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一怔,有些失望,谢过了那位大娘。她想着师父和师姐妹,心里沉甸甸的,自从在宜昌江边跟徐怀山离开之后,自己和师门的缘分就越来越浅,就算近在咫尺也要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跟她们见面。
天色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她走过一条巷口,忽然见一人从暗处跑了出来。那少年浑身都是血,头发散下来挡着半边脸,一个踉跄摔在了她面前。李清露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了起来,道:“你没事吧?”
那少年不住发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小姐姐,救命、快救命!”
李清露见他慌慌张张的,道:“怎么了?”
那少年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裳,是穷人家的子弟。他边哭边道:“我爹在外头赌博,把钱都输光了。刚才有人来家里把我姐抢走抵债了,我闯进去想救人,被他们打了一顿撵出来了!”
他指着前头大街上的春风楼,一副焦急的模样。李清露皱起了眉头,心想那边是金刀门的地盘,自己不方便过去。
她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和你去报官。”
少年攥着她衣袖不撒手,抽抽噎噎地道:“来不及了。他们老板不怀好意,要对我姐动手动脚。我得去救她,你会武功不会?”
李清露想起师父一直教导自己要行侠仗义,不能见死不救。她道:“你先冷静一下,别哭了。”
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少年的脸色蜡黄,皮肤十分粗糙。他的衣服上有血,皮肤上却没有伤口,好像是从外头泼上去的血迹。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道:“我朋友就在前面,你等一下,我多叫几个人来帮你。”
少年紧紧地拉着她,道:“小姐姐,我害怕,你别扔下我。”
李清露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少年道:“不成,这一来一回,我姐就没命了。”
李清露皱眉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少年一诧,李清露已然伸出手去,撕下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他露出真面目来,却是之前在街上撞过她的那个灰袍少年。
远处的灯光照下来,少年扬起了一边眉毛,露出了恶意的神色,道:“小姐姐,你挺聪明的啊,这就看出来了?”
他的衣衫这么破旧,一双手却还不如李清露的手粗糙,好像从来没干过重活似的。他虽然哭哭啼啼的,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僵硬,显然是易容过的。
她道:“你是什么人,骗我干什么?”
那少年既然被看穿了,也不装了。他咧嘴一笑,道:“喔,我还没正式跟你介绍过我自己……我叫屠小虎,屠烈是我爹。”
他露出傲然的神色,伸手一比划,道:“整个西半城,都是我家的地盘。我对你仰慕已久,今天就是想请你去做个客。宴席我都在春风楼摆好了,你不跟我去喝一杯?”
李清露心中一凛,知道是前阵子业力司打了胜仗,金刀门的人不服,来讨场子了。
她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我不去。”
屠小虎朝她的脸摸了过来,道:“别这么冷冰冰的嘛,小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笑起来才好看啊。”
李清露抬手挡住了他的胳膊,屠小虎要抓她手腕,李清露的反应更快,一掌朝他颈侧切过去,屠小虎只好一偏头躲过了。他平时练功偷懒,武功稀松平常,却成天被人吹捧,自以为十分了得,动起手来才发现自己差的太远了。李清露重重一拳打在他胸膛上,把他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屠小虎伸手一捂心口,十分意外,道:“你这丫头有两下子啊,不是花拳绣腿。”
李清露皱眉道:“怕了就赶紧让开,我不想伤人。”
屠小虎扬起嘴角笑了,道:“小爷自打生下来,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呢。”
他话音未落,李清露砰地一拳打在了他脸上,把他打得撞到了墙上。屠小虎捂着头懵了半天,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好惹。
李清露打完了他,拔腿就跑,眼看要冲出小巷子了,就见几个少年从外面冲了进来。
一人道:“怎么回事,还想跑?”
屠小虎道:“赶紧的,把她拿下!”
此时天已经黑了,小巷子十分幽僻。一群人在这里大打出手,外头根本没人注意得到。
对面的人虽然多,但都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李清露也不怕他们,使出了师父传的玉虚拳法,拳打脚踢,眨眼间就打倒了两个人。
屠小虎气得不行,道:“一帮没出息的东西,怕什么,给我上!”
另外两人大吼一声,一起冲了上去。李清露从小练武,还常年翻地、挑水,就算光比力气,她都比这帮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强多了。
她迎面一拳把一人的鼻子打得出了血,又是一脚把另一人踢了出去。眼看那两人要撑不住了,屠小虎道:“赶紧想想办法,别让她跑了!”
伴读从地上爬起来,从腰包里找出了一根竹管,小声道:“小虎哥,我带了这个!”
屠小虎拍了他脑袋一记,道:“跟我说有什么用,使啊!”
李清露将那几个人都打倒了,喘着气,手微微发抖。那几人一时间爬不起来,倒在地上直哎呦。李清露不敢久留,快步往外跑去。忽然一人朝她肩膀上拍过来,她侧身一躲,却见伴读口中含着一根竹管,朝她吹了一口气。
一阵白色的烟雾弥漫出来,李清露连忙屏住了呼吸,却迟了半分。她感到一阵头昏眼花,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墙上。
伴读出了一头冷汗,却又十分兴奋,道:“小虎哥,制住了!”
李清露浑身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愤怒道:“卑鄙!”
屠小虎走了过来,坦然道:“我又打不过你,当然得用卑鄙一点的手段了。”
他的眼角刚才被她打破了,伸手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阴沉沉地说:“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你说你把我打成这样,要怎么补偿我?”
李清露不理会他,放声喊道:“来人——救命——”
屠小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作势要往她嘴里塞,道:“小姐姐,你看着挺乖的,怎么这么不消停啊?”
万一被堵了嘴,就没有求救的机会了。李清露不想吃眼前亏,道:“别,别……我不喊了。”
他的那几个跟班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还疼的厉害,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一人道:“小虎哥,怎么办?”
“让你们准备的车呢,”屠小虎道,“塞车上,送春风楼去。”
那人道:“我去驾过来!”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巷子里就剩下了李清露、屠小虎和他的伴读。
方才她吸入的迷烟不多,此时暗中运功调息,想要化解迷药,一边搬出了靠山拖延时间。她道:“你年纪轻轻的,别做错事。我未婚夫叫徐怀山,他武功高强,是业力司的教主。你要是敢得罪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屠小虎捂着心口道:“哎呀,我好怕啊,你让他来找我啊,哈哈哈哈哈!”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显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李清露道:“连你爹都不是徐怀山的对手,你敢招惹他?”
屠小虎道:“那倒也不敢,毕竟人就一条命嘛。”
他嬉皮笑脸道:“不过这事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只要我把你脖子一抹,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他能上哪儿找你去?你不是早就说要走么,你这一失踪,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跑了?说不定他还怀疑是你师父把你藏起来了,要去宜昌闹一通呢。”
他说着话,神色阴沉下来,竟是早就把她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了。李清露头上渗出了冷汗,他说的不错,这时候自己若是不见了,徐怀山很可能以为是她自己悄悄离开了,未必会怀疑到金刀门的头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别侥幸,大街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见我的行踪了,你逃不掉的。”
屠小虎根本不怕,道:“有我爹在,谁也奈何不了我。”
他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子弟,做事情全凭自己高兴,不考虑太多后果。反正天塌下来有他爹顶着,但是让他不痛快就是不行。李清露知道跟这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她拖了这一会儿,用内力化解了一部分迷药,恢复了些力气。
屠小虎回头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车该来了吧,那几个属乌龟的,办事这么不利索。”
他对伴读道:“你看看去。”
伴读连忙猫着腰往外跑去,他到了前头的大街上,却见云雷堂的侍卫统领庄宁正带着一队人巡逻。庄宁认出了那几个人是屠小虎的酒肉朋友,疑心他们又要跟着少爷搞什么幺蛾子,拦下来道:“大晚上的在外头窜什么,屠少主呢?”
那三个人驾着车,支支吾吾的很不自然。一人道:“少爷没跟我们在一起,他……他回家去了。”
庄宁揭开了大车上的帘子,里头没有人,只有几把镐头、铁锹,是准备等会儿去城外挖坑埋人用的。他有些疑惑,道:“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那几人答不上来,十分慌张。伴读远远地看见了,也有些着急,转身又跑了回来。
小巷子里,屠小虎道:“跟我去春风楼吧,有什么话咱们关上门慢慢说。”
他说着弯腰扛她,李清露奋力挣扎,道:“我不去,放开我!”
她一拳打过来,屠小虎攥住了她的手腕。李清露抬起另一只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扎了下去。
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就听嗤的一声,屠小虎忽然僵着身子不动了。李清露用力一推,屠小虎向后摔在了地上。
李清露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定睛一看,却见屠小虎捂着脖子,喉咙上扎着那根簪子。鲜血从他指缝间淌下来,淋淋漓漓地撒了一身。他喉咙咯咯作响,双眼瞪着李清露,竟就这么断了气。
李清露没想到会杀了他。屠小虎死了,他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李清露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浑身不住发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大街上有人酒足饭饱,从路边的饭馆走出来,见一个姑娘从小巷子里出来了,还浑身都是血,十分诧异。
李清露心慌意乱的,也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了,低着头往前走去,越走越快。她还没离开多远,忽听小巷子里传出一阵惊呼。有人喊道:“不得了,小虎哥死了!那女人呢!”
那几个狐朋狗友回到了巷子里,发现了屠小虎的尸体,都吓坏了。一人奔出来四下张望,伸手一指道:“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屠小虎的死讯传遍了整条街,一人跑回去找庄宁,有人去前头的春风楼叫人。楼里的护院提着棍棒追了出来,大声喊道:“站住——别跑,快拦住她!”
李清露拔腿往前跑去,后头的人放声大吼,追了上来。李清露知道自己要是被他们抓回去,肯定就没命了。她竭力想跑快一些,奈何刚才吸入了迷烟,双腿不听使唤。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徐怀山。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在找自己。若是自己死了,他会不会难过?
她大口喘着气,已经跑不动了,迎面撞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一把拉住了她,李清露一瞬间心脏都要停了,下意识挣扎道:“放手,放开我!”
徐怀山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道:“别怕,是我,我来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声音比她还紧张。他满城找了她半个多时辰,总算把她找到了。李清露意识到是他,眼泪登时就落下来了,语无伦次道:“他们要杀了我……又来追我。”
徐怀山道:“我知道了,没事的,我来摆平。”
春风楼的护院提着木棍,十来个人走到了徐怀山面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徐怀山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人,站着纹丝没动。蜈青和蛛红带着一队人赶到了徐怀山身边,几十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穿着黑色劲装,站在那些打手的对面,对方的气势顿时就弱下来了。
街上的行人一看这阵仗,都十分害怕,登时都快步走开了。
徐怀山把李清露交给蛛红,道:“你到后面去。”
蛛红拉着她的手,去了人群后面。蛛红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温声道:“没事了,有我们在呢。”
徐怀山带着一群兄弟站在大街中央。对面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男子,他穿着金刀门侍卫的暗红色衣裳,腰上挎着一把鞘上鎏着金的刀,看起来身份比别人都要高一些。
那人的容貌英俊,身上有种硬朗的气质,侧脸上有个拇指大的囚字金印,是犯过事的人。徐怀山对他有印象,之前他们夺回人和堂时,刘管事就是和此人一起过来支援的。这人的武功不错,也有些统率的才能。若不是有他在,那帮援军也支撑不了那么久。
他抱拳道:“徐教主,在下庄宁,是云雷堂的侍卫统领。”
徐怀山漠然道:“你带这么多人来追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庄宁道:“你的女人杀了我们堂主的儿子,我们必须把她带回去。”
李清露打了个寒战,心中有些罪恶感。自己杀了屠小虎,便是跟他们结下了死仇。她不知徐怀山要怎么应对,心中十分忐忑。
徐怀山喔了一声,神色依旧冷漠,一字一句地道:“杀他儿子怎么了,我还要杀他呢。”
大街上回荡着他的声音,他放出威严来,有种震人心魄的气势。
火光照在徐怀山脸上,他眼里透着浓烈的杀气。金刀门的人顿时哗然,提着棍棒上前破口大骂。业力司的侍卫也上前一步,拔出了腰间的刀剑,打算跟他们动手。
庄宁沉着脸道:“徐教主,这人你交是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