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珣看着心下刺痛。
她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才会这般冷淡疏离。
唐窈已经向郁桉伸出手,温柔牵过儿子,就要抱下床带走。
小人儿懵懂下了榻,又看向床上躺着的父亲,软糯询问道:“爹爹呢?”
唐窈动作顿了下。
郁清珣压下难受,朝他招了招手。
小人儿松开母亲,听话地回到床榻边。
郁清珣将他抱上榻,低下头来,跟他额头贴着额头,手臂又不觉收紧,压着情绪哑声道:“爹爹身上不好,等好了就去看你,你和姐姐要听你们阿娘的话,以后想阿爹了,就给阿爹写信,我接到信后会立即赶去见你们。”
“哦。”小人儿并不懂这话的含义,只听到想就能见到爹,要听娘的话。
旁边郁棠加入进来,趴到床榻边,关切嘱咐道:“那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答应过要陪我和桉弟放穷奇纸鸢,让穷奇猫猫带飞陆吾猫猫,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嗯。”郁清珣答应着,“我很快就能好,到时候一定带你们去放纸鸢。”
“好!”小姑娘眼睛亮了亮,立即拉着他手,更是殷勤,“你一定,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嗯。”郁清珣点着头,松开儿子让唐窈抱走。
唐窈多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异样,总觉得醒来后的他变化有些大。
是因为中毒,还是被这次袭击吓到?亦或者两者皆有?
她一时琢磨不透,牵了儿女欲先离开国公府。
郁棠郁桉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父亲。
“阿窈……”后方传来声音。
她回头看去。
郁清珣强撑着半坐起朝她看来,眼中盛满看不懂的情愫,似哀伤似不舍还似克制着什么。
她以为他想要反悔。
郁清珣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道:“路上小心。”
唐窈心头怪异更甚,看着他想找出原因。
“还有……”郁清珣继续说着:“不要跟崔钰走太近,他许会对棠棠和桉儿不利。”
“以后无论去哪儿都要多带些护卫,若是人手不够,可来寻我,我拨了两批亲卫跟着你们,若有需要,可让他们传达口信……”
他还有好多好多想说,还想她留下来,但到底没说出口。
也不能说出口。
“你们回去吧。”他闭上眼睛,不想亲眼看着他们离开。
唐窈站在门前,那股奇怪感受越发明显。
一个人只是昏睡了两日,便能有这么大变化吗?
她狐疑着,又找不到原因。
总不至于他跟自己一样,记起前一世吧?
这念头一出,唐窈先觉得荒缪,可又隐隐觉得,只有如此才能说通他前后变化。
他知道棠棠和桉儿留在他身边、留在国公府或有危险,便终于松口,让儿女都跟着她。
唐窈探究似地看着他,有几分想问若他也记起前世,那最后可有处理姬长欢,可有发现郁四,可有报仇?
可她到底没问。
唐窈垂下眼帘,再福身行了一礼,“国公宽宏,多谢国公。”
她说完,牵着儿女转身离去。
郁清珣闭着的眼睛又睁开来,看着他们拐出卧房,隔着的门帘落下,轻微晃动。
他张了张嘴,咳出鲜血,软到在床。
“国公!”旁侧候着的亲卫顿惊,想去扶人,又想奔出去将人唤回来。
郁清珣虚弱躺在床上,轻声呢喃着制止:“不要叫他们回来,让……让二爷回来救我,小心太夫人。”
他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并。
*
唐窈牵着儿女才出书房院落,迎面便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太夫人走近。
那贵妇人衣着华丽,满头朱翠,脸上神色本就不悦,在见到她之后更是沉了沉,显得凶冷阴郁。
扶着太夫人的蒋嬷嬷,看着唐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讥讽,“呦,这不是唐夫人吗?唐夫人既已离开国公府,怎又回了来?莫不是发现离了国公府,过得不好,又想祈求国公爷再将您迎回来?”
“叫什么夫人,她也配?!”太夫人冷冷,觑着唐窈和两个小人儿,眼底尽是不屑,“不过贱人罢了。”
唐窈牵着儿女,身边跟着丫鬟仆从,虽排场人数不及太夫人,但气场并不输人。
她平淡扫过前方,侧首问身边管事娘子,“可听到犬在吠?”
管事娘子笑着答道:“夫人听错了,不是犬在吠,而是太夫人身边的蒋嬷嬷。”
不是犬吠,是蒋嬷嬷。
这是骂蒋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狗。
第71章 怀疑
蒋嬷嬷还笑着的脸僵住。
太夫人眉目顿沉。
唐窈这话不仅骂了蒋嬷嬷, 还骂了她。
“不知礼数的东西,给我掌嘴!”她冷声喝斥。
立有婆子往前,就想冲过去掌嘴。
唐窈婉然静立, 并不惧怕, 不用她吩咐, 身边自有跟随的婆子往前相对。
双方婆子扭打成一片,现场颇有些混乱。
唐窈目光掠过这些, 看向对面的太夫人,平静道:“国公已醒, 王太夫人确定要在这时找茬闹事?”
她说的是王太夫人,不是太夫人。
她已不是郁清珣之妻,不是她儿媳,无需敬她, 真要闹起来, 谁吃亏还不一定。
太夫人听出她意思, 脸色更沉。
若是以往她也不会如此撕破脸皮, 见面就喊打喊骂。
可如今次子因她丢了官职不说,还被长子揍得没了半条命;长子还因着她要做个不孝不悌的混账东西,这等祸水,不打骂叉出去,岂不污了国公府的地!
“清珣醒不醒都得听我的!你这祸水让他不孝不悌, 枉为人子,枉为人兄,还敢入我国公府, 真当我郁氏惧你唐氏不成?!”太夫人盯着唐窈, 越说越怒,眼里不仅有厌, 更有恶。
她横眉扫过郁棠郁桉,沉沉开口:“见了祖母不请安问好,只会傻呆着,我国公府何时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不孝子孙?!你俩还不速速过来!”
唐窈神色稍冷,正欲开口。
郁棠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抓着唐窈的衣角,小声又清脆道:“祖母万安,我现在姓唐,不姓郁,不住国公府了,也不跟阿爹,您、你总是欺负我阿娘,我不要过去。”
“欺负阿娘,坏人,不过去!”郁桉跟着软糯出声。
太夫人脸色早黑下来,不待小人儿说完,便先呵斥出来:“不懂礼顺尊卑的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蒋嬷嬷……”
“我儿亲护生母,哪怕尊长不慈不爱,依旧执礼问安,何来不懂礼顺尊卑?”唐窈迅速开口,将儿女护在身后,反道:“王太夫人年过五旬,却硬要跟两个不满五岁的稚儿较劲,倒是很懂慈爱。”
“你……”这话讥讽满满,太夫人噎了噎,将话语憋了回去,又不悦横扫过两小人儿,冷道:“你家女郎要姓唐,莫非儿子也要改姓,舍了国公府?”
这话不好答。
唐窈摸了摸儿子小脑袋,避开这话,“国公重伤初醒,王太夫人身为亲母不关心长子死活,反到逼迫长子不到三岁的稚儿,改姓舍离国公府,如此不慈,可是想偏心次子,让次子的儿子来继任国公府,接掌郁氏宗族?”
“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夫人立即呵斥,这不慈不公之名她可不能背。
唐窈不慌不忙,“王太夫人若没做此想,为何不去关切国公身体,反倒呵斥国公独子,指责稚儿?”
“好一张利索嘴皮子!”太夫人凉凉横觑着,“我到要问你,我儿才醒,你不让七郎侍奉他爹,反到将他带走是何居心?莫非……”
“太夫人。”正说话间,书房那头有人匆匆过来。
“请太夫人安。”日居领着几个亲卫过来,先拱手揖礼。
“国公伤重,精力有所不济,特让属下来护送小公子出府,去往夫人处暂住,以免小公子在国公府内照顾不周,生出意外,还望太夫人成全国公拳拳爱子之心,莫要阻拦。”
“他在国公府能有什么意外?”太夫人沉声冷对。
日居答道:“回太夫人,上回小公子差点遭人毒手,身上红疹子痒了数日,很是受罪,谁知那歹人会不会趁国公精力不济时再下黑手?”
太夫人再噎了下,想要为郁四辩解,又找不到话语。
说是误会,人家没指名道姓说歹人是谁;说是意外,那就更有理由先送郁桉离府。
日居也不管她神情如何,恭敬转向唐窈道:“夫人,国公让我护送您和四姑娘、小公子先行离府。”
“嗯,走吧。”唐窈也不推辞,弯腰抱起儿子,牵着女儿,绕过太夫人往外走去。
太夫人脸色黑沉如水,双眸阴郁地盯着过去的母女子三人。
唐窈带着儿女出了国公府,余既成抱臂靠着马车等在外头,见他们出来,起身迎过来,“如何?”
“已经醒了,应当不碍事。”唐窈答着,顺手将儿子交给旁边奶娘,眉头又颦了颦。
后方有丫鬟婆子,将郁桉的东西搬上马车。
他说让郁桉跟着离开,便真没有反悔地送了儿子出来。
这前后变化太大,是他当时发现了什么,还是……真跟她一样记起了前一世?
唐窈略有些失神,直到耳边传来声音,“阿姐,阿姐……”
“嗯?”她回过神来,朝余既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