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昭问:“郡主念了什么书?”
团子道:“宙书……”
霍沉昭正想问是什么奏疏,就见团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亮亮的眼儿一下子就蒙上泪,小嘴一扁,眼泪就啪哒啪哒往下掉:“呜呜,珠珠想爹爹惹,想爹爹!”
她想扑到霍沉昭膝上,中途想起来他不是自己家的人,于是呜呜哭着扑到了墙上,小脸怼着墙面,眼泪直流,“爹爹肿么还不回家,他系不系不要珠珠惹!!”
霍沉昭头一回直面六月天一般多变的小孩儿,愣住了,赶紧安慰:“郡主不要难过,王爷是去办差的,他一定也很想郡主的,不是不要郡主。”
第119章 第二人活了过来
霍沉昭本来就不太会哄小孩,加上身份有别,他很多动作不能做,很多话也不太敢说,急的汗都出来了:“郡主不要哭了好不好?郡主……起码找个软一点的地方哭好不好?”
四皇子和盛明麟一回来,就听到了团子在哇哇大哭。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进来,一眼就看到小小一只的团子趴在墙上,旁边蹲着霍沉昭,后头还蹲着半屋子下人,各自绞尽脑汁想词儿安慰。
盛明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珠珠!”
团子一回头,两人:“噗!”
团子呆兮兮的,小脸怼墙哭,这一回头,脸上花里胡哨,一片片的白。
盛明麟赶紧过去把她抱过来,四皇子帕子都掏出来了,就见团子小脸往盛明麟肩上一埋,哭得小肩膀一抖一抖,伤心得不得了。
行了,这下子擦干净了。
四皇子默默收起了帕子,一边问:“怎么回事?”
霍沉昭连忙解释了,四皇子点了点头,低声道:“是那封奏疏。”
奏疏是端王爷的,团子瞧了肯定想爹,可奏疏是皇上给的,他们又不能挑,盛明麟伸手轻轻拍着珠珠的背,也不急着安慰。
团子哇哇哇哭完一阵子,开始抽哒了,盛明麟才按着小脑袋道:“珠珠不哭了,珠珠想爹爹,那我们给爹爹写信好不好?”
团子一下子就被带起了兴致:“写信?”
她撑起小身子,瞧着他,“可系珠珠不会写信。”
“没关系的,”盛明麟温柔道:“哥哥会写,哥哥可以帮忙。”
团子猛点头:“好,给爹爹写信。”
于是盛明麟抱着她在桌边坐下,问她:“珠珠要写什么?”
头一回写信的团子略兴奋,想了半天才道:“爹爹,珠珠想你惹!可想可想可想惹……”
盛明麟把着她的小手,在纸上书写,也不修饰辞句,团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写,团子发不清的音,他也照写不误。
虽然团子几乎一个字也不认识,但看着自己写下的字,还是有一点点激动!
四皇子和霍沉昭坐在旁边喝茶,安静瞧着,珠珠想到什么说什么,叨叨叨说了好半天,纸都写满了,才把兴奋劲儿挥洒了个差不多。
然后署名珠珠,盛明麟最后拿过她小手,给她涂上一点墨,在后头按上了一个虚虚的胖爪印儿。
团子看着满纸黑白,激动万分:“系珠珠写的信!珠珠写的!”
“对的,”盛·哄团高手·明麟一边招呼人端水来洗手,一边笑道:“是珠珠写的,珠珠真棒!”
团子双手举着信,超级膨胀:“珠珠真棒!锅锅也棒!珠珠以后要每天都给爹爹写一封信!”
“好,”盛明麟看了一眼漏刻:“那我们拿这封信,给娘亲看看好不好?”
珠珠连连点头,也不肯要人帮忙,也顾不上看路,自己双手举着信往外跑,差一点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下去。
盛明麟招呼了一声四皇子,一手拽着团子后衣领子,一路跟着她出去了。
团子一路跑过去,喜滋滋地把信给了端王妃,端王妃虽然没学问,但字当然是认识的,连忙接过来看,一边夸她:“珠珠真棒,珠珠儿也太厉害了吧!比娘亲强多了!”
团子被夸得迷失了自我:“珠珠给你念念。”
她就站在椅子上,大声念:“爹爹,珠珠可想你啦……”
她自己说的,自己早就忘了写的啥了,却念得自信无比,小嗓子那叫一个脆生生,一口气念了好半天。
盛明麟笑着,忽然想到,低声跟四皇子道:“奏疏?写信?”
他的意思是,万一珠珠今天晚上做梦,那跟奏疏有关,还是跟写信有关?
说完了他自己也回过味来,奏疏不好试,写信还不好试么?再试就是了。
结果到了晚上,珠珠仍旧一晚上安安静静。
操心狂人盛明麟睡不着,还亲自过来瞅了瞅,但珠珠就是没醒。
大家本来都十拿九稳,珠珠肯定会做梦的,结果居然没做梦,搞得第二天时,大家都不知道要拿什么来试了。
四皇子低声道:“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盛玉露那边。
盛玉露这会儿在一户农家的地窖里。
虽然明熙帝说的简单粗暴,但锦衣卫办事可不敢简单粗暴,哪怕盛玉露看着木呆呆的,但谁知道,那邪魔会不会躲在她身体里头窥伺外头呢?
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演得挺卖力的,比方说此时,他们就伪装成有个傻儿子的乡下人,买了个小丫头当童养媳的,要不是主子催得急,其实还应该多等两天才找到“买家”的。
锦衣卫刻意把两位大师分开,衍一大师是先到的,盛玉露被喂了药,昏睡着,从地窖抱了上来。
衍一大师就执起她手,才一拿起手,就微吃了一惊,抬头看她的脸。
冒充买家的锦衣卫小头目,就把她抱到腿上,托直了她的脸,让衍一大师细看。
衍一大师仔细看了许久,又低头细看掌纹,半晌,他才道:“此人的命数极为怪异,她原本是个天奸命宫,父母缘薄,兄弟情寡……但,虽不得家人宠爱,却也衣食无忧,晚年安适,儿孙跨灶,总得来说,一生较为平顺,但现在……”
他停了口,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才道:“约摸三年之前,遇一无妄之祸,命宫晦暗不明,死中有生,生中有死……尤其最近,似有雪上加霜之势,恕贫僧看不透。”
锦衣卫虽然不敢多说,心里也不由得犯嘀咕,心说你是不是见谁都是这一套啊,当初说珠珠小郡主,也是什么死中有生,祸中有福……等等?
锦衣卫道:“那不知道是灾是福?”
“是灾,亦是劫,”衍一大师这句话倒是没有模棱两可,直接道:“如今生机渺茫,可以说九死一生,且就算侥幸逃得一命,命数也无法恢复了。善哉善哉!”
锦衣卫问:“还有吗?”
衍一大师摇了摇头。
锦衣卫小头目追问:“此人十分重要,大师不论看出什么,还请直言。”
衍一大师犹豫了许久,还是道:“此人掌中,似乎还掐着旁人的命数,但太过隐晦,两者交糅,贫僧实在推演不出。”
锦衣卫小头目又问了半天,衍一大师只是摇头,小头目也不敢太过逼迫他,只能把他送回去了。
又隔了一会儿,才把度厄大师请进来。
度厄大师比起衍一,就直接多了,他拿过手掌来一看,直接就道:“这位小施主,是被人害了啊!八字可有?”
锦衣卫早有准备,把盛玉露的八字给了他,度厄大师看了几眼,手指在她掌中抚过,寸寸掐算,反复推演了好几遍,才道:“她掌中掐着两个人的命数!似乎有人想侵占她的命数……源于三年之前,但,直到,大约在今年二三月间,这‘第二人’才‘活’了过来。”
锦衣卫小头目听的精神一振。
果然还是这位大师说话利索!
第120章 无心插柳说不定成了呢
结果还没等他张口问,度厄大师浓眉又是一拧,道:“不对。”
小头目一愣:“何处不对?”
度厄大师却不理他了,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半晌才答道:“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外头,打扮成卖家妇人的锦衣卫同知秦江白站了起来。
秦江白年纪不大,如今才二十岁,为人却极为敏锐冷酷,杀伐果断,又有一手乔装的本事,不管是妙龄少女还是耄耋老汉,乔装起来都毫无破绽,所以年纪轻轻,就爬到了锦衣卫同知的位置。
这一次盛玉露的事情,就是他负责的。
他掀帘子走了进去,直接拿过度厄大师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八字:“大师瞧瞧这个八字,是不是与她有关。”
秦江白给的是陈氏的八字,本来这个八字一看就跟眼前的孩童不搭,但度厄大师还是下意识的用这个八字推演了一下,结果越推越怪。
不是父母,不是亲眷,却渊源极深。
秦江白道:“大师不用管合不合常理,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度厄大师看了看他,大手摸了两把光头,犹豫半晌才道:“只看掌纹,这个八字,倒似乎就是她,又似是而非,‘第二人’历经三生,所求始终不能如愿,而且,似乎还造成了泼天大祸,遗害无穷,可又好像还未发生……总之,处处矛盾,难以解释……”
度厄大师虽然是个和尚,但性子还挺急,一边说一边就直摸脑袋:“到底怎么回事呢?明明这么清楚,怎么就是看不透呢……”
秦江白等了半晌,看他想不出结果,才道:“大师能不能直接把‘第二人’除掉?”
度厄大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个人的命数,似乎干系极大,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怕会出大事。”
秦江白想了想,又道,“大师,若等上几天,‘第二人’会不会变的更厉害些?会不会看得更清楚?到那时候,会不会就有法子对付了?”
度厄大师手一停,想了想:“可能会,但,每一天,对这个小施主……不管是命数还是身体,害处都极大,而且修补不了。”
秦江白道:“那直接杀死他,是不是两个人就一起死了?”
度厄大师一愣:“可此人,就是原本那人,乃是无辜受累。”
秦江白敛目。
其实,不管是齐王府,还是皇上,都不怎么在乎盛玉露的死活。
就看人都丢了,齐王府也没闹出多么大动静,就知道这些人,找都懒得找。
所以,如果能除掉“鱼眼”,死一个盛玉露,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可当着和尚,这句话不能这么说。
秦江白道:“大师方才也说了,一不小心就是泼天大祸,所以,此人虽然无辜,但若实在救不了,也没办法。”
度厄大师瞪着铜铃样的大眼,瞧了他半晌。
但他们这一门,是修因果,而不是修三业的,也就是说,他们是认可恶有恶报,而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所以,他们通常不会干涉太多,也不会一昧劝人行善。
度厄大师最终还是啥也没说,狠狠地一抓头皮:“让我想想办法,贫僧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自己叨叨念念,转身就走了。
秦江白派了人去跟上,一边自己也换了衣服回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