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里, 晓清静刚刚录过口供,被带过来时身上还穿着沾了血的西服外套,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狼狈慌张, 他的衣服理的整齐,头发微微垂在耳边, 他甚至在微笑。
只是目光落在叶同尘身上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低了下去。
“爸你还好吗?”晓山青倒是红了眼眶,着急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不相信他爸会捅人,他爸总是温和有礼的,连起冲突都很少。
可晓清静落座后却说:“监控应该全部拍到了,纪耀光是被我捅伤的。”随后又问:“他死了吗?”
他问纪耀光死了没有时,语气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佛只是在询问商场有没有关门。
晓山青脑子乱糟糟的。
“还没有。”叶同尘看着晓清静和他说:“或许快了。”她的语气也出奇平静。
晓山青的脑子就更乱了,如果纪耀光真死了,那他养父就要面临故意杀人,或是过失杀人……过失杀人最轻也要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可他养父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坐牢,反而安慰他和叶尘说:“不要太在意,你们出差才回来,先回去休息吧。”
“太晚了,你们最近太累了。”晓清静久久的看了叶同尘一眼,才把目光转向晓山青:“回去睡一觉。”
晓山青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回去睡得着?
他紧张的攥紧手指问晓清静:“爸,你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和叶尘,我们一定会想办法。”
晓清静笑了一下说:“事情很简单,纪耀光要私自挖掘盗取塔林内的古遗址文物,我阻止他,失手捅伤了他。”他望着晓山青问他:“山青,我从前就很好奇,如果有一天我犯了法,你会选择正义?还是选择为我脱罪?”
晓山青被问的愣在那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了晓清静还有心情问这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叶同尘定定的看着晓清静,想将他看透一般:“晓清静。”
他一直在躲避她的目光,听见她这样叫他,下意识的看向她,又不安的垂下了眼帘。
叶同尘明明白白看出来,他在回避她,甚至害怕与她对视。
她很清楚,她的小猫在做了坏事、撒谎的时候才会这样,它会缩头缩脑的避开她,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却不敢像往常一样来她跟前撒娇。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不敢跟她相认?
叶同尘好奇极了,但现在不是逼问他这些的时候,她调整了语气又叫他:“晓先生,告诉我是你先动的手?还是纪耀光先动的手?”又问:“以及当时还有一名挖掘机司机在场?他是被谁重伤的?”
晓清静心里七上八下的,明明他已经伪装了百年,在任何人面前他都可以保持温和、得体,可是她一会儿叫他晓清净,一会儿叫他晓先生……
他唯独在她的面前像个原形毕露的小丑。
“先动手的是纪耀光。”晓清静先答了一句,随后又尽量保持从前的语气回答说:“我赶到时纪耀光正在指使那名挖掘机司机掘开善水天师的墓,但挖掘机始终在塔林边缘熄火,开不进去。”那是他设下的结界,任何机器都无法进入塔林,更无法在塔林动土。
今晚他就是感应到结界在被破坏,才赶了过去,当时纪耀光已经接近癫狂状态了,他感应到了纪耀光脖子上正在苏醒的蛊女,包裹着冥器的那道符快要镇不住蛊女了,所以纪耀光迫不及待的要那名“司机”用盗墓的法子开墓。
他隐去蛊女那部分,只说纪耀光当时很狂躁,勒令那名“司机”在半个小时内开墓,不然就杀了他。
叶同尘也大概猜到,那时候的纪耀光应该快被蛊女附体,接近失控的状态了,她问:“那名开挖掘机的司机是盗墓贼吗?纪耀光对他动手了吗?”
晓清静点点头说:“我猜测在场的另一个并不是真正的挖掘机司机,因为他携带的工具是盗墓贼那些工具,包括撬棍也是他带来的。”又说:“我赶过去时明确告诉纪耀光我已经报警了,那名挖墓的司机就想收手快点离开,却被狂躁的纪耀光一撬棍打在了脑袋上。”
叶同尘紧着的心松了一下,“所以另一个伤者是纪耀光动的手,并且纪耀光在打伤另一个人之后又使用撬棍对你动手是吗?”
“是的。”晓清静如实过。
“当时你已经报了警是吗?”叶同尘又问。
“是的。”晓清静再次肯定,他在赶过去时就报了警。
晓山青也心头一喜:“你主动报警,那就好那就好。”
晓清静又补充说:“我赶到道观发现塔林的监控被关闭了,我将监控重新又打开了。”
叶同尘听完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主动报警,被动动手,还是他自己打开的监控,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阻止纪耀光破坏古遗址,盗取古文物,甚至是为了救另一名伤者。
他这不是见义勇为是什么?
她一定不会让他坐牢,一天也不行。
叶同尘想问的问完了,她还急着赶去医院看看,就结束了谈话。
要走的时候,晓清静突然说,他想单独和晓山青说两句话。
叶同尘就先离开了会见室。
晓山青留下对他说:“爸你别担心,我和叶尘一定会帮你的,等一会儿我送几件衣服来,这里很冷……”
“山青。”晓清静打断看他,望着他笑了笑:“太晚了,你带叶律师先回去休息好吗?我一切都好,什么也不需要。”她看起来不好,她太累了,马不停蹄的出差赶回来,她一定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东西。
纪耀光早就该死了,只要纪耀光死,没有人再去动善水天师的墓,他坐牢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要尝遍恶果的。
“让她这么累,我会过意不去。”晓清静和他说。
晓山青明白过来,叶尘确实昼夜奔波太累了,他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我会让叶尘回律所休息,但我不累,你就别担心我了,要拿几件厚衣服来的。”他一想到晓清静会在拘留所里关着,眼眶就又红了:“这里晚上很冷。”
晓清静看着眼前的晓山青,在心里轻轻叹气,他就是善水天师的转世对吗?
晓清静一直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找对善水天师的转世,他很希望晓山青就是善水天师的转世,这样他也算是替叶同尘把善水天师的养育之恩报答了。
“山青。”晓清静再一次叫住了晓山青,对他说:“如果你以后有了爱惜之人,我希望你在大义和她之间可以更坚定的选择她。”
不要再丢下叶同尘了,就自私一次吧,她很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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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山青从会见室出来,看见站在门口车边等他的叶尘,昏暗的路灯下她将大衣收紧,将下巴埋在大衣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他想起晓清静问他的话,如果有一天叶尘和正义,他会选择谁?
只是这样想就足以让他痛苦。
“怎么不进车里?”他朝叶尘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替她拉开了车门却不见戴也:“戴也呢?”
“他去帮我买果汁了。”叶同尘说。
“你又低血糖了?”晓山青忙问,她脸上的血色一直没有恢复,他内疚至极:“你回律所睡觉吧,我爸这边剩下的事我来做。”
“没有低血糖,只是我想喝,太冷了想喝点甜的。”叶同尘在夜色里看他,对他笑了一下:“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你义父一天牢也不会坐,他是正当防卫。”
晓山青望着她又揪心又不安,她这么累了却还安慰他。
他不确定,在法律上对防卫过当的鉴定极其的严苛,他希望纪耀光不要死。
戴也从不远处跑过来,手里拿了一瓶果汁和一瓶牛奶,在掌心里捂着试图暖热点:“有点凉。”
“没事,车上热,喝了正好。”叶同尘接过果汁上了车,和戴也、晓山青说:“走,去医院看看纪耀光。”
晓山青又劝她回去休息,可是她说在医院输液的时候睡多了现在不困。
是了,叶尘决定的事情哪里能劝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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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医院的时候,纪耀光还在急救室里抢救,他被送到医院时就失血性休克了。
有两名警察在急诊室外询问纪耀光的父母,纪耀光出现在抱一道观的原因。
叶同尘和晓山青刚一露面,纪耀光的母亲张霓就像个愤怒的狮子哭着冲了过来,抬手就要打晓山青。
叶同尘伸手抓住了张霓的手,没开口张霓就疯子似得开始骂:“放开我小|贱|人!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来咒我儿子!”
戴也已上前一把推开了张霓,冷着脸的说:“嘴巴放干净点!”
张霓被推的踉跄几乎摔倒,放声大哭起来:“晓山青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父子!我要你们全给我儿子偿命!”
两名警察过来劝她说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随便下定论。
她却一腔的怒火和委屈:“就是他爸杀了我儿子!监控全都拍到了还有什么没定论!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要不是叶尘这个小|贱|人害我儿子毁容他能变成现在这样的!”
晓山青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一字字对她说:“我父亲不是杀人凶手,他只是为了阻止你儿子做不法的事,是你儿子先动的手。”
张霓又冲上来,“他就算有错你们就可以杀了他吗!你是律师难道你不懂法吗?他做错事有法律你爸凭什么杀了他!”
晓山青根本辩驳不过她。
叶同尘上前挡在了他身前,“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在这里给他哭丧。”她看着张霓:“不懂法的是你,晓清静先生不是杀人,他是为了救被你儿子用撬棍击打成重伤的另一个人,是为了自保,先动手的是你儿子,凶器撬棍也是你儿子带去的,如果晓清静先生没有还手,现在死的就是他和另一名重伤者,在法律上他这叫见义勇为。”
张霓被噎的脸色铁青,可叶同尘没有停下来,她说:“你儿子现在躺在里面是他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她说的叫什么话!
“你妈害完我,你又来害我儿子!”张霓气的再忍不下去,扑身上前就要去撕扯叶同尘。
可她还没到叶同尘跟前,就被一股阴风猛地撞在胸口,撞的她仰倒摔在地上,脸上突然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挠了一样痛的她叫出生,抬手一摸竟然一手的血。
她吓呆了,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而空青稳稳的落在了叶同尘的跟前,龇牙咧嘴的盯着地上的张霓,坏女人!谁也别想欺负叶天师!
叶同尘抬手不动声色的落在它头顶,没让它继续上前,它和金铃儿果然还没走,因为冥器上的封禁还没有解开,金铃儿如果不附体其他人很难离开冥器附近,更不能去轮回。
那件冥器现在在谁手里?
叶同尘看像了张霓身后的男人——纪望。
穿着西服的纪望站在急救室的门口,脸色阴沉的盯着她,看着这一切。
多好笑,这个老男人的妻子为儿子悲痛、发疯,怪罪别人,而他就像是瞎了聋了一样,在这件事里隐身了,只保持着体面的在等儿子的消息。
叶同尘完全可以想象到,到处纪家人是如何逼走叶尘的母亲,让小三带着儿子逼上门住进纪家的,因为身为丈夫、父亲的纪望也像此时此刻一样隐身了吧。
他默许了一切的发生,他或许还会对叶尘的母亲说:“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能生出个儿子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一步。”
令人作呕。
叶同尘一步步上前,径直的走到纪望面前,她不要和张霓对话,她要问这个美美隐身的老男人:“我的当事人晓清静先生说看见纪耀光盗取了云桂寨古墓里的一件冥器,还请交给警察。”
还回来。
纪望就在几步外,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她小时候很像他的,聪明伶俐,很有头脑,可惜不是男孩……若她是男孩还有张霓和耀光什么事?
她那么出色,现在却全用来对付他,对付耀光。
纪望痛心的说:“叶尘,耀光到底是你弟弟……”
“你弄错了,我姓叶,和纪家没有任何关系。”叶同尘打断他,和他说:“这不是你发过声明的吗?少用私生子来玷污我母亲的名声。”
纪望被她这么说的脸色难看,他到底是她父亲,她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说?
可叶同尘压根没有打算跟他说,扭过头对警察说:“晓清静先生说他在阻止纪耀光的时候,看见他脖子上戴着丢失的文物。”
她掏出手机,找出了冥器的照片给警察看:“就是这件,蛊女墓中失窃的玉蝉冥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