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窈心头一暖,有种久违的温馨。
“我没为他说话。”她舒展眉目,一扫先前低沉,面上笑着。
“他前些日子重伤刚好,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你要揍他出了什么事情,郁氏那边不好交代,且他到底是棠棠和桉儿的父亲,我并不希望他出事。”
唐定愤怒凝滞,脸上神色怪异,“你……”
唐窈继续说着:“真说起来,郁清珣也没有哪里对不住我,当初跟他和离,是因为我误会那养女是他心上人的女儿,加上郁四意图暗害桉儿,郁清珣不处理还护着他们,我才那般气恼。”
“现在误会解清,那养女溺水身亡,郁四也‘畏罪自杀’,王太夫人发疯‘自缢’,我跟他之间已经没了仇怨,又和离了,往后我在云州,他回晋京,自此两不相干,你和大哥可别为了我,再去跟他争闹。”
“郁清珣手握重兵,位高权重,连太皇太后都得暂避锋芒,我们跟他保持过往情谊就好。”唐窈道。
唐定听着,捉摸不透妹妹对郁清珣的态度。
是余情未了?
还是真怕郁氏和唐氏闹翻?
他思索了片刻,试探道:“那棠棠和桉儿你打算怎么办?”
唐窈目光转向床上熟睡的儿女,“郁清珣已经同意让棠棠和桉儿跟着我,我会将他们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同意?”唐定越发不解,眉头皱得更紧,“他要另娶?”
唐窈稍顿。
唐定察觉出什么,快速安慰道:“他另娶就另娶,咱们也另嫁,这等不会疼惜你的人,我们不稀罕!”
“我……”唐窈想说她没想再嫁,又记起对余既成的承诺,没能说出后半句。
唐定看出她心里矛盾,更是奇怪。
难不成还真余情未了?
唐定想问,又怕惹她伤心,心里转了几转,宽慰道:“我家窈窈如此仙姿玉貌,多的是人爱慕求娶,郁清珣此人不要也罢,将来总有他后悔的时候,你不必为他伤心。”
“我没有伤心。”唐窈想解释,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压了下去。
唐定还点头宽解着:“嗯,不伤心,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你伤心。”
唐窈放弃了解释。
唐定再安抚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了,“这一路过来你也累坏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嗯。”唐窈点了点头。
唐定没再多说,从房间里退出来。
外头清辉朗照,华光如水披洒在地。
唐定才推门出来,抬眼就见郁清珣站在庭中,目光深望着唐窈的屋子,似想透过门窗看到里头。
他当即皱眉,语气不爽:“客舍在隔壁,郁国公来此做甚?”
郁清珣还望着屋子,好一会儿才道:“桉儿这几日都跟我睡,我怕他乍到新地睡不安稳,过来瞧瞧。”
他嗓音轻缓,不同于从前清朗。
唐定没理这变化,关门冷脸赶客:“无论桉儿还是棠棠都有他们母亲照料,不劳国公挂念,请回吧。”
郁清珣站着没动。
唐定迎面走来,冷眼觑着,“你不走,是想我亲自动手?”
“我只是想看看……”
“够了,你们已经和离,现在后悔也晚了。”唐定冷声打断,话语毫不留情,“你这般扭捏作态给谁看?以为假意懊悔,掉几滴眼泪就能让我妹妹跟你重归于好?”
“我没这样想……”郁清珣眸光暗下来,“当初是我不对。”
“呵!”唐定讥笑一声,错开他要走,又到底气不过,停步回头唤道:“郁清珣。”
郁清珣循声转过来。
还没看清,对面那人一拳打来,正中他小腹。
郁清珣轻哼了声,脸色刹那惨白,捂着腹部弯腰后退。
唐定甩了甩手,冷眼瞥着他倒退,“过去的已经过去,窈窈不想跟你计较,那是她大度,我心胸狭窄,你让我妹妹不开心,我就让你也不开心,现在可以滚了!”
郁清珣脸色苍白,痛得直不起腰,正要回答,张嘴却是咳出一口血。
房间打开,唐窈在屋里听见动静,一出来就看到这幕。
“郁清珣!”她惊了跳,快步过来扶住他,眼睛看向唐定,“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唐定也是惊了下,两步过来,还没伸手去扶,就听那苍白着脸,好似受到重创站立不稳的人低低道:“不关二哥的事……咳,是我自己不经揍。”
唐定冷着的脸色黑下来。
郁清珣半软靠在唐窈身上,额头泌出一层细密,似真疼得站不稳。
唐窈扶着他,心知唐定这是为自己出气,也不好责怪多言,“二哥,唤大夫过来瞧瞧吧。”
“郁国公武功高强怎会这么不经揍?”唐定黑着脸,毫不留情地拉住郁清珣,将人强行拽过来,“窈窈体弱可扶不住你,你……”
郁清珣毫无反抗地被他拖拽过去,踉跄着差点摔倒。
唐定顺势托扶稳他手臂,脸色变了变,另一只手搭上他腕脉。
脉象虚浮,体温偏寒,竟然不是装的?
“你身上有伤?”唐定眉头拧了下,双手扶稳他,“来人,将随行大夫请来!”
“没事……”郁清珣缓过劲来,直腰站稳。
这一拳对方还是收着力的,确实是他不经揍。
上一世揍得可比现在重多了。
唐定拧眉古怪看着他,又看向唐窈。
唐窈颦蹙的眉头像有担忧,又似平静,解释道:“国公前些日子两度遭重创,昏迷过数日,出发前伤势刚好,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你别跟切磋比斗。”
她之前也说过这点。
唐定脸色还是怪异,看看郁清珣,又看看唐窈,到底收回视线,随口致歉:“未想国公身上有伤,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无碍。”郁清珣抹去嘴角血,没事人般问道:“棠棠和桉儿可安睡了?”
“已经睡下了,你……”
“我就过来看看。”郁清珣牵动嘴角笑了下,“他们已经睡下的话,你也早些歇息。”
“你真没事?”唐窈怀疑。
郁清珣嘴唇微动,想示弱靠近,余光见唐定还看着,又不敢冒犯。
“没事,我……”
“窈窈你先回去休息。”唐定打断郁清珣,拉过他手臂,强行半扶半托着要往外走去,“我扶国公爷去客院歇下,让大夫过来看看。”
唐窈还没来得及多说,郁清珣已经被他拖出庭院,拐去隔壁客院。
庄园小径一路清辉洒照,两边草木有萤火轻飞。
唐定扶着人,眼睛觑过去,“我以为几年没见,郁国公越发厉害,没想却如此不堪一击。”
郁清珣没吱声。
唐定挑了下眉,“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家窈窈好骗,想假意示弱,博取同情吧?”
“阿窈向来冷静沉稳,岂会因为我病弱就可怜?”郁清珣撇开他的挽扶,往旁边移了步,“适才是我不察,唐将军若还想切磋动手,我可以奉陪。”
他站直身体,神情平静。
不看那苍白脸色和浅淡唇色,还真看不出有多少虚弱。
唐定细瞧了几眼。
月色虽明亮,但到底不如白日,对面站着的人好像跟数年前没什么区别,又好像消瘦了不少。
唐定看着,忽地嗤笑了声,“我没兴趣欺负病弱。”
他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国公早些休息,可别一病不起,我唐家可担不起这责任。”
郁清珣目送他离开,又低头轻咳了声。
*
翌日,天才放亮,众人便早早起来,准备赶往云州城。
盛夏的天气逐渐炎热,晨间凉爽正好赶路。
唐窈换上骑装,没坐马车,而是跑马赶路,郁棠头回见她娘骑马,眼睛灼灼一亮,都不愿意进马车内坐着,非要跟唐窈挤一匹马上。
唐窈拗不过,将她抱到前面坐着。
郁桉一见,也嚷嚷着要骑马。
郁清珣正准备将儿子抱上马,唐定抢先一步夺过小外甥。
那头被抱上马的小姑娘,已经激动又兴奋地催促马儿快跑;这边小人儿一看离地面这么高,吓得哇的哭出来。
唐定没想到小外甥胆子这么小,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郁清珣将人抱过去,小人儿才止住哭泣,缩在亲爹怀里委屈挂着泪花。
“不会摔着,看前面,我们去追你娘和姐姐好不好?”郁清珣柔声哄着。
小人儿乖乖软软紧贴着亲爹,小手抓紧了他衣襟,好一会儿才露出小半张脸朝旁边看去。
郁清珣适时加快,赶上妻女。
“桉弟桉弟,你们好慢,要吃灰啦!”那边郁棠坐在马背前,双手围成传话筒朝弟弟和亲爹喊话。
唐窈坐姿笔直,拉着缰绳将她环在怀中,身上红衣猎猎,头上青丝高挽,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谦顺,反倒颇为英美飒爽,更贴近她年少未嫁时的风姿。
郁清珣环抱着儿子,目光看向她们,眼里有光。
小郁桉见姐姐喊话,也抓着亲爹衣襟朝那边看去。
郁棠回头高声喊着:“阿娘,超过他们!我们要第一,我们要最快!”
“好!”唐窈难得来了兴致,一夹马腹,催促骏马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