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行了一礼,“这会臣妾不在,他指不定如何折腾上蹿下跳,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退后两步,她转身径直迈出大殿,没有片刻停留。
霍荀拉着女子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还未收好的画像。
沈榆立即上前小心叠好,“是这次小选的画像,皇后娘娘推给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又拿来让臣妾帮着挑,许是刚刚佟妃姐姐忘记拿走了。”
是故意不拿走还是忘记就不好说了,这宫里谁没点心思。
霍荀眼帘微垂,像是不愿看这些,原本松缓的眉心又布上些许阴霾。
将东西放入盒子中,沈榆也未出声,只是静静的重新沏上一杯茶,大概也猜到一些事情。
以往两眼一抹黑,如今有了王嬷嬷这条线,朝中的千丝万缕变化亦都清晰了。
近日雪灾不断,可边关那边亦是如此,为了掠夺资源,一些戎狄不时攻击边关百姓,虽然每年都会来那么几次,可这回戎狄来势汹汹,此事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到京城,镇守边关的将领声称早就递上了折子,但兵部却称近日才收到的折子,定是差使耽搁了,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任何一件战事都不容忽视,因为往往容易错失先机,这种遗误军情的事情恰恰就说明了朝廷各司各职的漏洞百出,但在小选一事上这些人比谁都上心,霍荀看了如何能不气。
“这些琐事由佟妃处理就好。”
霍荀端过茶盏喝了口,亦是忙里偷闲才过来,也就只有在这才能得到片刻的松缓。
“佟妃娘娘过来都知道给臣妾带礼物,新年新气象,那皇上就这么空着手来了?”沈榆皱皱眉。
男人眉梢微动,好似才想起有这一风俗,思忖间,忽从腰间取下一枚圆形龙纹玉佩,“朕娶正妃时父皇送的大婚礼,原有两块。”
他原是准备给皇后的,可是大婚当晚发生那种事,便也就没有任何想法,既是父皇赐婚,那对方就好好当她的皇后。
墨绿的玉佩不参杂任何杂质,外圆内方,一条腾龙栩栩如生,中间有一个嵌口,应该是两块玉佩可以合在一起。
沈榆怔了下,眼中弥漫着一股惊色“这……”
“难道不够厚重?”霍荀目光如炬。
四目相对,女子唇角微抿,眼角莫名泛起些许泪渍,“臣妾何德何能……”
轻轻握住她手,男人语气温和,“在朕心里,你与旁人自然不一样。”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继而又被人拥入怀中,本该温存一番的场景,外头又响起李长禄不合时宜的声音。
“皇上,于大人求见!”
这种时候沈榆自然不会挽留,只是退出男人怀里,一边替他理了下衣袍。
许是真的忙,霍荀也就没有逗留,好像的确是忙里偷闲才过来一趟。
待人走了,沈榆又随手拿起那块玉佩,老板画饼的常用套路,一般人收到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那还不得感动的为老板抛头颅洒热血。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对方继续利用自己,也许真心是有那么点,可是这点真心太不值钱。
从一开始绪妃就是那个靶子,但是对方的承受能力太差,所以自己的出现无疑是另一个绝佳的人选,霍荀岂会因一两面就频频宠幸自己,自然有栽培的原因。
而后纵然有了几分情愫,可还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挡下一切罪名,对方的真心参杂了太多东西,也许有那么一刻是真情实意,但是这个并不重要,爱情不会让她如鱼得水,但权力可以。
他送这个肯定也不是临时起意,也许又要做什么事,好让自己来背锅,还有什么清除异己理由能比自己更好用,落在群臣眼中,那都是自己这个宠妃在吹枕边风,所以他们废了劲想把女儿送进宫来。
看着那一盒画像,沈榆笑了笑,唤来听竹把东西还给佟妃。
佟妃不把东西拿走,肯定也想着借此试探一下霍荀的心思,万一筛掉了不该筛的,到时候反倒是佟妃里外不是人。
小选定在上元节后一日,只有五品以上京官的嫡女才可参选,贵妃这日不知为何得了风寒,自然无法主持小选,皇后推脱不了只能亲自过去主持。
皇后甚至没有提前通知,而是在小选当日才让纤云过来寻自己过去旁观,大抵觉得这样自己无法找借口拒绝。
谁都不想掺杂进这利益纷杂的事情里,可是这宫里总得进人,水不浑怎么摸鱼。
这日依旧刮着寒风,雪倒是好几日未下了,待她前往昱秀宫时,外头已经站满了各模各样亭亭玉立的贵女,显然打听过消息,知道皇上不喜欢太过艳丽,所以打扮都是在清雅秀丽之间。
放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的衣裳,以浅绿色偏多,模样也都在上佳之间,不过和画像相比还是有所出入。
“奴才叩见昭仪娘娘!”
门口的一排太监宫女立即跪地行礼,而后的秀女的也都齐齐屈身行礼,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臣女叩见昭仪娘娘。”
“不必多礼。”
女子声音沉静温和,如清泉般舒缓,纵然只窥见一抹素色织锦斗篷,可秀女们也不曾抬头,这点规矩自然都是知道的。
待到掌事公公继续念着名单,她们才敢往殿门口看一眼,然而女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们也就没有看见这个传闻中独得圣宠的兰昭仪。
“听闻这兰昭仪是宫女出身,那定是生的貌似天仙才能让皇上如此宠爱。”左排第三个绿衣女子压低声音道。
她后面的人也是悄声低语起来,“那是因为往日德妃娘娘举荐,不然寻常人岂有机会见到皇上。”
前方的嬷嬷横了两人一眼,语气加重,“两位主子切记,这里是皇宫不是自家府邸,不可议论各位娘娘名讳!”
众人齐齐点头,语气恭敬,“是。”
第87章 稳婆
昱秀宫的小选已经开始, 沈榆进去时,只听见佟妃在询问一名蓝裙秀女的话,后者亦是恭敬有礼的回答着, 言词间对自身琴艺颇为谦逊。
“还以为兰妹妹今日不来了, 皇后娘娘也是的,非要让兰妹妹大着个肚子走一趟。”佟妃立即起身相迎。
众多宫女太监立即跪地行礼, “奴才叩见昭仪娘娘。”
一排秀女们也立即屈身行礼, 声音恭敬, “臣女叩见昭仪娘娘。”
沈榆给皇后行了一礼, 继而便解下斗篷递给听竹,落座在佟妃身侧,嘴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皇后娘娘都让纤云亲自过来走一趟, 臣妾岂敢不来当个陪衬。”
“瞧你这话说的, 咱们哪有妹妹最懂圣心,皇上喜欢什么样,还不是妹妹最清楚。”文妃打趣道。
沈榆看了眼底下一排秀女,目露欣赏, “臣妾觉得都好,皇上肯定都喜欢。”
“刚刚皇后娘娘又派人去请皇上, 可皇上还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 今日怕是过不来了,也就妹妹最懂圣心,可莫要再和稀泥。”
佟妃说完又看向刚刚那个说话的蓝裙秀女, “本宫记着姜二小姐一手琴艺冠绝京城, 本宫时常听人夸赞,怎么如今就如此谦逊了。”
被点名的秀女立即低下头, 望着地面恭声道:“回娘娘的话,那都是外人缪赞,臣女琴艺只是平平无奇,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皇上不喜乐曲,这一事继母未曾告知她,甚至还花了大功夫栽培自己琴艺,曾经她也以为继母是真心待自己好,如今才知其中险恶。
“那便弹一曲来听听。”佟妃忽然道。
立即就有宫人拿来古琴桌椅,女子似有些紧张不安,可还是硬着头皮坐在那,指尖轻轻抚动着琴弦。
琴声婉转悠扬,静静流淌在整个大殿,其他秀女站在一侧亦是手心冒汗,皇上今日不来,她们也不知该藏拙还是如何。
沈榆忽想起德妃也极擅古琴,可这宫里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围绕着皇上转,哪还有自己半点喜好。
贵妃倒是有喜好,养了一条蛇,可在旁人眼里这是古怪猎奇行为,若不是因为她是贵妃,恐怕早就被人私底下议论不止,在这个世间想要拥有绝对的自由,那就只能往上走,不然只会被口伐笔诛。
“臣妾倒是觉得极好,传闻不虚。”她看向皇后。
听到夸赞,底下弹琴的人立马站起身,神色恭敬,“谢娘娘夸赞,臣女琴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皇后看着谁都一样,没有任何触动,此时只是摆摆手,旁边的太监立马高声喊道:“户部侍郎之女姜意,赐玉如意留用。”
当事人怔了下,手有些发颤,还是低着头恭恭敬敬接过玉如意,继而才退后两步回到自己位置。
许是太过好奇这位昭仪娘娘的模样,趁着旁边的人站出来,她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上首左侧的人,女子着一袭云霏妆花暗纹宫装,眉眼如画气质温婉柔和,纵然不施粉黛可依旧如朝霞映雪清艳逼人,只一眼便叫周遭人黯然失色。
匆匆扫量一眼,她立即低下头,暗叹果然传言非虚,只是父亲说了,如今昭仪娘娘怀有身孕,正是旁人出头的好时机。
“左都御史潘正和之女潘榆秀年十七。”
随着太监话音刚落,底下的人也大大方方站了出来,五官端正清秀,嘴角还有两个梨窝,在一众秀女中虽不起眼,却也有自己的特色。
佟妃忽然翻看着册子,“潘榆秀,与兰妹妹名讳倒是有了冲撞。”
听到这话,女子突然迈前一步,大大方方的说道:“臣女名讳乃老国公夫人所取。”
话落,饶是文妃也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静静的打量着眼前女子。
好似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女子也稍稍抬起下颌任由打量。
倒是旁边的人不由瞥了她眼,这话不就是摆明说昭仪娘娘出身低微,胆子也忒大了。
佟妃放下名册,面上看不清什么情绪,只是端过茶盏轻轻抿了口茶。
皇后眼帘微垂,也未出声。
一旁的太监何其不懂,立即高声道:“左都御史之女潘榆秀撂牌子赐花。”
听到这话,当事人面上有过一瞬间诧异,自己家世如此好,父亲说必定可以进宫,皇后娘娘多少也会给一分薄面,如今不可能会这样。
面对太监递来的花,她面上有一瞬间不甘,不由抬起头恭声问道:“不知臣女刚刚说错了何话,难道只因臣女名讳与昭仪娘娘有了冲撞?可名讳一事乃是长辈决定,亦非臣女可以抉择。”
沈榆坐在那没有出声,只是垂着眼帘抚摸着怀里的汤婆子。
佟妃目露不悦,“你的教养嬷嬷没有告诉你,主子未开口奴才不得多嘴吗?”
女子脸色一变,面上依旧有些不甘,“臣女乃是正经世家出身,怎能算奴才。”
“进了宫就都是皇上的奴才,只有主子问话,奴才不得开口,按宫规应掌嘴二十。”昱秀宫嬷嬷正声道。
下一刻,就有两个太监上来拉人,而当事人却还未反应过来,以她的家世怎么有人敢动自己,佟妃又怎么样,还不是家道败落,就更加不如自己了。
可直到被拖下去,她才慌了神的连忙喊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女知错了!”
然而声音越来越远,剩下的几个秀女亦是额前冒冷汗,一时间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昱秀宫嬷嬷冷眼扫过几人,进宫前她就多番告诫,不管家世多显赫进了宫看的是皇上心意,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家世显赫的妃子,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不同,这宫里一棍子下去谁的家世不显赫。
“看来潘大人教女无方,如此草木脑袋也敢放进宫选秀,哪日冲撞到皇上跟前,倒成了咱们筛选不利的罪过。”文妃轻飘飘的看了眼嬷嬷,“潘府来接人的时候告诉一声,让潘大人好好管教女儿,纵然无法进宫,往日也能寻个好人家嫁了。”
嬷嬷赶紧点头,“是老奴训诫无方。”
被宫里掌嘴的秀女,都是言行有失,今后又能寻个什么好人家。
“秀女不懂事,兰妹妹可莫要放在心上。”佟妃安慰道。
沈榆淡淡一笑,“名讳相似也无妨,天地之大,相同之名数不胜数,这也说明我与她有缘,还是莫要掌嘴了,姑娘家家的如何受的住。”
一旁的嬷嬷立即让人下去传令,只是这个时候怕也打了十来板。
“还是妹妹心胸宽广,若是换作往日德妃,这时莫说只是掌嘴,便是缝嘴也有可能,可有些人却不懂感恩妹妹仁厚,总一天会有她们长记性的时候。”佟妃摆摆手,让太监继续念名字。
然而下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言语间已经有些磕磕绊绊,尤其是在听见缝嘴那两个字时,甚至连脑袋也不敢抬。
一个个胆子如此小,佟妃也只是粗略问了几句,皇后只是偶尔才说上那么一句,倒像是什么也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