼,“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让太后娘娘看见成何体统。”
见此,两人也都不再出声,只是依旧互相看不顺眼,若不是场合不对定要吵起来。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点心,沈榆坐在那并未动筷,而这时贵妃也从外头进来,穿着一身霞色云锦海棠宫装,大约是今日太后生辰,所以难免打扮的喜庆一些,而不似平日里的清雅。
“臣妾叩见贵妃娘娘。”
众人皆屈身行礼,贵妃将斗篷解开递给宫女后,目光不经意落在沈榆身上,视线定格在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缓步上前扶住女子双手,“妹妹怀有身孕,这些俗礼能免则免。”
沈榆语气谦和,“若无规矩,何成方圆,无论何时礼不可废。”
贵妃淡淡一笑,轻轻拉住她手,“本宫那里有一株上好的山参,改日送去给妹妹补补,妹妹如今还是消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