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公号张开展扫盲班,黄土坡生产队几个领导就很头疼,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土窝窝,十里八乡就一所小学,上哪儿去找教书的文化人儿?
生产队大队长转念一想,不是,他们生产队不是有老林老贾两个现成的老师?
人现在是“臭老九”,可那以前都是学校里的大教授啊!
于是,林君学跟贾教授白天上工,晚上去村里扫盲班当“老师”。
榆中公社这种经济不甚发达的地方,村里能上学的娃子少之又少,有好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是睁眼瞎,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会写。
外地的人都喊他们“大瞎子”。
不管怎么说,从这以后,村里的村民在路上遇见林爸这些臭老九,那态度上就热情客气了不少,自家娃娃跟着人家学认字,都会写好几个字了哩,纵然以往他们相处的不温不火,现在自家跟着沾了光,那见面也要三分笑。
生产队领导去公社开会,也脸上有光,公社的领导都夸他们村扫盲班开的好哩。
队里干部一高兴,林爸他们也觉得日子有奔头,只是如今镇上的邮递员许久不来村上了,林君学写了好几封信给闺女儿子都没发寄出去,自然更是收不到孩子们的来信,当妈的秦瑶也跟着干着急。
这会儿倒是贾教授来相劝,“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咱去年过的什么日子,今年又是什么光景?日子总是一天天变好的,咱小蔓好着呢。”
林爸林妈心里方才宽慰些。
当父母的总是这样,养儿方知牵挂多。
松沙岛这边,林蔓没收到爸妈的新,倒是出乎意料的先拿到了一封新疆农场寄来的信件。
这信自然是她便宜大哥林坤寄来的。
林坤面对外人清冷疏离,对亲妹妹那可是有说不完的话,先是讲在农场养猪的趣事儿,继而描绘东北大农场物产丰饶,比如他们随便去山上转一圈,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不是左手三五条肥鱼,便是右手拎只野兔大胖鸡的,还给铁蛋四小只寄来了好玩的嘎拉哈。
四小只顿时对未曾谋面的舅舅好感爆棚,等陆洲回到家,听孩子们舅舅长,舅舅短的,陆营长挑挑眉,没说话。
恰好赵春花在厨房炖了鸡蛋羹,当爸爸的要抱甜甜去吃,甜甜小丫头正玩嘎拉哈上瘾,撅着小嘴巴不高兴去。
小丫头就拍拍边上的辰辰,示意让爸爸抱哥哥去。
陆洲想了想觉得也行,把儿子扛在肩上扛走了。
无辜的陆辰辰小同志眨巴眼睛望过来,看甜甜团着胖脸嘎嘎奸笑,不敢相亲他就这么给亲妹妹“卖”了。
第83章
辰辰给妹妹坑了, 只能先放下宝贝嘎拉哈,委屈唧唧去吃鸡蛋羹。
甜甜超级喜欢哥哥的嘎拉哈,趁着陆辰辰小同志去吃鸡蛋羹, 小胖手一挥, 就把辰辰的嘎拉哈“占为己有”。
铁蛋跟妞妞吃了妹妹“贿赂”的奶糖, 一个两个都装着没看见,陆辰辰小同志回来, 发现自己的嘎拉哈不翼而飞, 人家也不恼,只是皱着小眉头在家中仔细盘查。
十分钟后, 众人在甜甜平日最喜欢玩的布老虎里发现了嘎拉哈。
这会儿甜甜给赵春花抱去喂鸡蛋羹了, 等小丫头回来, 看事情败露,立马吃手手卖萌,大眼睛眨啊眨, 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辰辰脾气好, 没跟小丫头计较。
陆洲在边上看在眼里,颇觉有趣, 不过有趣归有趣,公正严谨的老父亲还是把小闺女教育了一番, 甜甜也知道自己错了, 垂着小脑袋破天荒没闹腾。
铁蛋跟妞妞也跑不了,带着妹妹给叔叔罚去院子里面壁思过了。
赵春花从厨房回来, 瞅见三小只垂头丧气在那罚站, 辰辰安安稳稳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老太太都不带问的, 一准儿是三个皮猴子又犯错了,搁那罚站呢。
嗨, 自家四个崽,就小孙孙一个听话乖巧崽,头疼吆!
眼不见心不烦,赵春花干脆拎着板凳去了隔壁唐嫂子家。
林蔓没功夫管几小只的事儿,反正陆洲在呢,她先是给林坤回了信,写完了收起来压在墨水瓶下,等岛上邮递员来了,好寄出去。
写完信,眼瞅到晌午了,她又忙着烧午饭,大冬天的一家子都想吃热乎饭。
林蔓从菜窖里搬了棵大白菜,切了块吊在屋檐下的猪肉,舀了一瓢白面,打算下锅猪肉白菜疙瘩汤。
恰好赵春花从外头回来,见儿媳妇忙着,便洗手过来帮忙。
老太太用碗装了切好的猪肉,听林蔓讲要吃疙瘩汤,心里挺高兴,疙瘩汤好,有面有汤还有肉菜,吃了暖和!
娘俩就在厨房忙活开了,前头陆洲接了部队来的电话,说是有任务去师部了。
外头寒风呼啸,天边压了厚厚一层黑云,八成是要下雪了。
老陆家暖炕烧得旺旺的,烘得屋子温暖异常,灶膛上面生了红泥小炉,四小只四仰八叉睡在炕上,一个个脸蛋子红扑扑,看着着实喜人。
林蔓掀开门帘回来,见状会心一笑。
下午外面果然下了雪,铁蛋几个睡醒了,嗷嗷跑去打雪仗。
林蔓则跟婆婆去了供销社,冒雪扯了两块好棉布,回来就踩着缝纫机,给家人裁剪做棉衣。
大冷天的,家里四只崽整天风里爬雪里滚的,不多做几件厚棉袄咋行。
林蔓想着给陆营长也做一件,赵春花听了摆手,陆洲不用管,这家伙有军大衣,冻不着他。
于是,林蔓就心安理得只给陆营长做了副灰兔皮手套。
没想到,陆洲还挺喜欢,晚上回来试了试,第二天就带着去了部队。
至于林爸林妈他们的棉衣,现在风声紧,当闺女的怕惹出什么不好的事儿,干脆拆了家里几小只的旧衣服,添了厚棉花,各做了五件打补丁的棉坎肩,里头塞了粮邮票,另装了两块腊肉,封好分别寄往榆中公社和新疆农场。
半月后,棉衣等物送到榆中公社,新疆农场路途更远,直到十二月初,林坤才收到妹妹从海岛寄来的包裹。
年关将近,跟往年热闹迎春年的热闹相比,今年岛上显的很是冷清。
不为别的,实在是外头闹的太不像话,不光海城学生闹起来,就连松沙岛的学生也蠢蠢欲动,学校早停课了,一个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全都充当gm小将,天天喊着口号,什么打倒谁谁谁的,押着人去街上□□。
前头岛上给打倒了好几家,有回遇上了大晴天,铁蛋妞妞在家睡,林蔓寻思领着龙凤胎去外头走走,晒太阳补钙。
谁想,娘仨刚溜溜哒哒走了几步路,就在门口遇上一群hw兵喊着口号,气势汹汹在路上走。
林蔓心下一紧,刚抱起俩孩子,隔壁在院中喂鸡的唐嫂子就眼疾手快把娘仨拽回自己家。
唐嫂子家的院门,“砰“声关的贼严,大虎小虎兄弟俩一人揣着把小斧头,还在门口守着,大有“二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第二天从红霞嫂子口中,林蔓才晓得,今天那群hw兵去的是岛上一个团长的家。
那团长妻子家庭复杂,娘家是大地主,解放前还逼死过老百姓......
反正团长一家给打倒了,团长家的老太太当场撞了墙,好在人没啥大事。
“.......”
在场众人听在耳中,吓的白了脸的白了脸,说报应的说报应。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家人没事就行呗。
其中张来香说的最是来劲儿,她这几年倒霉的很,男人在部队没长进,家里两个丫头片子也讨人嫌,就小儿子跟她贴心。
可是那有啥,她日子过的就是不舒心!
她日子不顺心,别人凭啥顺心!
她嘴皮子张张合合,唾沫星子乱飞。
街上几个嫂子看不惯她这落井下石的腔调,各自找借口回家了。
林蔓到底担心远方的家人,大半天干什么都心不在焉,陆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人出去大半天,几天后,老陆家就相继收到了林爸林妈跟林坤寄来的信。
林蔓喜出望外的同时,也忍不住狐疑,不是说岛上严查敌方间谍,从外头寄来的信都给压住了,怎么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晚上陆洲给倒了洗脚水来,看小妻子眼角带笑,忍不住捏捏林蔓的小脸,唇角含笑,“嘴上不挂油瓶了?”
林蔓不乐意了,瞪他一眼,“谁嘴挂油瓶了?”
陆营长很好脾气回道,“我,是我。”
林蔓这才满意,任由男人粗糙大手握着她白嫩脚丫子,给她洗脚。
隔壁屋铁蛋臭小子闹腾着不洗脚,嘴里嚷嚷着,自个儿脚丫子不臭,不信让奶奶闻闻。
赵春花骂他,“洗不洗,臭小子不洗喊你叔来!”
铁蛋依旧嬉皮笑脸,他才不怕呢,叔叔给婶婶洗脚,来不了!
隔一道墙的林蔓:! ! !
臭小子咋知道的,她平时装的可好!
第二天,当婶婶的偷偷跟铁蛋妞妞打探,这才知道是赵春花说漏嘴的。
林蔓目光幽怨,抬眼看赵春花,老太太赶紧装傻:“......哎呀,今个儿天挺好。”
林蔓:“........”
得,原来自家小丫头装傻的本事是跟亲奶学的!
*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心虚还是咋地,往后几天见了林蔓,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能躲就躲。
弄的林蔓挺纳闷儿,不是,老太太以前脸皮没这么薄啊?
中午陆洲难得回家吃饭,就给林蔓拉到屋子里,让陆营长开导下老太太。
陆洲含笑应了。
果然陆营长出马一个顶俩,他不知道怎么和老太太说的,反正中午做好饭的时候,赵春花同志已经跟往常一样,精神奕奕在家忙活了。
中午做的炒白菜,豆芽汤,蒸的白面馒头。
明个儿就年二十七了,外头闹的没有年味儿,自家关上门来过日子,吃好些也没啥,再说用妞妞的话说,这也没吃肉呀。
1972年春节过的飞快,过了年,辰辰甜甜三岁多,快四岁了。
老话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龙凤胎长大了什么样,当妈的是不知道。
可是瞧着外人面前越发稳重的陆辰辰小同志,林蔓是知道了,她家儿子长大了一准儿又是个小闷骚。
唉,不愧是摩羯座陆辰辰,真有你的!
过了年,闹腾了大半天的hw小兵总算消停了,不消停不行啊,部队的装甲车都开出来了,一排排的威风凛凛的士兵往那一站,他们这帮小虾米立刻老实了。
开年后,隔壁唐嫂子家迎来了开门红,唐嫂子家大闺女红梅今年也十九了,进了部队卫生站,也有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