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骋自得意满地以为这些话足够令江元洲竖起的冷静壁垒崩塌。
谁料他把话说完,江元洲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少年乌黑的眸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看他。
那如同审视般的目光,同过去十几年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更甚。
叶怀骋曾无数次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好似在脱.光了裸.奔。
他引以为傲的欺骗手段、他的伪善、他的心眼,在那双眼里仿佛通通成了摆上明面的笑话。
那双眼的主人看他,永远像在看一个不足挂齿的跳梁小丑。
叶怀骋强行维持的冷静瞬间崩塌。
他心底被江元洲轻描淡写地点了把火,火苗逐渐烧旺。
偏偏这时候江元洲又漫不经心出声:“蠢?这个字,你确定该放在我头上吗?”
少年立于椅子之上,垂着眸,居高临下看他。
“一个自以为是贪婪者的心理,连猜都不需要去猜。”
“靠着一个女人的供养走出小县城,再靠着另一个女人的家族势力为事业搭桥。不小心被她们发现了对方?没关系,只需要让她们再见不到对方。哄着第一个女人说是公司领导逼迫,骗着第二个女人说是第一个女人瞒着你生下的孩子。没想到第二个向来心软的女人竟然敢狠下心跟你离婚?
啧,有点麻烦。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可以告诉第一个女人,你已经为了她扛下重压离婚,再去苦苦哀求第二个女人,求她暂时别将离婚的事公之于众,只要不公之于众,你就可以继续享受她身份地位给你带来的便利。你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很善良,善良到即使是一只受了伤到麻雀落在窗边被她看见,她都要连夜将麻雀送去医院治疗。
果然,她同意了。
为了长久享受这份便利,你必须继续用满满的爱意将她包围。你向她展现你的真心、你的无悔和你因‘阴差阳错’犯下错误造成的无法挽回而长久痛苦。
她越狠心将你赶走越好,因为那样,你还可以再利用她的善良,再让她对你多一份愧疚。
终于,你借着她身份给你带来的便利,自以为在山腰上站稳了脚跟。
啊,那让你费时费力讨好了多年的女人,终于可以去死了。
让她去死,太容易了。
她早就被她那变态的家庭折磨得伤痕累累,而后又因为你给她带来的痛苦身心俱疲,她那一生都在被否定的人生,只需要你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倒塌。
她最害怕行错路,做错事。
而你只需要告诉她,你们的相遇,自始至终,就是你导演的骗局。
她就如她父母所说,一无是处,步步踏错。
她活这一世,走的每一步,都不过是在证错。”
江元洲每多说一个字,叶怀骋的脸色就多白一分。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无力的令他抓狂的,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这个人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个天生的怪物。
尚未识字,先识人心。
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火舌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体内发出挣扎的怒吼。
他看着少年从椅子上迈下,缓慢绕过床,走到了靠窗的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风铃。
少年抬手拿起风铃,那张如神明般毫无情绪的脸上罕见浮上点暖色。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风铃上的棱角,眼底涌现出几分眷恋。
风铃是路嘉洋送的。
不止这一个。
这栋房子里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摆着这样一个风铃。
路嘉洋送他风铃时说。
“只要风铃一响,哥就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那时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
那是一个寒意未退,但阳光很好的下午。
叶怀骋来到这里,关上大门,向江和雅苦苦诉说他的思念。
见江和雅始终冷着面,便将主意打到了江元洲身上。
“小雅,小洲有先心,你一个人照顾他,怎么照顾得过来?”
他想去拉江元洲,却被江元洲不动声色躲开。
男人的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又装出慈父般的关心:“小洲,这才多久没见,怎么不认爸爸了?这样爸爸会很伤心的。”
他说着见江元洲不为所动,沉下眸来想要强行去抱江元洲。
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雪夜里,江元洲躲避开男人时不慎摔倒,连锁反应带出了久未发作的心脏病。
一贯好脾气的江和雅直接拿了扫帚驱赶男人:“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你也知道小洲有先心!在你来之前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发作了,而你一来……”
局面正僵持时,大门忽地被从外推开,一个阳光的孩童声自门外响起:“小洲!不是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小卖铺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呀?”
穿一身树苗小毛衣的男孩满脸笑容跑进屋里,看见正各自拿一端扫帚互相僵持的江和雅和叶怀骋,他一秒没犹豫,张口就喊:“爸爸!妈妈!快来救命啦!这里有一个坏叔叔!”
叶怀骋最注重形象,连忙放下扫帚,冲路嘉洋露出一抹和善笑容:“小朋友,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小洲爸爸。”
路嘉洋一脸不信地跑过去将江元洲抱进怀里,又小大人似的拉着江和雅让江和雅站他后面:“你说是就是咯?要是谁说的话都能当真,那我还说小洲是我童养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