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私事……
“他跟你…表明心意,想求娶吗?”郁清珣声音轻轻。
还未得到答复,他便已先难受起来。
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本就感情深厚,余既成又相貌俊朗,年纪轻轻便已是大都护府四品校尉,只要能攒几场战功,未尝不能调入京中,拜将封侯,可谓前途无量,且他家中无直系长辈,嫁过去无需伺候公婆,也没叔伯妯娌来碍眼,简直再美好不过。
唐窈没想那么多,只为难地蹙眉颔首,“……是。”
郁清珣更加难受,只觉满口都是苦涩,却又不得不按下疼痛,轻声宽慰:“你不必为此为难,若是喜欢……那嫁便是,棠棠和桉儿不会怪你。”
“我依旧是他们爹爹,你依旧是他们亲娘,不过分居两地,感情不会少。”
“若是担忧以后不习惯,你可以将棠棠和桉儿留在国公府,不用担心他们会受到苛待,我这辈子不会再娶,他们不会有后娘,府里也不会再有危险,更不必忧心棠棠长大后不好嫁人,我不想她嫁……我女儿不会没人求娶,我会让这世上与她同龄的优秀男子,排着队任她挑选。”
他一时有所哽咽,连眼眶都微微泛红,不知是想到以后宝贝女儿嫁人,还是难受此时此刻,即将失去或已经失去的挚爱。
他想求她留下来。
“可我没想要嫁他。”唐窈道。
郁清珣恍惚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没想嫁他。”唐窈蹙眉重复着,“我只把他当成弟弟,就跟子规一般,我没想哪天子规会跟我表明心意,可……他又不是我亲弟弟。”
这才是她为难的点。
郁清珣却觉瞬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连那梗痛的心都刹那松懈舒展,“你不喜欢他?”他压着紧张。
“我喜欢。”唐窈道。
郁清珣一紧。
“但那是对弟弟的喜欢,无关男女之情。”唐窈补充道。
郁清珣放松下来,彻底稳住情绪,心头转了几转,真帮着提议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另一种喜欢他?”
“另一种喜欢?”唐窈不解。
“你可以试着接纳他,不把他当成弟弟,而是一自幼相熟、年轻有为的英俊男子,若是试过后,依旧不喜欢,那便不必勉强自己,果断拒绝便是。”就像当初拒绝他那般。
郁清珣默默念着,没将话语说出来。
不是他大方能将心爱之人让与他人,这轮不到他来让,她早就不要他,他只是不想她因为这事为难。
何况,若是她将来定要嫁给他人,比起其他陌生男子,他更愿意那人是余既成。至少余既成身家清白,知根知底,对唐窈真心实意。
再者……阿窈从前便对他无意,也从没考虑过这点,将来能对他有意的可能微乎其微。
郁清珣自我安慰着,尽量无视心间涌上的难受。
唐窈思索着这事的可行性。
她不忍太伤余既成,青年大好的时光不该浪费在她身上,他值得更好更合适的。她可以努力试着接受他,若还不成,便清楚拒绝,哪怕以后再不相见,也好过让他继续孤独期盼。
“好,多谢……”唐窈拿定主意,抬眸看向郁清珣。
那人却狼狈别开眼,假意垂眸看向旁边睡得香甜的乖女儿,以掩饰眼中情绪。
唐窈蓦然反应过来,她不该跟他谈论这些,她不忍伤余既成的心,又怎么忍心如此伤他?
“抱歉。”她再低低道了声,也转开目光去。
郁清珣已调整好情绪,只嗓音沙哑,“为何突然道歉?”
“我……”她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先前并不知道那些事与国公无关,只记恨着国公护着姬长欢,以至行事言语有些过分……”
“不怪你,那是我活该。”郁清珣打断道。
唐窈静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两人一时都没了话语。
屋内过于安静,直到旁边睡着的小姑娘迷糊醒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眼亲爹,滚近过来用小脸蛋蹭了蹭他手臂,咕哝道:“我梦到你用荷叶给我做了个荷叶纸鸢,飞得好高好高,好好看的,我想要……”
郁清珣:“……”
“荷叶太重,飞不起来,我可以给你做盏荷叶灯笼,亮起来也很好看,想不想要?”趁女儿还没完全清醒,郁清珣转开提到别的。
“荷叶灯笼?”郁棠瞬间清醒,骨碌碌地爬坐起来,亮着眼睛看他,“在哪儿?我想要!”
“好,过几天我就做好给你。”郁清珣答应着。
父女俩聊着灯笼,唐窈坐在旁边听着,没过多久,郁桉也睡醒了过来找爹娘,时间一晃而过,日头落下,夜幕降临。
夜晚,唐窈如约留宿在国公府,跟郁棠一同睡在厢房。
天空明媚无云,小舟游荡在湖池中,四周荷叶碧绿,偶有莲蓬躲在叶下轻拂过来,她伸手掐断叶柄,摘下莲蓬,才一回头,额头恰好触过对方淡薄唇色,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唐窈怔了下,眼睛瞪大,像有些傻呆住。
对面站着的郁清珣还很年轻,虽不算青涩,但也没那么沉稳,像是……像是许多年前的他。
唐窈有些恍惚,好像有哪儿不对。
对面青年却眉眼带笑地将她揽入怀中,眸中满是宠溺,“小心些,当心掉入水里,这要是传出去,少不了要被捕风捉影的言官一顿骂,说我孝期作乐,嬉戏水中~”
孝期?是了,这是公爹病逝后的第一年,他们居丧守制中。
“那、那怎么办?”她一时有些局促不安,“我们赶紧回岸上?”
郁清珣轻笑出声,悦耳嗓音就响在耳边,他手环过她腰腹,将人抱着径自在舟上坐下来,周围荷叶倾盖,遮挡住他们身影。
“怕什么,我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郁清珣笑着,环着她细腰,紧贴在一起,“我爹他不在意这些虚礼,当年我祖父病逝,他人正在边疆御敌,得知消息后,也不过是朝我祖父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其他一切如旧。”
“且言官想骂让他们骂就是了,左右我听不到,三哥也不会因此处罚我。”
她想了想,公爹确实宽宏温厚,从不在意表面虚礼。
“那你还吓我!”她不由嗔瞪了他一眼。
揽着她的青年忙笑着讨饶,“冤枉啊,我这哪是吓唬你?分明是担心你落水里生病。”
“哼,这满池的莲蓬都快要被我摘完了,要落水我早落,还轮到这时?”她有些小骄傲地再嗔了他一眼。
郁清珣满是宠溺地笑着,“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家夫人身手敏捷矫健,绝不会落水。”
“就算落水也无妨,我会凫水。”她补充道。
“是是是。”他点着头,话语又忽地一转,靠近她耳边轻轻道:“这池子里的莲蓬都摘光了,我们换个地方摘?”
“换个地方?换哪儿?”唐窈不解。
国公府内只有中心湖这边种着半池湖的莲花,乃盛夏一美景。
“跟我来!”郁清珣没说哪儿,而是拉着她站起身,让小舟靠岸后上岸,牵着她从角门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另一处府邸。
那是当今即位前居住的潜邸。
郁清珣拉着她进了潜邸,轻车熟路过到一片荷花池前。
这池子不比国公府的中心湖大,却是种满了荷花,一眼望去绿荷万顷,更胜国公府那片荷池。
有清风吹拂过来,众荷叶娇羞地轻点下头,仿佛向来客见礼。
“这……”她有些惊住。
“走,继续摘莲蓬去!”郁清珣兴致勃勃地带着她过到一处岸边,从旁拖出一竹排放入水中,拉着她上到竹排上,撑起竹排,就往荷叶池中驶去。
她紧张地拉着他衣袖,“这不太好吧,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不会,大不了我们摘了莲蓬给他送两个过去,三哥没那么小气,再说了,我也没多过分,就祸害他一池子荷花罢了。”郁清珣笑着,毫不在意。
“你坐下来,先摘几朵荷叶遮遮阳,等看到莲蓬……啊,左边那有一朵,看到没?快摘下来!”
唐窈被他说服,顺着把莲蓬摘了下来。
郁清珣也没兴趣一直撑船划桨,等到池中间就松了桨,拉着她在竹排上躺下,躲进大圆荷叶下遮阳纳凉。
微风徐徐,拂过荷叶,带来清爽。
她躺在竹排上,目光越过上方的圆荷叶,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稍稍有些入迷。
旁边之人手伸过来,让她脑袋紧挨着,更舒服地枕靠在他手臂上。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如此吧?”郁清珣感慨着,又扭头在她耳边提议道:“往后我们年年如此,既能赏这美景,又能吃新鲜莲子,还能纳凉避暑,不被人打扰,多好啊……”
他说话时轻吐的气息拂过耳畔脖颈,略有些痒。
好像连心都跟着酥软。
她望着天空,轻轻应了声:“好。”
唐窈蓦地从睡梦中清醒,睁眼看到陌生的床幔,扭头就见原本并肩躺着的小姑娘,已经横歪着滚到另一边,依旧睡得香甜。
这是郁盎堂内,属于郁棠的厢房卧室。
唐窈回过神来,又有些失神。
她竟然梦见多年以前。
第86章 努力尝试
是因为白日游湖摘荷叶, 见到相同的场景,才有所思有所梦吗?
唐窈愣愣躺在床上,旁边睡着的小姑娘不知梦到什么, 又翻滚了回来。
她回过神来, 重新给女儿盖好薄被。
外头天色大亮, 有光透进屋里,睡在外间值夜的丫鬟奶娘正穿衣起身, 隐隐听到窸窣声响。
她丢开其他,也跟着穿衣起身, 丫鬟听到声音赶忙进来伺候洗漱。
唐窈洗漱完毕,让人简单挽了个发髻,便换好衣服从厢房出来,才出到廊前, 就见郁清珣披着大氅, 坐在正房廊下, 手里拿着雕刻好的木头榫卯, 仔细拼搭着灯笼骨架。
她停下步子。
郁清珣听到声音,抬眸朝这边看来。
那人眉眼与旧时无异,依是丰神俊朗,潋滟多情,只是脸颊消瘦了许多, 唇色更为浅淡,看着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醒了?”那坐着的人眉眼浮上温浅笑意,提着基本拼搭好的灯笼骨架起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