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溪也曾听说这事,心里大呼天可怜见的,但是再可怜也没她的处境难,于是谨慎问道:“你来找我,也是为了云姐儿吧?
萧羡鱼却道:“我是为你而来。”
刘溪兰惊了,看了看萧羡鱼,又看看沈珩,又谨慎又疑惑。
沈珩见自己的小娇妻已经无恙,便起身对萧羡鱼道:“我出去逛逛,一会回来接你。”
"好。”
沈珩利落离开,他一走,刘兰溪稍稍松乏些,萧羡鱼携她坐下,仔细瞧了瞧,这一看啊,心底里真实的火气实实在在没了一大半。
刘溪兰比几年前明显见老气,十六岁嫁到侯府时人是鲜亮贤良的,不过短短四年的时光,眼下疲惫脂粉藏不住,鼻翼两侧也显浅勾,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她的日子不好,云姐儿自然也不会好。
刘溪兰问:“你说是为我而来?”
萧羡鱼严肃回道:“正是。”
“此话怎讲?”
“刘姐姐,云姐儿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你是她的生母,我不想你们分开的。那姜家是一介商籍,你若不是因为娘家底子不够,又是改嫁,我想你是不会选择姜家的,说到底你也是官家子女啊。”
刘溪兰闻言,低下了头,愁眉不展。
“我这有一良策,只要你愿意,云姐儿与你不会分隔两地,支撑你再嫁的底子也将厚实起来。”
“你且说说。”
萧羡鱼欲说,但见刘溪兰的态度似乎有点说不清楚的地方,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拒绝,过于平静。
她还是说了:“你与姜家把定亲取消,然后跟我回京,萧家于宗祠内做正式告示,收你做义女,你日后将于萧家女儿的身份再择良婿,以我们萧家沈家的关系来找,怎么样也还是找个京中走仕途的,而姜家我们愿意好好补偿。”
刘兰溪唉声叹气:“我知道,以萧家与沈家的影响,你说的十有八九能实现,但…但我想留在玉州,也不想取消与姜家的婚事。”
萧羡鱼没料到自己想了一晚上想到破头的好主意居然讨不了好,微微提高声调:“为什么?”
刘溪兰忽然低下头,没作声,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大开,一个蓝袍男人大步进来,冷声道:“因为她嫁定姜家了!”
秀月护主挡在前面,厉声道:“你是谁,怎可无礼闯入!”
一见那个男人,刘溪兰马上起身走过去,细声叫一声:“姜公子。”
萧羡鱼心想,原来这个男人就是要娶刘溪兰做填房的姜明,也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偷听的…她巍然不动,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抿一口品尝。
萧羡鱼这番姿态颇为高傲,在男人前面是不得行的,可姜明定眼看了看她,却是露出了惊鸿之色,只觉眼前这女子生得精致,长得极美,尤其房内黯色沉沉,一袭淡雅碎花宛若淬了月辉似的,错眼能看成是误落人间的仙子。
姜明怔怔问刘溪兰:“她是.…”
刘溪兰看出了他眼里的全是萧羡鱼的影子,心中很不痛快,但是不能不承认,萧羡鱼的美上至京城贵女,下至平头百姓,就没见过能与之相较的,哪个男人,尤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看到第一面不为之惊艳。
她咬唇提醒道:“姜公子,这位乃是沈相爷夫人。”
姜明神色似乎闪过一丝遗憾,然后行了礼:“草民姜某,见过相爷夫人。”
萧羡鱼眼尾扫了扫此人,有点明白刘溪兰为何不愿意取消婚事了。
这个姜明长得不一般,桃花多情眼,身量高而清瘦,不到三十而立的年纪,没有常年浸在铜眼里的油腻老辣,整个人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妥妥的玉面郎君。
她沉声缓缓开口,说道:“知道这吉财楼是你姜老板的地界,但如此冒失闯进来,旁的人还以为本夫人是白吃了你家的,需得报官来抓了。”
姜明忙道:“夫人见凉,是姜某冲动了,只是溪兰与我婚期已定,决不可闹出笑话来!”
“姜老板,此事确实是已定了的,但事有特殊,你们的婚事关系到我萧家颜面,我会说那些也是情理之中,你能否先回避回避?”
姜明却站在不动,刘溪兰着急起来,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宁勇侯已得罪,万不能还得罪沈相。可着急归着急,她愣是一字不敢出声。
萧羡鱼不得不下逐客令:“姜老板,你放心,这吃喝了多少,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的,马上出去!”
秀月叉着腰,去到门边:“姜老板,请吧!”
姜明无法,眼看萧羡鱼恼了,两脚不由自主往外走,临走前还回头再望了一眼。
萧羡鱼蹙眉,有些不悦,对刘溪兰说:“你就看上他那一副好皮囊?”
第四十八章 玉州之行(七)
刘溪兰像个少女一般红了脸颊,“你也看出他长得不错吧?”
萧羡鱼委婉道:“…我觉着尚可,这男子也不是全看样貌的,家世人品一样重要。”
“尚可?羡鱼你看人的眼神莫不是和我们不同?以前我也觉得奇怪,沈珩那么俊,你偏偏嫁给了李五郎,李五郎我见过的,虽是不错,但到底比不过沈珩…”
萧羡鱼再次哑巴吃黄连,选择回避这个话茬。
“姜公子是玉州城里有名的人了,未娶妻时芳心暗许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如今要续弦,也是不少媒人登门打探…羡鱼,我、我不怕你笑话,自你大哥丧期满后,我也是偶尔一次机缘见到了他”
“是他先主动求娶你的?”萧羡鱼平声截话,也不看她。
“羡鱼…”刘溪兰哭腔捧起萧羡鱼的手,说道:"他对我是真心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写婚书来,我言明自己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他却说自己对我情深不能自抑,今生若是不能结为夫妇,那天地于他而言将会黯然失色,余生了无生趣。”
真真是好煽情肉麻的话…萧羡鱼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信?”
刘溪兰忙不迭点头:“我信,我真的信,他对我很好。时常送最新的好布料子和首饰,还有玉州城里各种好吃的,对云姐儿也上心”
萧羡鱼暗暗再将她穿的和戴的仔细看了看,那料子好是好,却不是有多好,与她名下庄子里养的织婆子们平日里织出来的差不多,还有那首饰,不过百两银子…包括说什么吃的、用的,确实都是心意,但比起在侯府那段日子的锦衣玉食,就这么的心意便能将刘溪兰打动,真是让萧羡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其实是那姜明的样貌起了很大的作用。
至于说姜明对云姐儿上心,从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来说,萧羡鱼打心眼里不相信。
“既然他如此钟情于你,你嫁过去想必也不会受委屈,又何必强拉我大哥哥的骨肉入那姜家的门,这么做不就让我大哥哥死不瞑目吗?”她哽咽了,几乎要哭。
只是萧羡鱼还没哭,刘溪兰倒先哭了出来,“羡鱼啊,我比不得你,家族贵重,底子又厚,而姜公子的家世是实打实做生意的,一族子几百口人,他虽是家主,可上头还有好多宗祠长辈左右着他,许多事他也身不由已,我得助他一臂之力,我相信忠哥在天之灵只想我们母女过得好,不会怪罪的…”
萧羡鱼霍然起身:“你竟是这样想的?你怕是被那姓姜的灌了迷魂汤了吧!我萧家的人没死绝,云姐儿必须认祖归宗。刘姐姐,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好日子去,你要改嫁谁敢拦你我第一个上去理论,可云姐儿姓萧,不进姜家的门!”
“没有云姐儿我嫁过去也难有好日子!”刘溪兰哭嚎着跪下:“姜家的长老们都要他去求娶京城里的富商之女,以他的才貌绝对能成,可他想娶我…如果我不能给到姜家用处,往后几十年姜公子也难护我周全,所以、所以云姐儿很重要”
“是啊,云姐儿要是没跟了你,回了侯府就等于和姜家半点干系都沾不上了,姜家就不能入京做生意了,对不对?”
刘溪兰哭得不行,没有否认,萧羡鱼失望至极,“你忍心让云姐儿在毫无血缘的外姓人家中,里外不是人地生活?让她日后长大不管去哪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日后到出阁的年纪,你们再为她寻一门京中的高门子弟嫁了便是。”萧家不行,还有沈家,“你夫君为朝廷重臣,也可以推荐入宫为妃,有利于所有人…”
萧羡鱼忍不了了,几乎要骂人:“高门子弟?入宫为妃?刘溪兰,事情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再说陛下如今都多大岁数了,你忍心十年后送她进宫?”
刘溪兰慌乱解释:“我的意思是总是有出路的,你们不必执着云姐儿到底在哪生活,我一定照顾好她…”
“够了!”萧羡鱼气得额角跳得厉害,胸口被堵得喘不过气,她撑着桌面方不至于倒下,指着刘溪兰一字一字说道:“你去和姜明谈清楚,到底要什么条件才愿意放弃云姐儿。”
刘溪兰:“我们什么条件都不要,真的”
“我只给你们两日时间,若到时你们还不同意,或是提出我们无法满足的要求,那么别怪宁勇侯府的人马围死姜家和刘家,到时候鱼死网破,你和姜明便是刘家和姜家的罪魁祸首!”
说完,萧羡鱼抬步,可刘溪兰在她身后喊道:“你们敢将云姐儿抢走,我就立刻跳江,让全天下看看萧家的做派!”
萧羡鱼回首,冷冷说道:“你跳去,姜明不是对你情深不能自抑么,叫上他一起跳,这样你们两个罪魁祸首就当是以死谢罪了。”
"你…原来你…比萧盛铭更狠.…方才的情意全是装的!”
“到底是你在装还是我在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对待云姐儿的么,我母亲和大哥哥当初真是瞎了眼选了你,你为了自己的私情,把亲女儿都能利用到尽,那我成全你,记住,你们只有两日时间考虑,两日后达不成协议,后果自负,我们宁勇侯府不惧任何质疑与痛骂!”
萧羡鱼带着秀月拂袖而去。
不多时,姜明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再度回到厢房。
刘溪兰还在那抹眼泪,将萧羡鱼的话复述给了姜明。
其实抢人的狠话,萧盛铭早已在之前见刘家的时候已经侧面吐露过了,眼下萧羡鱼身为一品右相爷夫人,再度明确撂下狠话,看来萧家是真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溪兰,你都照我教的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一心为我排忧解难,我铭感五内,你真的就是上天赐予我余生的良配。”
姜明满眼深情地望着刘溪兰,使其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我们谁也不想真的结下仇怨,接下来我会好好考虑提出如何对等的条件。溪兰你放心,等事成后,你我会是玉州城内最安稳,最恩爱的夫妻。”
刘溪兰如痴如醉地点头,“姜公子,你好好考虑,溪兰全听你的。”
第四十九章 玉州之行(八)
皇城安寿宫,萧太后倚靠罗汉榻上闭目养神,祥公公正在为其捶肩。
捶得差不多了,祥公公才轻声说道:“太后娘娘,玉州那边来消息了。”
“看你那么平静,估计这消息没什么的。”萧太后仍是闭眼,道。
“娘娘您真神,确实是没什么。”祥公公夸着说,“那沈相在玉州真真是掉进温柔乡了,每日粘在三姑娘身上似的,耽于画眉作乐,园中赏月.…啧,孟浪得很呐。”
萧太后听着乐了,睁开眼,说“噢?这么说来皇帝是没发现那孩子的事了。”
“奴才看着像不知道的,不然沈相是得力干将,怎么可能去玉州毫无动静。没想到沈相冷得跟冰似的,一板一眼的人也会那么荒唐。”
萧太后哼出声:“他一板一眼?迎合皇帝施行变法损坏为官者的利益,说什么兴百姓而兴天下,亏他还是一品高官呢,首当其冲就是他自己.…在哀家眼里,这个沈珩邪乎得很。”
祥公公宽慰道:“凭他再邪乎,这不是捏在三姑娘手里么,娘娘您该高兴。”
萧太后转念一想,确实是要高兴,便笑着起身,道:“这个三丫头算是歪打正着,还有点用处,可惜盛铭不中用,我还是得多提携二哥家的,瞧瞧他们伯府的五丫头嫁到二品关家后,关家对哀家的问候都多了不少。”
祥公公说道:“是呀,关老夫人总来您这走到请安。”
萧太后只是欢喜一下,又忧了:“那孩子还没消息么?玉州才多大,你们要找那么久!”
“我们的人已经在玉州邻近的小村子里找到那张姓宫女的住处了,可是前些年洪涝,那个村冲得七七八八的,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几乎背井离乡另谋生存,只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男孩,还在抓人确认中。”
“废物,一个孩子都抓不着?”
祥公公为难道:“我已经传信狠狠骂了,碍于村子四周山林子多,那男孩钻进去硬是驱赶了大半个月才溜进城去了,现在我们的人还在抓呢,又不能大张旗鼓,悄默默地是有难度.…”
萧太后闻言,也知晓其中的困难,便沉声道:“沈珩还在玉州城,你叫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别让他发觉端倪,节外生枝。若是发现了,就照我们之前说的,下手!”
玉州,吉财酒楼。
萧羡鱼下了楼左看右看找不到沈珩,绕到内园里,远远看见奶妈站在一旁看云姐儿扑蝶。
萧羡鱼的心一下就软了,放轻了脚步过去。
云姐儿只有四岁多,个子矮小,头上扎两个团子髻,发带略旧色,身子也不像别的贵族家里的哥儿姐儿长得圆润,眉眼有萧家人的影子,整体偏像刘溪兰,她张开小小的双手,想将停驻在花瓣上的小白蝶抓住,可一抓,小白蝶受惊飞到了隔壁那朵花上,云姐儿小心地跟过去,一扑,又飞去别的花上。
“"妈妈…”云姐儿回身软软地叫奶妈,奶妈只顾在一旁看,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