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盯着李信的背影,沉声道:“虽然他如今得侯爷器重,但世子才是侯府嫡子,注定要继承侯府的一切,若他心中有不平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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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侯府,正院。
叶朝云本来在气定神闲地修剪花枝,听完了蒋妈妈的禀报,一不小心便剪掉了一支花开正好的枝芽,但她却顾不得心疼,反而一目不错地看向蒋妈妈,问:“你的意思是,除了新婚之夜,承允一直住在书房?”
蒋妈妈忙不迭点头,“不错,是老奴亲耳听白梨和青梅说的。”
叶朝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秀眉紧拢,道:“议亲之初,承允着实不喜这门亲事,但我见心禾入门以来,承允对她也并无反感,还以为承允已经接纳了心禾……这么大的事,心禾怎得一句未提?”
蒋妈妈道:“夫人,世子妃自嫁入侯府,便一直乖巧懂事,除了揭露姑奶奶贪墨一事,何时与人起过冲突?”
叶朝云思索了片刻,道:“你说得对,心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不告诉我,应该是不想勉强承允。承允这孩子,当真同他父亲一样,榆木脑袋,不懂疼人!”
叶朝云一想起这父子俩,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蒋妈妈一面替她捶肩,一面安慰道:“夫人莫急,老奴瞧着,世子对世子妃也并非完全无意,等日子久了,世子说不定就想通了……”
叶朝云却道:“他常年行军在外,能在家里待得了几日?等他开窍,只怕铁树都要开花了!”
若真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啊!?
蒋妈妈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夫人,那您打算怎么办?”
叶朝云思量了一会儿,道:“既然他们都未声张此事,那咱们便当不知道,在暗处反而更易推波助澜,万不可让他们察觉……”
叶朝云压低了声音,对蒋妈妈耳语了几句。
蒋妈妈听得神色微动,有些忐忑地问:“夫人,这当真能行么?”
叶朝云悠悠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44章 虎皮青椒,醋熘白菜
过了五月中, 京城彻底暖和起来,午后偶有蝉鸣吱吱。
青梅立在长案旁边,在打了第三个哈欠之后, 眼睛便不自觉瞌上了, 脑袋也开始“钓鱼”。
“若是困了, 便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心禾一出声, 青梅连忙站直了身子, 道:“奴婢不困!奴婢还要帮小姐研墨呢!”
苏心禾翻过一页账册, 笑道:“你方才研的墨都够用到明日了, 我这儿无需你陪,下去吧。”
青梅这才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告退了。
这几日, 苏心禾一直在研究蒋妈妈送来的账册, 从侯府内的柴米油盐、各院开销,到田产庄子、经商铺子, 简直有一大摊子事要学。
好在苏心禾在江南时便帮着苏志打理过生意,现在接手侯府中馈, 虽然有些难度, 但学起来也不算太过吃力。
她一面看账册, 一面记录自己的疑问,待一本账册看完, 便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两页之多。
苏心禾看了看时辰, 便唤来了白梨, 道:“这个时辰,母亲应当快起身了, 你随我去一趟正院罢。”
白梨应是。
两人到了正院,叶朝云恰好午睡转醒, 于是她们便在长廊上等了一会儿,等叶朝云穿戴整齐之后,便让苏心禾进去说话。
苏心禾将账簿还给了叶朝云,道:“母亲,这些账簿儿媳已经看完,但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母亲指点。”
叶朝云看着厚厚一摞账簿,不禁有些诧异,道:“这几本你都看完了?”
苏心禾颔首:“是。”
叶朝云秀眉微挑,便随意提了几个问题,苏心禾都对答如流,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原本想着,这些账簿给了你,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看完,没想到才几日过去,你便全部烂熟于心了,很好。”
苏心禾道:“儿媳资质愚钝,从未接触过如此庞大的家业,自然要加倍用功,方不负母亲厚望。”
叶朝云笑意更盛,道:“好……你方才说自己有些疑问,是什么?”
苏心禾便拿出了自己的记事簿,按照上面的笔记,一条一条地请教,叶朝云便耐心地一一解答,有些问题,她只需要提示一二,苏心禾便能明白过来,这也让叶朝云十分高兴。
“短短几日,能有如此进益,已是十分不易了。”叶朝云道:“但中馈一事,不急在一时,你也不必日日熬着,免得累坏了身子,明日是进香的日子,你随我出门一趟,松快松快吧。”
“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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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面有一座著名的道观,名为松鹤观。
传闻因道观落成的那日,天边红光乍现,一群仙鹤围着道观盘旋而得名。
但凡善男信女诚心祈求,便百试百灵,故而一年四季,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平南侯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官道而行,上山之后,便依次在道观门口停下。
李惜惜第一个跳下了马车,她往道观门口望了一眼,便蹙眉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妄言!”叶朝云轻斥一声,李惜惜便乖乖地闭了嘴。
苏心禾也下了马车,她抬眸看去,只见这道观筑得颇高,还需步行一段石阶才可到达,石阶分为左右两侧,一侧用来上行,一侧用来下行,来往的香客几乎走得摩肩接踵,缓慢地移动着。
所谓京城名观,果然名不虚传。
她们随着人流拾阶而上,直到一刻钟后,才到了观內。
叶朝云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对三清祖师及众神像一一拜过,添了丰厚的香油钱后,便一齐去了后殿。
后殿设了求签堂,有不少信众面对神像,跪在蒲团之上,手抱签筒,闭眼祈祷,时不时有木签掉落,众人便依次请道长解惑。
叶朝云也求了一签,待坐到道长面前,便将木签递了过去。
道长笑得温和,徐徐问道:“夫人想求什么?”
叶朝云道:“家宅。”
道长会意,他接过木签,对上了签文,思量片刻之后,轻轻摸了摸胡须,笑道:“夫人此签,乃是上上签,小人刚除,后宅安宁,祥瑞之气更盛。”
“当真!?”叶朝云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惊喜。
所谓的“小人刚除”,应该指的是李芙,叶朝云下意识问道:“道长,这签文上可还有别的示意?”
道长笑了笑,道:“家中众人际遇自有不同,有缓便有险,只要能阖家一心,便能化险为夷,且福星已至,夫人实在不必担心。”
叶朝云忙问:“这福星是?”
道长却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朝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谓“福星”已至,难不成是……她下意识看了看苏心禾。
自从心禾嫁入侯府,家中的气氛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叶朝云问完了签,苏心禾便适时递上了香油钱,道长接过之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顿时一怔,道:“这位可是少夫人?”
众人皆是一愣,叶朝云道:“不错,道长有何指教?”
苏心禾戴着面纱,但道长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她,道:“少夫人眉宇之间有股罕见的开阔之气,只怕与神佛有些渊源。”
苏心禾心头微微一动,还以为道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便道:“人自有来处,亦有他的去处,信女以为,如何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向何方。”
道长听罢,爽朗一笑,道:“少夫人果然通透,依贫道看来,少夫人此生经历注定不凡,只要能守住本心,便能守住福泽,说不定还能惠及家人。”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颔首道:“多谢道长提点,我记下了。”
三人出了后殿,李惜惜便将信将疑地看着苏心禾,道:“方才那道长所说的福星,该不会是你吧?”
苏心禾一笑,道:“怎么会是我?自然是你啊。”
李惜惜呆了呆,一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呀?”
苏心禾道:“你未出生之前,父亲一直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在你出生之后,他便彻底将邑南族赶了出去,从此南疆平稳数年,你不是福星是什么?”
被苏心禾这么一说,李惜惜如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惜惜继续道:“在我出生前后,父亲还被封为了平南侯呢,莫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苏心禾笑眯眯地应和:“是是,这个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有你。”
李惜惜听了这话,连背都挺直了些,昂然道:“看在你对我还行的份儿上,日后我也会多照拂你的,让你也沾点儿福气。”
苏心禾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便多谢你了。”
叶朝云走在前面,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摇了摇头。
惜惜这个丫头,若是有心禾一半机灵就好了。
离开之前,叶朝云又去请了几道平安符,待出了松鹤观,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蒋妈妈道:“夫人,下山路远,不若就在附近用一点斋菜吧?”
叶朝云抬眸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苏心禾未吃过正经的斋菜,一时也有些兴奋,拉着李惜惜,便加快了脚步。
因松鹤观香客太多,无法提供香客的斋饭,故而松鹤观附近便发展出了一处热闹的集市,做生意和赶集的,大多是周围的百信。
蒋妈妈挑了许久,才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体面的食肆,将众人引了进去。
说是食肆,不过是一栋矮小的瓦房,里面摆着两三张方桌,外面则摆着几条长凳,方便来往的香客用饭。
但是,就这么小小一处地方,却栽种了不少鲜花,为这简陋的瓦房,平添了几分诗意。
蒋妈妈引着众人入内,苏心禾便下意识打量起里面的人来。
食肆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开的,男人生得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得像一座小山,正在一旁砍柴,他见众人进来,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叶朝云正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换地方,但食肆里的女人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笑得温和地开口:“几位贵客,想吃点儿什么?小店用的食材新鲜着呢!”
苏心禾下意识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生得眉眼清秀,皮肤相较于一般村妇,也更加白皙。
只是,宽大的罗裙之下,一条腿似乎有些残疾,当真可惜。
叶朝云见她还算知礼,便道:“挑你们拿手的菜上几道,我们还着急赶路。”
女人也不含糊,连忙笑眯眯应了,便转过身去,同男人交待了几句。
男人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正在砍的柴火,转身钻进了厨房。
女人便回到了食肆门口的小桌前,端起一壶茶,慢慢地送了过来。
苏心禾见她行动不便,于是主动起身,接过了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