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跟妞妞俩小裹成小胖球儿,一如既往跟在婶婶身边,也学着林蔓的样子,抬起胖乎乎的小脸儿,往天上瞅啊瞅。
关键是俩小看了半天都给看成斗鸡眼了,也没瞧见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下雪嘛,有什么好看的呀。
兄妹俩干脆也不看了,直接伸着小舌头去舔外头的雪花,嘻嘻,凉凉的,真舒服。
赵春花抱着捆柴从窝棚里进屋,看见一大两小在厅堂下站着,还以为是在看雪景呢,过来一瞅,嘿,两个小东西在那吃雪呢!
老太太气过去毫不客气一人赏了个糖炒栗子,“俩倒霉孩子干啥呢,晚上拉肚子可别哭,去,屋里待着去!”
俩小捂着脑袋瓜赶紧跑了。
赵春花转头想收拾大的呢,林蔓立马笑眯眯给板脸的老太太顺毛,一会儿说娘真是辛苦了,一大早就起来烧炕,一会儿殷勤给老太太垂肩揉腰,连带着跑掉的铁蛋和妞妞也过来小狗腿似的帮忙。
赵春花哪还生气啊,撑不住就给笑开了,“行了,别闹腾了,外头怪冷的,来屋里暖和暖和。”
林蔓就乖顺地牵着俩小往屋里走,她往暖炕灶膛里塞了不少柴禾,拍拍手打算去厨房拿几个冻梨出来,放在盆里化化冻,过会儿躺在炕上看外头下雪,再啃个冻梨,这大冷天的简直不要太悠闲。
河溪村这几年冬天出奇的冷,大冬天的乡下本来就没啥水果吃,这下子更没什么吃的了。
是以东北的冻梨啊,冻柿子、海棠果啊,在县里就流行开来。
河溪村的冻梨,虽然没有东北的冻梨地道吧,但吃起来也是脆脆甜甜,用嘴嘬上一口冰甜的汁水,酸中带甜,在飘雪的冬天真是一种享受。
这种冻梨也不算贵,一斤五分钱,隔壁生产大队就有老果农卖,村里只要是家里富裕些的就会趁着天黑偷偷买上几斤回来。
前头陈静怀孕害喜,在县城想吃口新鲜瓜果都吃不上,卫建军急的抓耳挠腮,还是狗子娘神通广大,说这年头大冬天的你就白费力气给你媳妇儿找什么新鲜瓜果了,不如去邻村买上几斤冻梨、冻柿子回来给你媳妇吃呢。
卫建军豁然开朗,骑上自行车撒丫子往乡下赶。
林蔓跟俩小听了也嘴馋,赵春花索性也买了一篮子回来,就在厨房角落的小缸里放着,家里谁想吃就去捞。
这场雪洋洋洒洒一下就是一天,临到傍晚,铁蛋嘬着冻梨跟小妞妞过来问歪在炕上的林蔓:“婶婶,咱们晚上吃啥呀?”
林蔓懒洋洋翻个身,揉揉俩小家伙儿的脑袋瓜,“咱们铁蛋妞妞想吃什么?”
铁蛋嘿嘿笑,“我想吃婶婶炸的猪肉丸儿。”
小妞妞也跟着猛点头。
这不是下个月老陆家就去海岛随军了嘛,前头家里养的那头老母猪不能留了,就请了村里的杀猪匠来,把那老母猪宰了,两百来斤的猪肉,一半按照规定交到大队上,一半老陆家自家留着吃。
不过这年头村里好不容易杀头猪,又不要肉票,村里好多人家也想来买上半斤八两的肉回家给孩子打打牙祭。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住着,这些年老陆家也没少受乡亲们帮助,赵春花留下六十斤肉,剩下的四十来斤就放在案板上,村里东家嫂子割上一斤,西家小媳妇儿来买上两斤,实在拿不出钱来买肉的,就问猪下水能便宜不?
快过年了,大家伙儿都想在年前吃一顿杀猪菜。
老陆家也是厚道人家,能便宜的就尽量给便宜了,毕竟也不靠卖猪肉发菜,谁家都有难的时候。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来老陆家买猪肉,一到晚上饭点儿村里就是炖猪肉的味儿,香的掉舌头。
老陆家自家留的六十斤肉,其中四十斤灌了香肠,一根根红彤彤的挂在屋檐下头,光抬头看着就喜人。
这四十斤香馋,赵春花作主给亲家和林坤各寄去五斤,剩下的三十斤留着要么自家切了吃,要么带去海岛随军吃。
还有二十斤肉,这阵子林蔓就可劲儿倒腾,不是在家炖一大锅白菜猪肉粉条,就是炖大骨汤,或是汆猪肉丸子吃。
林蔓汆的猪肉丸子,一个个圆溜溜团滚滚,在白面粉里裹上一圈儿,顺着锅边儿溜下去,在锅里滋滋作响,一会儿炸到金黄焦脆,捞上来放在盘里凉着,放入嘴里呲溜一口下肚,外香里嫩,肉香四溢。
别说是铁蛋妞妞馋,就是赵春花也忍不住多吃几个。
晌午一家人吃的马马虎虎,晚上林蔓清炒了盘酸辣白菜,一盘炸猪肉丸,饭是玉米面疙瘩汤,大冷天的吃这个饱肚也暖和。
*
肃省榆中黄土坡生产队。
外面风沙漫天,林君学夫妻俩也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喜悦,闺女又给他们寄包裹来了,夫妻俩心里满满都是欢喜,下工的时候,手里拿着闺女寄来的包裹,挎着篮子,不由得加快脚步往窑洞走。
他们想早点回家去,看看闺女给他们寄的什么东西呢,有没有写信来啊,在婆家住的好不好,跟女婿感情怎么样,什么时候添了小家伙儿,让他们夫妻俩让外公外婆啊。
没错,林爸林妈已经开始盼着闺女给生个小孙孙,早享天伦之乐了。
大约是经历的多了,也可能是年岁上来了,以前不知人情世故的林爸也变的成熟了些,想办法做事也没有以前那么幼稚了。
现在是初冬时节,生产队没有什么多余的活计,以前林君学夫妻俩都下地挣工分,现在村里没什么活了,生产队不养闲人,加上他们又是臭老九,秦瑶就不让上工,村里有吃香的活自然也轮不到他们。
光靠着林君学自家上工挣的那七个工分,还不够吃饭的。
家里没有挣钱的活计,要是放到以前,林爸也就在家里叹气,现在人不这样了,不赚钱他就去帮着村里人放牛放羊,或是去山上打上几捆干柴,捡上几斤牛羊猪粪回来去跟老乡换些盐巴青稞面,可比从前长进太多了。
就连贾教授也感叹,居然能看到林书呆为几斗米折腰的一天。
林爸听了这话就对贾教授没好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又不是一辈子都是书呆子。
前头赵春花给贾大娘做的棉袄棉裤也给一块儿寄来了,都是乡下自家织的老土布,虽然粗糙老气了些,但是解释耐穿,里头续了厚厚的棉花,保准贾大娘穿的暖和。
秦瑶给林爸缝的棉袄棉裤也是黑色老土布,宽大绑脚的,穿在身上可舒坦,林君学现在一身的老粗布棉衣棉裤,脚上一双粗棉鞋,天天在黄土坡吃沙干粗活,晒的面黑手糙,一天到晚头发乱蓬蓬的,要不是鼻梁上那一副黑色眼睛,走出去一看,不知道情况的外人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呢。
秦瑶穿的是绣花夹袄,头发盘成髻,夫妻俩打开闺女寄来的包裹,里头又有腊肉肠,又有米面膏药的,全都是实惠耐用的东西。
林爸趁着天黑去给贾教授家送了些过去,贾教授母子俩晚上吃的苞谷粥,如今也算是能吃饱肚子了。
因着这阵子形势严峻,林爸在贾教授家也没有多逗留,外面寒意逼人,他婉拒了贾大娘留下一块吃饭的话,灌了一碗热水,就很快回家了。
*
一场初雪之后,后面又下了几场雪,又大又小,河溪村一天比一天冷,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八。
老陆家一家子喝了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后,开始拾掇打包行李,要准备去海岛了。
临到年关,部队任务重陆洲整天忙的天昏地暗,实在请不下假回家来接家人去部队,遂打了通电话给卫建军,让他帮着送老陆家一家人坐火车。
狗子娘知道老姐妹家要举家搬迁,家里肯定缺人手,现在地里又没活,就带着自家老头子、儿子、儿媳妇来老陆家帮忙,老支书一家跟村里乡亲们有空了也来帮把手。
老陆家要随军去海岛一家团聚了,这个消息在河溪村不胫而走,村里大多数乡亲都替他们开心,也有那嫉妒的,在背地嚼舌根子的,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村里的陈寡妇。
前头老陆家杀猪卖猪肉,陈寡妇也想来买上一斤肉,给于秋如拿到婆家去撑场面。
这本来是好事儿,就是这母女俩贪心不足蛇吞象,想着老陆家没有男人撑家,陆洲远在部队,就一个老婆子跟个小媳妇儿带着两个小崽子,想多占便宜,让赵春花给她免费多搭上一块巴掌大的猪肉,嘴里还说啥乡里乡亲,俺们来买你家的肉是给你家面子.........
这是什么狗屁话!
赵春花这个暴脾气的老太太可不惯着这对极品母女,吃肉还想白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画成猴子腚的老脸,跟你闺女那张怨妇脸,就问你俩配吗?
老太太当即攥了棒槌就从屋里跑出来,把陈寡妇母女俩往外头赶。
陈寡妇跟于秋如还想来硬的,让听见声响的林蔓一扫帚甩在她俩脸上,给她俩屁股蛋子上猛抽,抽得嗷嗷叫的跟杀猪似的。
铁蛋和妞妞也带着大白小白,瞅准机会,抬起小脚不是往陈寡妇身上踹一脚,就是对着打滚儿的于秋如打一鸡毛掸子。
反正等村里人手工回来,听说陈寡妇在老陆家闹起来了,赶紧跑过来拉架。
陈寡妇在村里名声不好,于秋如也就那样,大家伙儿没几个待见他们的,主要是担心老陆家娘几个吃亏。
毕竟就赵春花一个彪悍老太太,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在村人心里,林蔓一个娇滴滴城里来的小媳妇,还有铁蛋妞妞俩小娃儿能干啥?
怕是早就在边上吓哭了罢?
当然了,这是大家伙儿的想象罢了。
等众人赶到老陆家,看到在地上滚成泥葫芦,给老陆家一家子,尤其是林蔓虎虎生威挥舞着大扫帚,揍到哭爹喊娘的陈寡妇娘俩儿,都罕见的沉默了。
那什么——现实很骨感,理想很丰满,说的就是这意思吧。
就算是这样,大家也得问问是怎么回事,铁蛋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站出来,呱唧呱唧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一听就怒了,纷纷开口指责陈寡妇娘俩不地道,癞蛤蟆还想白吃肉做梦呢!
陈寡妇娘俩脸皮再厚,也抵不过村里人一通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灰溜溜走了。
老陆家这不是要搬走了,陈寡妇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觉得为啥自己不能有陆洲这么个出息儿子,不然闺女嫁给陆洲也行,要是这样,她这丈母娘不也能跟着女婿去海岛随军过好日子了?
第45章
陈寡妇整天在村里嘚吧个没完, 大家伙儿觉得烦的同时,有脑瓜子灵的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陈寡妇跟于秋如在村里提起老陆家来,就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于秋如瞅见人林蔓那眼神可奇怪, 有时候吧跟喷火龙似的, 有时候又跟红眼鸡一样,特别是陆洲升了官, 林蔓进门小半年了, 肚子没动静,赵春花还乐呵呵一点不着急模样, 村里人也不跟背地里说她是不下蛋的似的说林蔓。
于秋如那心里越发不平衡, 天天想着若当初嫁到老陆家的是她, 那现在林蔓过的好日子不就是她的了?
再想想陆洲那样俊朗周正,还那么有出息的男人在村里可不多见,就算是那方面不大行又怎么了, 她千挑万算找来的男人不也是个不能生的?
——至于陆营长那方面不大行这事儿, 是陈寡妇背地里猜出来的,前头给于秋如挑女婿的时候, 她也想把闺女嫁到老陆家来着。
陈寡妇觉得吧,老陆家离自家近, 都是一个村的, 陆洲很早就去部队了,在部队这些年先是班长到连长, 后来立功部队推荐去读了军官学校, 军官学校毕业后就是副营长, 二十来岁的年纪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小伙子到少校军职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就是这陆洲都大二十几了,怎么就不急着结婚呢?
要知道那些年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可没少往老陆家跑, 话里话外都是透露着要结亲的意思,可是全无意外,都让赵春花婉言谢绝了。
外人吃了钉子,都觉得这是陆洲眼界高,人家瞧不上咱乡下姑娘哩。
陈寡妇却不这么认为,村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哪个不是血气方刚,龙精虎猛想早点找个好看标志小媳妇儿上炕的?
陆洲别看不声不响的,那晚上能不想女人?
八成是那方面不行,老陆家才推说不想这么早给儿子娶亲,不然那陆家老大陆川也是陆家的儿子,咋就二十出头就就结婚了?
嗨,一个大男人偏偏遇到这糟心事儿.......
陈寡妇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她觉得与其让于秋如嫁到乡下刨食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家,还不如找陆洲这么个有本事男人,至于□□里那点儿事儿,结了婚之后再说呗,再说了陆洲这么些年往家寄的钱儿可不少,她把闺女嫁了也能捞到一笔彩礼钱。
谁想到于秋如那时候就一门心思瞧上宋听澜了,眼里根本没有别的男人。
后来,林蔓阴差阳错嫁到老陆家,人家一家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滋滋润润,陈寡妇娘俩又跟得了红眼病一样,整天在村里唧唧呱呱说酸话。
村里的女人们听多了,彼此心照不宣,一边儿在村口纳鞋底子,一边儿唠嗑聊家常,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陈寡妇娘俩身上去了。
“嗳,你们说陈寡妇这婆子打的啥算盘啊?”
“这还有说嘛,就是她娘俩看人家林知青要跟婆婆随军去享福了,眼馋呗。”
“不是,于秋如那时候不是跟那宋听澜打的火热,为这大队长家好一顿闹呢,这又眼红上人林知青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可听我家婆说,前头陈寡妇想把闺女嫁给老陆家,结果连老陆家家门都没进去,就让春花嫂子给轰走了。”
“真的假的?”
“巧了,俺婆婆也提过这么一嘴。”
“看来是真的了,这娘俩眼皮也怪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