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是狼群的头领,但随着她逐渐衰老,新的狼王顶替了她的位置,新狼王不接受陆行渊这个异类,白狼就带着他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离开族群。
白狼老了,狼崽们嗷嗷待哺,陆行渊承担了捕猎的工作。和狼群的生活让他的语言能力严重退化,他的行为举止也倾向于野兽,茹毛饮血,兽皮裹身。
在被天衍宗抓走前夕,白狼自然死亡,她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陆行渊。天衍宗抓走陆行渊时,也带走了那一窝狼崽子。
野兽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陆行渊知道来者不善,他反抗挣扎,即便没有系统地修行过,他的天赋也让他在捕猎中学会很多能力。
只是那样的力量太过弱小,他被关进了天衍宗给他准备的小黑屋。
他的身份很微妙,看着他那张和陆晚夜相似的脸,天衍宗对他的处置产生了分歧。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围坐在一起,他们中一部分选择杀人取骨,永绝后患,另一部分则担心取骨再生史无前例,万一失败了,他们就会一无所有。
两拨人马唇枪舌战,谁也不肯退步。
“他可是陆晚夜的种,你们留着他就不怕养虎为患?”
“陆晚夜死的时候他才多大,他知道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让他留着道骨,万一他突破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不仅是道骨,他体内还有魔魂,确实很危险,我们不能因为妇人之仁给自己留下心头大患。”
“宗主,既然云棠不在,那就你来拿个主意吧!”
争论不休的众人把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宗主,轻袍道人搭着拂尘,身背长剑,仙风道骨。
他眼眸半阖,在众人的催促下,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来等下一个天生道骨了,不管他是虎还是狼,只要拔下他的尖牙利爪,一样可以为我们所用。”
在场的人面色微变,宗主这话就是要留下陆行渊。
“会不会太冒险?”
宗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要是块硬骨头,就把骨头一块块敲碎,他要是敢亮出利爪,就把爪子一个个拔下来。给我一点点地熬,慢慢地敲打,我就不信驯服不了他。”
“那魔魂呢?”
宗主目光冷酷:“杀!”
道骨可以取,魔魂可以剥离,天衍宗做出的是对他们极为有利的选择。他们用熬鹰的态度,一点点地消磨陆行渊的意志力。
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陆行渊的手磨出了血,他想要逃出去,可是无济于事,指甲断裂,声音被吞没,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他陷入了绝望,就在他想要自我了结之时,黑暗中照进来阳光。
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宗主决定亲自驯服他。
他先是怀柔想要陆行渊心怀感激,但是陆行渊记得他的脸,在战场上,他也是杀死陆晚夜的人之一。
陆行渊心中遗忘的仇恨被勾起来,魔魂的力量让他变得愤怒,狂暴,凶狠,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敌人。
他咬伤了宗主,从他的手背上撕下一块肉来,宗主看着血流如注的手,又把他丢进了小黑屋。
陆行渊在屋子里发狂,发泄的方式近乎是自虐。
宗主没有管他,关了个三五天就把他放出来一次,看他有多少反抗的力气。如此循环反复,一点点地消磨他的意志。
饥饿让陆行渊近乎虚脱,除了生理上的痛苦,心里上更是承受巨大的折磨,不安,恐惧,彷徨,孤独……
他常年和狼群生活在一起,本来认知上就和正常人有偏差,在这样的折磨下,心理一度崩溃。
宗主每次都挑着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来,直到他不会再反抗,才让人给他端去吃食。
起初是清淡的米粥,让他适应,也在适应的过程中学习人类的生存方式,改掉兽性的一面。后来就是一碗肉羹,他只让陆行渊吃,却不说那是什么。
陆行渊很聪明,他学得很快,他把自己的凶狠都隐藏起来,他知道的,要想逃出去,就得先恢复体力,把身体养好。
他装作被磨掉利爪的样子,变得很乖很乖,然后找到机会逃出去。
只是他失败了,他被宗主抓回来,扔回院子。他不再隐藏眼神里的凶光,怒视着自己的仇人。
他害怕,他恐惧,可他的内心无坚不摧。碎掉的骨头可以重生,磨掉的爪子也能长回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咬断敌人的咽喉。
宗主摸了把被他咬伤的脖子,掐着他的喉咙,眼神冰冷:“孽种就是孽种,我要的只是你的道骨,本来也没想做的那么绝,但既然你和你爹一个样,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陆行渊抓着宗主的手对着他又踢又打,宗主将人甩出去,挥出两道剑诀穿透陆行渊的手臂,将人钉在墙上。
“这些天,你是靠什么来反击我呢?靠你体内肮脏的魔血?还是那道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懂谦卑的魔魂?你是如此的狡诈,卑劣,暴戾。”
宗主走到陆行渊面前,他抬起少年的脸,神情狰狞道:“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如何将魔魂从你身上剥离,只要没了那道魂,你身体里留着的就是你娘给你的一切。”
陆行渊凶狠的眼神有了一瞬的茫然,娘这个字对他而言,已经陌生了。
宗主眯了眯眼,把陆行渊的这一点异样记在心上。他抬起手放在陆行渊的额头上,磅礴的灵力冲入他的身体,犹如剔骨的利刃,将他神魂中那道充斥着魔气的魂魄一点点地剥离。
魔魂也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部分,所谓的剥离就是撕裂他的神魂,那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酷刑,无异于将他千刀万剐。别说陆行渊只有十二岁,就是换一个修道的成年人来,也未必能忍受。
陆行渊痛苦地大叫,面色惨白,浑身汗如雨下。他痛的浑身痉挛,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地抽离。
宗主没有怜悯之心,他冷酷地执行这一切,被剥离的魔魂在他的灵力下消散。
陆行渊彻底昏迷,他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宗主将他从墙上放下来,送进房间。坐在床边,等着他醒来。
陆行渊这一次没有醒,神魂受损,神志一直在浑噩中,他进入了假死状态。
宗主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其实一开始的计划起码要等陆行渊接触修道后,才能剥离他的神魂,以防损伤他的身体。但陆行渊逃跑,动手,不服管教,彻底地激怒了他。
面对陷入昏迷的陆行渊,宗主在剥离道骨和继续留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寻来治疗神魂的丹药,把陆行渊救活。
陆行渊的体内毕竟流着云棠的血,剥离道骨重新植入谢迟体内的代价太大了,万一道骨不匹配,两个人都活不成。
所以从一开始宗主的选择就是留人,天衍宗需要的是道骨,在谁的体内都没关系。陆行渊不属于天衍宗,那就用糖,用鞭子把他困在天衍宗。
第二十八章
虽说陆行渊被交给宗主处置,但那些利益相关之辈还是会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在陆行渊昏迷后,他们旁敲侧击,知道宗主剔除了陆行渊的魔魂,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
宗主传信把云棠叫回宗门,告诉她已经找到陆行渊。
十年阔别,云棠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动容,魔族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谎言诡计,她欺骗陆晚夜,设计魔族,就连孩子也不过是取得胜利的筹码。
“我们是在狼窝里找到他,大战后,他被一头狼王抚养长大。”宗主提了提陆行渊的近况,目光一直在云棠身上,审视她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云棠对这个孩子还有多少感情,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云棠风采不减当年,只是性子更冷了些。她对宗主的话没有反应,冷淡道:“你找我来就只想说这个?”
宗主道:“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
云棠没有说话,这种低级的试探她能一眼看破,又何必虚以委蛇。
宗主自讨没趣,一笑置之。他磋磨了陆行渊那么些时日,在对陆行渊的处置上有自己的考虑。他既然把云棠找来了,就不会瞒着她。
他要留着陆行渊,观察道骨在他身上的变化,把他变成一把供天衍宗驱使的剑。
“熬鹰这种事不难,无非是多花些时日。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要给他戴上合适的镣铐,让他被牵绊,被束缚。”宗主看着云棠,笑意不达眼底:“我们这些人在他的眼里终究是敌人,但你不是。你生了他,是他的亲娘,他对你的恨永远不会彻底。”
云棠抬眸:“你觉得我现在的身份适合养他?”
云棠和陆晚夜成过亲,这在外人的眼里并不是秘密,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但这个孩子的事只有天衍宗高层极少数的人才知晓,云棠隐瞒了这件事,就连仙皇也不知道。
宗主并不是这个意思,解释道:“我只需要你配合我唱出双簧,我这个恶人已经坐实了,在他眼里,我就是奸诈的白脸。倘若在我行恶之时,你身为娘亲救下他,照顾他,保护他,久而久之,在他心里,你就是唯一的依靠。他会对你言听计从,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背叛你。”
宗主顿了顿,笑道:“你只需要用亲情绑住他,至于是不是真情实意,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云棠扫了宗主一眼,眉眼间一片冷意:“区区一个孩子,也值得你算计到这个地步?”
宗主好整以暇,并没有因为云棠的冷嘲热讽就变脸,他淡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道:“他的命运,何曾是以孩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
神魂受损,陆行渊昏睡了大半个月。宗主自己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给他喂了不少的丹药,道骨把这些丹药的药力转换为灵力储存在陆行渊的体内。
虽然他还没有开始入道修行,但是体内的力量已经积攒到一个可观的地步。
这一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陆行渊变得安静多了,哪怕醒来时看见宗主坐在他床前,他也没有像往常那般爬起来对他又抓又咬。他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
“没了魔魂,你倒是安静了。”
剔除魔魂的结果超出预期,宗主有点惊讶。一言不发的陆行渊冷着脸,倒是有几分像云棠。
当面上不显时,他们的内心就会变得难以捉摸。
不过到底是个孩子,宗主对付他的手段还多着。
“睡了那么久,想必你也饿了,吃点东西。”宗主把弟子们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依旧是清粥小菜和一碗肉羹。
陆行渊没有动,宗主道:“你来这里也有两三个月了,不想知道和你一起的那些狼崽子怎么样了吗?”
陆行渊的神情有了变化,泄露出内心的担忧和焦虑。
宗主了然于心,道:“你乖乖吃了这些东西,我就带你去看它们。”
陆行渊低头看了眼食盒,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就连拿碗肉羹,他也忍着恶心喝下。
宗主见状,那种不达眼底的虚伪笑意再度浮现在脸上。他命人撤了东西,让陆行渊跟着他走。
和陆行渊在一起的那些狼并非妖兽,就是普通的野兽罢了。天衍宗仙门之地,门内再次也是低阶妖兽,还从来没有照顾过野狼。
但宗主下了命令,他们也不敢怠慢,单独开出一个园子,每天好肉好水地照顾,一个个养的油光水滑,个头都窜了一截。
陆行渊进了园子,两头皮毛泛灰的狼看见他,连忙跑过来,扑到他的身上,摇着尾巴,呜呜地叫着。
陆行渊搂着它们,和它们紧靠在一起,他抚摸着它们的毛,安抚他们,视线在园子里扫了一圈,不解道:“怎么只有你们了,其他的小狼呢?”
狼呜咽着,眼神中带着泪光。
陆行渊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身看向宗主,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襟道:“其他的狼呢?你把它们怎么样了?”
宗主低头看了眼陆行渊动怒的脸,挥开他的手,道:“你还是不懂规矩。”
陆行渊怒目而视,身后的两头狼咬住他的衣服,让他不要冲动。
宗主从身旁弟子提的食盒里端出装着肉羹的碗,满怀恶意道:“因为你不懂规矩,它们都在这里。好吃吗?我可是让人给你精心调制,你闹一次,就杀一个,它们都是为你而死!”
陆行渊看着那个熟悉的碗,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眼前一阵眩晕。心脏剧痛,胃里翻江倒海。悲痛欲绝之下,他恶心地恨不得把自己开膛破肚,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剖出来。
狼群对于他而言,不是食物,而是兄弟手足般的存在。
宗主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他也正因为明白,才残忍地杀死了那些狼,把它们的肉端给陆行渊,再看着毫不知情的他一口口地吃下去。
陆行渊捂着自己的心口倒下去,眼泪夺眶而出,仅剩的两头狼担心地靠过来,用头去蹭他的脸。它们不通人言,但悲伤绝望没有种族界限。陆行渊的痛,他们又如何不明白?
陆行渊哭到干呕,宗主眯了眯眼,威胁道:“你要是敢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剩下的这两头,也是你的盘中餐。”
陆行渊瑟缩了一下,连忙把两头狼护在自己的怀里,红着眼,咬牙瞪着宗主。他带着仇恨的目光,把仇人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底,终有一日,他要将这个人碎尸万段!
宗主看着这个眼神,对一旁的弟子挥了挥手,指着陆行渊道:“今天他的晚饭还是狼,当着他的面,剥皮,开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