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晨暮合如往常恭敬等在庭下, 逾白等五人则面露紧张, 一见人出来,有人马上哭跪下来喊道:“夫人, 我等对夫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夫人为何不要我等?”
唐窈看过去。
那一来就哭跪的人名唤盛柳,是她在国公府时的二等贴身丫鬟。
唐窈没答,目光扫过晓晨暮合等人。
院里其他得空的丫鬟婆子,早悄悄朝这边看来。
唐窈看了眼身边的管事娘子。
管事童娘子了然,笑着过去先扶了那丫鬟,“瞧你说的,夫人当时被太夫人如何逼迫,你们也是亲眼见着的,这事怎能怪到夫人头上?”
“再说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仅次于皇宫和各王府的好去处,你们身契又都在府内,先不说这合不合规矩,若夫人强行将你们带出来,岂不成毁人前程的恶主子吗?”
丫鬟盛柳面露伤心,“可是……”
“唉,先前院里人手不够,我们只得向唐府借人,夫人当时就感慨怎你们没跟来,最后没法子,这才去牙行另契了丫鬟婆子进院,你们看,就她们了。”童娘子拉着盛柳的手,指向院里的丫鬟婆子。
“你说这也巧了,夫人刚契了这些丫鬟婆子,你们就跟来了,早知你们要来,当时就该先借着唐府的人等你们过来的,可现在……”童娘子有些难办地皱起了眉。
晓晨等人听出她未完的话语。
这宅院人已经招够了,不需要多增人手了。
“夫人,我等身契皆已拿回,现在无处可去,还望夫人发发善心,收留收留我等!”另有丫鬟花燃面露哀求,朝唐窈跪了下去。
其他丫鬟见此,也都纷纷祈求收留。
“不是我不愿收留你们,而是宅院地小,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唐窈放下茶盏,目光一一扫过几人,“若是我收留你们,就得让院里其他人离开,我才与她们签下身契,岂能如此反复无常,言而无信?”
“可……”
“不若这样吧,我跟金大管事也有些私交,跟他说说你们只是一时考虑不周,让他收回你们的身契,让你们继续在国公府当差。”
唐窈说着,也不管她们哀求与否,扭头对管事娘子道:“童娘,你去找周娘拿些银子来,按照在国公府当差时的月钱,各给上一年份的赏钱,也好全了这一场主仆情谊。”
“是。”童娘子应声前去拿封赏。
对面丫鬟一听这话,脸色各有不同。
有着急有惊喜,还有的一脸平静。
唐窈将她们神色反应收入眼底,大抵猜到哪些是眼线。
没一会儿,管事娘子拿来银钱,按照在国公府的月钱,一一发给她们,还特地喊出声,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也听到。
接了赏钱的丫鬟虽有遗憾,但多数还是高兴的。
她们是被郁清珣清出府而非唐窈,能得这赏钱也算意外之喜。
唐窈让管事娘子随她们返回国公府,去见一见金大管事。等人一走,便将院里的丫鬟婆子集中过来,趁机训教一二。
金大管事那边早得了吩咐,自是没再将人收回国公府。
有丫鬟忙拉住晓晨暮合,“二位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国公府回不去,夫人又不要我们,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哪?”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晓晨冷淡甩开那丫鬟的手,自顾自朝家的方向走去。
早在夫人带着两位小主离开国公府,欲往云州而没带上她时,她就猜到夫人已经不再信任她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夫人不信,她也无法腆着脸去闹个明白。
“诶,晓晨姐姐……”那丫鬟没能喊住人,又看向暮合,“暮合姐姐……”
暮合也是甩开她,“你自便。”
她早在江姝琴事件时,就已经失去夫人的信任,此时虽伤心,但也早有心里准备。
两个得用的大丫鬟就这般离开,其他几个丫鬟相互对视了眼,也都各自散开。
其中有两位在外转了圈,又从后角门重新进了国公府。
童娘子返回小宅院,将看到的告知了唐窈。
唐窈点了头,外头又有婆子进来道:“夫人,衙门那边来人,喊走了隔壁的田三娘等人,本还想将十三娘也抬走,但见十三娘子实在病重,就暂且没动人,说过些日子许会召她上堂,让好生照料着。”
“知道了,你且好好照看着,有事及时喊大夫。”唐窈并不意外。
田肆一事有郁清珣插手,对方绝讨不到好去。
可这次是恰好被撞见,世间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不改变女子积弱低下的地位,这事便永无止尽。
唐窈低垂眼帘思索了会儿,唤人拿来纸笔,写了几封帖子让人送出去。
徬晚时分,郁清珣准时下衙过到门口等着接儿子。
唐窈并没有出现,只让郁棠牵着弟弟出来。
“你娘呢?”郁清珣没见着唐窈,低头问出来的小人儿。
郁棠想着别的事,仰头看着父亲道:“阿娘说我以后跟她姓,姓唐,要就叫唐郁,不叫郁棠了!”
郁清珣:“……”
旁边郁桉眨了眨眼,软软接话道:“那、那我叫桉郁?”
“笨,唐是姓,你跟阿娘姓就叫唐桉!”郁棠扭头教着弟弟,教完又发现不对,脸上呆了下,喃喃道:“不对啊,那我也不该叫唐郁,应该叫唐棠!”
“嗯,对,叫唐棠!”小姑娘自语着,再看向父亲叮嘱道:“你以后不要叫错了,我叫唐棠,不叫郁棠!”
郁清珣听着,知道唐窈是不会出来见他了。
或许她以后都不再想见他,才会让女儿这般传话。
他眸光暗了暗,手摸了摸小姑娘发丝,嗓音轻柔微哑:“在爹爹心里,无论你姓什么,永远都是爹和你阿娘的乖棠棠。”
“我本来就很乖!”小姑娘挺直小胸板。
“嗯。”郁清珣应着,再摸了摸她的小脸,蹲下身来道:“以后每天你都这般出来送你弟弟好不好?”
“我本来就要送弟弟出门啊。”小姑娘答应着。
郁清珣笑了笑,再揉了揉她小脸,“你阿娘今天做了什么?”
“哼,你都不会讨阿娘开心,我才不告诉你,阿娘还在等我呢,我不跟你说了,桉弟,明日你要早些过来,我回去了。”郁棠朝弟弟挥了挥手,转身就朝院里去。
郁桉“啊”了声,下意识想跟姐姐返回去。
郁清珣及时将儿子抱了回来,小人儿当即瘪嘴想哭,他忙柔声哄着人,再朝那宅院看了眼,抱着儿子上了马车。
等回到国公府,郁桉眼里还泡着泪花。
郁清珣只得边哄边保证,明天一早就送他过去,连晚饭都是一口口哄着吃下去的。
待到小人儿伤心困睡过去,他也不敢将人送去郁盎堂,干脆让人将儿子的东西搬到书房,往后父子俩就歇在这边。
“……今日晓晨暮合她们去过夫人那边后,都被夫人打发了回来,我也没再收,晓晨和暮合都老实回了家,并未有别的表现,到是盛柳和另一位婆子在外转了圈,又从后角门进府去了……福寿堂。”
金大管事低声汇报着,眼睛悄悄看了眼主家。
郁清珣坐在床榻边,一只手拍着儿子后背轻柔哄着,面上并无其他表情。
金大管事收回目光,继续道:“花燃和另一小丫鬟则去了双玉院,还有一个婆子则去了……三房那边。”他声音越低。
虽然这些人未必就是眼线,也未必曾有二心,但郁盎堂是国公府主院,她们这般找上别院的人,到底有些不太好看。
郁清珣神色依旧看不出变化,“继续暗中盯着。”
“是。”金大管事等了会儿,见主家没了别的吩咐,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房门开了又关。
郁清珣继续轻拍着儿子后背,“药物和人可有线索?”
“有。”旁边候着的日居答着,“照临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寻到三位十岁以下五岁以上的男童,皆是半点都碰不得花生,待训教一两个月后,便可送过来。”
郁清珣点了下头,“将人送来后,我会亲自检看。药呢?”
“有定打听到,二十余年前,曾有位孙神医有治吃不得花生等物的奇药,还曾……打听到那位孙神医,将药方卖到了咱们府里。”日居声音小了分。
郁清珣哄儿子的动作稍停,眼底掠过一丝凉薄冷意,“这么说来,太夫人和郁清珏那边都有药?”
日居不敢答这话,“那药据说也是扬汤止沸,无法根治,许是如此,才没人献过来吧。”
“呵。”榻边坐着的人冷笑了声,眼里极尽讥讽。
他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会被最亲的两人如此算计。
“让有定继续搜寻,甄远这边有什么要求也一律允了。”郁清珣道。
“是。”日居应着,又想起一事。
“别庄那边传来消息,清宁大长公主今日偶遇到长欢姑娘,对其很是喜欢,特邀她过长公主府小住。”
清宁大长公主,先皇乾元帝的异母妹妹,当今小皇帝的亲姑姑。
第39章 约见
郁清珣依旧未有别的表现, “地牢里那两人招了?”
姬长欢的丫鬟和嬷嬷,还被关在国公府的地牢内。
日居答道:“那婆子说并不知道与她联系的人是谁。”
“在别庄时,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有人将消息混在书册里递给她;到国公府后, 那有关花生的事, 也是暗中之人夹在长欢姑娘的书册里,传递给她让她干的。”
“另外那丫鬟并不清楚这些, 但她交代在别庄时,白嬷嬷时常在长欢姑娘耳边唠叨, 说是您听从先帝的命令杀了白雪溶,灭了白家上下,还想将长欢姑娘囚在别庄,不让宫里的人知道, 说您假惺惺不是好人。”
日居说到这顿了下。
“那白婆子也承认了这点, 还自认这是让长欢姑娘不忘杀母之仇。她好像认定了, 白雪溶和白家之事是您所为。”
“白家剩余的人有跟她们联络?”郁清珣面上情绪不显。
“未有。”日居道, “白七郎一直待在江州未曾有异动,其他白家人皆在流放地。”
“继续审,留口气。”
“是。”
郁清珣挥了挥手,日居恭敬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