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太夫人情绪一时转不过来,诧异又怀疑地看着唐窈,“你想跟大郎和离?”
“是。”唐窈答着。
厅内顿时没了声音,近乎落针可闻。
连太夫人暂时都找不到言语。
唐窈面色不变继续道:“母亲应知,胡太医早言我身体就算好好调理,也难再有身孕,而国公爷现今只有一子,膝下确实单薄,母亲不若让国公爷与我和离,让他另娶娇妻,也好多诞下几个子女。”
“等等。”太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狐疑又不敢信地看向唐窈,“唐氏,你是不是心有怨恨,才有此言?”
“无怨无恨。”唐窈温顺纤柔如旧。
太夫人不信这话,无怨无恨会想要和离?
哪怕她对这事很是心动,但也清楚唐窈身后站着的是靖安侯,是安北大都护长宁侯唐宁。
唐家权势虽不及郁氏,但也是大晋实打实掌着军权的勋贵重臣,寻常得罪不得。
且京中世家大族众多,还没哪家宗妇主母会提和离的。
她要真同意这事,失了长子的心不说,还可能跟靖安侯府结怨,被京中其他世家笑话。
太夫人心思转了几转,了然过来。
唐窈这哪是自请和离,她这是逼宫胁迫!
“你看看,大郎媳妇啊,我不过是恼你不辞而别,哪就闹到和离的程度?”太夫人想明白过来,脸上怒气转为和蔼,扭头向左右候着的丫鬟冷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夫人坐下消消气。”
“夫人消消气……”丫鬟婆子忙拥上去,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按着她往座椅上就坐。
“夫人快快请坐罢,可别恼了。”
王玉荷跟吴氏对视了眼,暂时没出声。
她们也弄不懂,唐窈这究竟是逼迫恫吓,还是真想和离。
唐窈被丫鬟们簇拥着,没拒绝地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神色依旧平淡冷静,“太夫人误会了,我非一时气恼,而是真心想跟郁国公和离。我已让舍弟给父兄去信,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
“之所以先说出来,不过是想向太夫人求个恩典,待我和离后,能允许棠棠和桉儿每月去唐府住个十天半月,也正好让新夫人,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在国公爷身边。”她说着,目光划过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江姝琴。
这江姝琴不知怎地,经过那事后,竟没回江州而是选择继续待在国公府。
太夫人注意到她目光,也想起自己这表侄女,虽然心有意动,但没表露出来。
“你当真是想和离?”
“是。”
“为何?”
“大抵是在这国公府待久了,想回家吧。”唐窈答得浅淡随意。
厅中再是一静。
还没哪个儿媳会当着婆母的面说,在夫家待久了想回家。
“国公府就是你家,岂能……”
“我姓唐,出生在靖安侯府,自幼跟随在父兄身边,靖安侯府才是我家,国公府只是夫家。”唐窈打断她话语。
太夫人脸上温蔼有些假,对这话十分不喜。
“俗话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到我郁国公府,这国公府自就是你的家,岂能再想回娘家?”太夫人摆手不认同,视线扫过旁边坐着的另外两个儿媳。
“阿窈是否因为管家权不喜?你是我国公府主母,郁氏宗妇,这管家权理该归你,吴氏,你即刻将府中对牌……”
“太夫人误会了,我迟早要离开这国公府,管家之事自是不好在碰,您随意便好。”唐窈温婉否决。
吴氏乘机也道:“大嫂,母亲说得对,你是国公府主母,这管家权……”
“你若不想要可以丢了,我不会管。”唐窈丝毫不给面子。
吴氏脸上僵了僵,眸中微有恼怒。
她自认没得罪过唐窈,没想这妯娌却是这般不给面子!
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丝小小羡慕,世上做媳妇的,有谁能像唐窈这般冷语直言,还不被婆母喝斥厌弃?
“嫂嫂这话说得,好像管家权是什么烫手山芋。”王玉荷笑着插话进来,“母亲这也是为你……”
“你想要管家权可以直接说,但不知上回的书抄好了没?府中下人你又能管住几人?”唐窈冷淡扫过去。
“若是再有上次之事,你最好做好磕头认错的准备。”
“你……”王玉荷被气到,话语又卡在喉间出不来。
这个时候连母亲都依着纵着对方,她要是撞上,定讨不到好。
“好了。”太夫人皱了皱眉,沉声压住三人,“既然大郎媳妇不想管家,吴氏你就继续管着。”
“……是。”吴氏顺从地低声应着。
“大郎媳妇……”太夫人转向唐窈,还要再说什么。
唐窈已先站起身来,恭顺行了礼,“太夫人见谅,晨起有些早了,现下还有些许困顿,就不多陪了。”
她低垂眉眼,好似与往常般顺从,“往后晨昏定省怕也不好再过来,还请见谅。”
“你……”
“若太夫人能劝服国公爷签下和离书,唐窈感激不尽。”唐窈再行了一礼,根本不看她脸色,转身退出了厅堂。
厅内其他人呆然看着,愣愣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厅内传来哐当一声,似茶水杯盏被砸落在地。
“真是岂有此理!”太夫人王氏的怒吼声远远传出。
王玉荷与吴氏赶忙相劝,“母亲息怒!莫要气坏身子。”
“既然嫂嫂想和离,不若跟大兄长知会一声,就如她意?”王玉荷轻声说着。
“蠢!”太夫人心情不好,这会儿都没顾及侄女脸面,脱口就是一句骂,“清珣要是愿意和离,她能嚣张成这样?!”
“没出息的东西!”太夫人咬牙切齿,颇为恨铁不成钢。
不知是骂的眼前侄女,还是骂那没在跟前的长子。
王玉荷脸上有些许难堪,很快又压了下去,继续道:“竟然如此,那不如……”休妻两字没敢真吐出声。
“想都别想!”太夫人扫了眼侄女,低声警告:“往常你们怎么相处都无碍,从现在起,你们最好捧着她纵着她,要她有什么事,连我都保不住你。”
唐窈想要和离的事,唐家那边已得到消息。
要是唐窈在这时出事,唐家定会把账算到郁国公府头上,虽说国公府并不惧他唐氏,但要真闹翻了也麻烦,说出去名声还不好听。
“……是。”王玉荷小声应着,都不敢辩解自己只是想说休妻,而非其他。
*
酉时,宫城内。
正值散值高峰,各级官员自衙署出来,正欲归家,尚书省官署前却突然传来惊呼。
路过的人扭头看去,但见有两人斗在一处,旁边还落着一个麻袋。
郁清珣也没想到,自己才出衙署,就有人敢往他头上套麻袋,甩了那麻袋正欲还手,就看到那张跟妻子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唐子规根本没想隐藏,麻袋一套,抡起拳头就朝对方脸上狠揍过去。
郁清珣急忙格开攻击,面色冷沉低喝:“你做什么!”
“揍你!”唐子规回了两字,出招毫不留手。
郁清珣念着他是妻子胞弟,不好还手,只格挡避让,“和离不可能,阿窈的事我可以解释,我们换个地方说。”
“你都将心上人的女儿养在府里,如此欺辱我姐姐,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唐子规出招凌厉。
他虽学文,但出身将门,武功也不弱。
只是跟郁清珣比起来还有段距离。
郁清珣听着这话恍了下神,他知道妻子有误会,但什么时候长欢成了他心上人的女儿?
这一恍神被唐子规抓到破绽,一拳狠狠砸中他腹部。
郁清珣吃痛,反手抓住他手腕,一扭一剪间,就将人制住按跪在地。
衙前站着的亲卫赶忙围过来,“国公爷!”
他们也不好对唐子规动手,只抓了他手,将人压制住。
郁清珣松手退开,解释道:“长欢跟我无关,我只是受人之托才将她养在府里,暂时没法将她送离,她绝非我心上人的女儿,我心上人的女儿叫郁棠,小名棠棠。”
唐子规静了片刻,俊眉紧蹙,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前方站着的那人嘴唇无声开合,说了句什么。
他怔了瞬,心头一转,已然明了对方暗示,挣扎了下。
郁清珣挥了下手,压着人的亲卫松手退开。
唐子规揉了揉被压疼的手腕,漠然觑着他,凉凉发话:“我不管你其他什么,你那养女我姐姐不喜欢,要么和离,要么你送那养女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兄长和二哥都已经接到消息,不想和离你就等着一天三顿打吧。”唐子规甩下话语,根本不给郁清珣多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走。
郁清珣挑了下眉,没去追着解释。
“国公爷……”亲卫围过来。
郁清珣摆了下手,“无事,回府。”
郁国公府。
郁清珣回来时,唐窈正在小厨房做晚膳。
他进到来,见食桌上已摆了四道色香俱全的菜式,旁边小火炉上还煲着汤,药膳的香味四溢而出,勾人垂涎。
唐窈厨艺精湛,更胜府中大厨。
郁清珣格外喜欢喝她炖的汤,只可惜自郁长欢入府后,她便没再下过厨。
没想今日竟有这口福。
郁清珣心情愉悦,如往常般过到她身后,双手从后环过她腰肢,正要收紧,被他环抱住的人似有防备,手肘猛地往后一击,正中他腹部。
郁清珣全没防备,当即闷哼了声,往后退开,差点没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