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楚归清楚,认是绝对不能认的。
“清珣,快快起来。”太皇太后亲自扶起郁清珣,将他手中捧着的印信鱼符推回去,嘴里安抚道:“我看这事应该是误会,你且安心,将官印鱼符都收回去,长霖还小,还需你辅佐看护,大晋也离不开你,你哪能这般离开?长霖……”
她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不太懂具体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决不能让表叔致离。
他伸手拉住郁清珣衣袖,急切道:“表叔,你答应过父皇要辅佐我,怎么能离开?那什么长欢敢害你,我这就下旨让人砍她了给你出气!还有姑姑也不对,怎么能这般挑拨!”
郁清珣神色依旧,又再次躬身揖道:“太皇太后恕罪,陛下恕罪,清宁大长公主让长欢跳水陷害臣妻,还使得长欢溺毙,意图加罪臣妻,臣一怒之下,已让人将清宁大长公主投入狱中。”
这点太皇太后和太后早知道。
小皇帝倒是愣了下,马上道:“这是她不对,关押也是她该!”
太皇太后明白郁清珣并不是要请罪,恰恰相反,他是在讨要责罚,讨要对大长公主姬清宁的责罚。
“长霖说得对,这事确是清宁不对,关了就关了,她害人在先,还闹出人命,我看就去她公主身份,贬为闲散宗室,关上两年以思其过。”太皇太后道。
太后嘴唇微张了张,又到底是没帮忙说情。
“是,谢太皇太后宽容。”郁清珣也没想立即要姬清宁命。
“臣之前妻今次受惊,还被大长公主讥讽身份低微……”
太皇太后闻玄知雅,“靖安侯府历代忠君报国,唐氏又是我那小侄孙生母,何来低微?尚宫……”
“在。”旁边跟随的六局女官往前来。
太皇太后道:“传我懿旨,唐氏唐窈温婉贤淑,蕙质兰心,为妻贤良,为女孝顺,今特封为一品国夫人,赏赐云锦十匹,如玉两对,琉璃器两尊。”
“是。”女官记了,又往旁退下。
唐窈本来就是一品国公夫人,只是跟郁清珣和离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太皇太后下旨重封,便无论她将来改嫁与否,都是一品国夫人,地位远高寻常命妇。
“臣替唐氏叩谢太皇太后。”郁清珣再揖礼拜下。
太皇太后自是再扶起,微笑道:“罚也罚了,赏也赏了,清珣这印信总该收回去了吧?大晋还离不开你,谁要敢疑你二心,说你不忠,便是挑拨离间,罪应当诛!我不会放过他,你且宽心,往后勿要有此忧虑。”
她说着,余光掠过太后。
徐太后强笑着搭话:“母后说得是,我等孤儿寡母还得国公辅佐,谁要疑心你才是真有不臣。”
郁清珣宛如没听出她的勉强,恭敬又感动地再揖礼道:“能得太皇太后、太后如此信任,臣感激涕零,定尽心尽责,九死不悔。”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着又是扶起人,好生劝慰细说了番。
末了,见郁清珣没有告退的意思,便跟小皇帝叮嘱了番学业问题,这才摆驾离开。太后自是跟着。
两凤驾离开,延英殿又恢复往常平静。
郁清珣以考察小皇帝武学兵法为借口,与他独处于殿内,等周围近卫内侍皆退开,当即跪地道:“太后疑我防我痛恨我,觉我将来必反,不如陛下亲舅家可靠可信……”
“表叔,你快起来。”小皇帝惊了下,托拉住他手臂。
“陛下,你让我说完。”郁清珣仰头看去,眼眸深邃而真诚。
“太后为此已使我妻跟我和离,棠棠也不愿再随我,我实已真妻离子散,今日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有这举动。可太后要疑我我也无法辩说,你们母子情深,只求将来陛下因此疑我杀我时,能饶过我家人……”
“我怎会不信你要杀你?”小皇帝急急,“父亲生前叮嘱过我,让我听你信你,母亲、母亲她……”
小皇帝眉头皱紧,心有急切又不知怎么说。
母亲确实跟他说过舅舅更可靠,而表叔权势极高,能废君另立,最是危险,可……可他只看到母亲逼迫表叔,而表叔未曾对他有丝毫不敬。
*
另一边。
太皇太后扫了眼左右,周围侍从尽数退开,独剩徐太后跟扶在旁。
“你怎么想的?”太皇太后皱眉看向儿媳,低声斥道:“长霖不过九岁,你这么着急对他动手,是想让别人上位将你儿子取而代之吗!”
“母后,我没有……”
“没有?长欢不是你逼入他府的?你将长欢逼到他府里,打着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想着长欢生母是白雪溶,乃白家之后,是叛逆,清珣收留叛逆,将来你好以此夺权加罪,灭他郁国公府打压我郁氏吗!”太皇太后冷声点出。
徐太后脸上难堪,又无法反驳。
她确实打的这主意。
郁清珣有权有势时,这点小事对他毫无影响,但等将来皇帝亲政掌权,要想处罚郁清珣时,这就是绝好的罪名。
“蠢!”太皇太后骂了声,“你以为你想到的他会想不到?他不过是不想计较这点,给你脸而已!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真当他是泥捏,不会有气,不会出手?!”
“我……”徐太后心有委屈,“我只是逼那长欢入他府,其他的事不是我做的,清宁来讨要懿旨,我也只是想以此离间他和唐氏,没想要谁陷害唐氏,这指不定是唐氏跟清宁,或那白家女自有的龃龉……”
“够了。”太皇太后压着气怒,眉心美人痣更显冷意,“不想你儿子的皇位被人抢了,他亲政前你就给我好好当你的太后,别想着动谁!即日起,你在兴宁宫修心养性,少出来多事!”
“母后!”徐太后一惊,几不敢信。
她没想自身已经贵为太后,还会被罚禁足。
“尚仪,请太后娘娘回寝宫,未得我允许,不可私自离开兴宁宫。”太皇太后干脆果断。
另有六局女官应声过来,恭请太后回宫。
徐太后又恼又憋屈,一回到自己寝宫内,挥退闲杂宫女,当即恼怒地一拂袖,桌上摆件被带动着滚落,哐当碎了一地。
“呀,娘娘当心伤着手。”心腹宫嬷忙过来安抚。
徐太后一把将人推开,恨恨道:“给我去查,这定是他郁清珣暗使计害我,想借此摆脱白家那逆贼,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可……娘娘,太皇太后有令,已让人封了咱们宫,消息递不出去啊。”心腹宫嬷为难地答着。
“这许是真有误会,说不定另有人暗中搅混水……”
“谁搅混水能搅到郁国公府,让郁四跟着配合,让清宁听从吩咐?!”
“说不定……真跟端王有关呢?”心腹宫嬷轻声提点道。
太后气怒一滞,脸上神色变了变,“你是说……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姓郁,即可调动郁国公府,又可牵动端王。
无论将来是郁家谋逆上位,还是端王重回京都,她都可高枕无忧。
*
这边动静,太慈宫很快得知。
太皇太后看着手里奏章根本不想理会。
徐氏疑心重又不甚聪明,只怕到现在还没想到,为什么郁清珣,今日要特地在小皇帝面前说这事。
第48章 太后还是端王
唐窈回府的路上, 遇到匆匆赶来的唐子规。
两人换了辆马车,将事情发展仔细说了。
“姬清宁联合那养女想要陷害你,却不慎自溺身亡?”唐子规眉头紧皱, 快速理着相关信息, “郁清珣拿出先皇秘旨, 揭露养女身份,将姬清宁收押入狱, 期间还提到了端王?”
“是。”唐窈点头。
“我怀疑之前推动郁四对桉儿下手,与今日让那养女陷害我却溺水而亡之事, 是同一个人所为。”
郁四对郁桉动手很隐秘,若不是她经历过前世之事,知道儿子吃不得花生,提前有了防备, 说不定依旧猜不透凶手是谁。
今日姬长欢死得也很隐秘, 从她落水到被救上来还不足一刻钟, 姬长欢会水, 这点时间理应死不了,但她却还是死了。
且这两件事都是姬长欢主动,都有太后暗中参与。
要不是太后逼迫,郁清珣未必会让姬长欢进国公府;要不是太后下懿旨,她不会带着儿女来赴宴。
唐子规沉思了片刻, 颔首认同,“是很有可能,你可有怀疑人选?”
“我开始以为是太后暗中所为, 意在挑拨唐氏与郁氏, 打压郁清珣,但郁清珣提到端王……”唐窈眉头紧蹙, 不太确定背后真凶到底是谁。
是太后说得通,是端王也同样说得通。
太后意在挑拨唐氏与郁氏,端王则不仅挑拨唐氏与郁氏,他还能借此挑拨太后跟郁清珣!
相比她跟郁清珣闹翻,郁清珣被挑动针对太后会更危险。
太后乃小皇帝生母,郁清珣要针对太后,定会被小皇帝记恨,而被小皇帝记恨……
唐窈脸色微白。
好一会儿,她才将这股情绪压下去,问道:“当初端王是因为什么被先皇贬离出京?”
大晋亲王只有爵位而无封地,大多留守在京,遥领某地官职,不正式上任,身份贵而无权。但端王不同,他不是在京遥领某地官职,而是正式上任,实权在握。
“那时我还未任事,具体不清楚。”唐子规答着,“隐约听闻似是被江州白氏牵连。”
“当时白氏家主任兵部尚书,与众世家属意二皇子齐王,但齐王为顺康帝所不喜。
恰逢先皇监军北疆,郁明澈一战灭北容而归,权势烜赫,压过众世家,顺康帝便乘机立先皇为太子,命太子监国。
而后白氏族人强占良田、草菅人命之事被揭露,白尚书便暗中联系齐王意图谋逆,此事被白家七郎告发,先皇斩杀齐王,白家全族入狱,而当时端王跟白氏女议亲,且婚期将近。
再后来,先皇登基,白家主家一脉除了白七郎,尽数斩首,其余旁支流放充军,端王也因此被贬离出京,先任原州某地知县,政绩斐然,又被提为岭州知州,先皇病逝前,特地将他调为越州节度使。”
“特地调为越州节度使?”唐窈重复着,“这里头有玄机?”
唐子规点头,“越州临东疆,又位于安东都护府与安南都护府之间,若他有异动,两位大都护能迅速将之合围吞并;若国内局势有变,他可自东疆退走,先皇虽有防备,但到底是疼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感慨着。
唐窈却想到另外的事。
白雪溶曾差点跟端王成亲,但姬长欢却是先皇跟白雪溶之女,这里面……难怪当初郁清珣,死活不愿意吐露姬长欢真实身份。
唐子规也想到这事,补充道:“之前你让我查那养女生父身份,若她母亲真是白氏白雪溶,那这养女很可能身负皇家血脉,说不定……正是因此,她才会被端王利用。”
唐窈点了下头,没说姬长欢很可能是先皇之女。
这事涉及先皇脸面,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先前并不知道白雪溶差点嫁给端王的事。
白雪溶不是白氏家主之女,她也没跟她接触过,会误会郁清珣喜欢白雪溶,还是因为曾经的小姑子说她兄长另有所爱,而恰好她又撞见郁清珣爬墙送礼,郁清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