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一手揽着女儿,另一只手揉向小外孙女那小脑袋,慈爱笑着:“嗯,外祖最好,棠棠最乖。”
“你祖母以前欺负你了?”
“没有,她欺负阿娘,我不喜欢她了!”小姑娘语音清脆。
府门前的唐家人听到这话,神色不由沉了沉。
唐定不爽地刮向旁边站着的郁清珣。
郁清珣眼眸轻垂,默认了女儿的话。
小郁桉站在中间,懵懂茫然,他不认识靖安侯等人,没跟着姐姐过去抱大腿,懵呆着站了会儿,往后退到父亲身边,抱住了郁清珣大腿。
“那是外祖父,过去行礼问安,叫外祖父。”郁清珣摸了摸他脑袋。
小人儿还抱着父亲大腿,露出半边小脸,仰头看着靖安侯,小声又软糯糯地唤了声外祖父。
“桉儿胆子不及棠棠,前些日子坐上马背还吓哭了。”唐定在旁边笑着补充。
唐窈逐渐稳住情绪,擦掉眼泪,往后退了步,“爹……”
“嗯,到家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靖安侯温蔼安慰,一只手还摸着郁棠的小脑袋,眼睛又看向躲在对面的小外孙。
“桉儿,过来拜见外祖父。”唐窈回头朝郁桉招手。
小人儿看了看爹,松开抱着的大腿,乖巧过了来。
白白软软的小家伙软软喊人。
靖安侯嗳的应声,弯腰将两个小外孙都抱了起来,满脸慈爱笑容,目光掠过郁清珣,不待他见礼,又转回来对唐窈道:“走,先进府。”
一行人随着往侯府内走去。
郁清珣跟随在后,唐定有意阻拦,正要开口。
“让他进来。”靖安侯头也没回地道。
唐定只得冷瞥了眼前妹夫,抬步先跟上去。
靖安侯府颇大,内部游廊回折,景色宜人,近乎移步换景,众人浩荡荡穿过长廊,过到前院客堂正厅。
靖安侯放下抱着的两外孙,在主位坐下,其他人也各自落座。
“认识了你二舅舅,还没见过你二舅母和表哥表妹吧?来,这位是你二舅母……”靖安侯笑着亲自给两个小外孙介绍。
郁棠看了看,乖巧行礼喊人。
郁桉懵懂跟着。
唐定的妻子姓杨,体态丰腴微胖,看着富贵妍美,她见两个小外甥如此可爱,又得公爹宠爱,也是忙笑着夸赞,将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
靖安侯又介绍跟着的几个孙辈。
唐家历来阳盛阴衰,上一辈只有唐窈一个女儿,这一辈兄弟三人里,兄长唐宁有四子而无女,二哥唐定有两子一女,剩下的唐子规还未有所出,侯府依旧只有一个女孩儿。
唐家表兄妹相互见礼认识,几个表兄围过来说话,郁棠亮着眼睛,只看比她还小一岁的小表妹,郁桉紧张跟着姐姐。
靖安侯微笑看着孙辈们融洽相处,又嘱咐二儿媳收拾院落,准备洗尘宴。
杨氏微笑应着,“早让人准备好了。”
“好,窈窈……”靖安侯笑着招手,将唐窈单独带去隔壁小厅。
小厅幽静,四周门窗洞开,阳光照耀进来。
仆从上了茶水,退至厅外候着。
“棠棠说王太夫人欺负你,可是她在国公府时暗中磋磨你?”靖安侯坐在榻上,拉着女儿的手轻声询问。
唐窈摇了摇头,顺势在他脚边坐下,侧脸轻枕在父亲大腿上,嘴里轻声答着:
“没有,王太夫人忌惮您和兄长不敢磋磨于我,只她病中会让我过去侍疾,稍有些难伺候,但郁清珣…国公会护着我,也没被她如何,就是偶尔她会抓着我的错误,罚我抄写书籍。”
“棠棠许是看到这点,才觉得王太夫人欺负我。”
“孩童的眼睛最是清澈,她说王太夫人欺负你,定是往常就有过分之举。”靖安侯轻抚着她后脑勺。
“是阿爹不好,当初看郁公为人仗义,性子仁和,又曾与我共事迎击西沙北容,明澈那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便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未想王太夫人会这般不好相处。”
“这哪能怪您?当初是我自己先看上郁清珣的。”唐窈目光悠悠,想到过去。
她十二岁丧母,父亲未曾另娶,家里没有主母主事,自是不清楚王太夫人这等京中命妇的性子。
何况,当初她在城门口初遇郁清珣,便一眼看中他。
她原本还想着回去退亲,打听那少年将军的身份,却没想随着老郁国公前来议亲的人,正是她在城门口遇见的少年将军。
她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一眼相中的人,竟就是与我自幼定亲的未婚夫。
她躲在屏风后羞红了脸,心中满是激动,觉得那即将来临的婚事,是上天赐予她的美好姻缘。
小厅内安静了片刻。
靖安侯轻抚着她发丝,“明澈可有对你不好?”
唐窈摇了摇头,“我跟他之间曾有误会,现在已经解清了。”
“是那养女以及他护着郁四的事?”
“嗯。”
“那你现在可是厌烦他了?”靖安侯语音温慈。
唐窈头枕着他大腿,目光看向厅内摆放着的夏花,轻摇了摇脑袋。
“那是还喜欢?”靖安侯问。
唐窈收回视线,余光落在红木坐榻上,并没言语。
“是不厌烦也没那么喜欢?”靖安侯琢磨着,心里大致有了方向,伸手帮她将额间落下来的碎发,重新别回耳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嗓音慈和宽纵,“要将棠棠和桉儿都留下来吗?”
“嗯,郁清珣已经答应让棠棠和桉儿都跟着我,我……”唐窈停了片刻,轻轻道:“我不想再嫁人了,我想留在云州,以后就这样过。”
“好。”靖安侯依旧纵容,“不想嫁就不嫁,阿爹养你一辈子。”
“但我还答应既成会试着跟他相处……”唐窈将额头抵在他腿上,声音有些闷,“我怕待他不好。”
靖安侯听着到笑了下,“既成那孩子一直喜欢你,他固执了这么多年很难劝下,你也不用忧心,多跟他相处些日子,要是还不喜欢那就不喜欢,他会明白有些事情勉强不来。”
“嗯。”唐窈耳根灼热,好似自己正再玩弄他人的一颗真心。
有些卑鄙无耻。
“你也不要委屈勉强自己,我跟既成他父的交情,与你无关,你不喜欢就直言,在阿爹心里,你的欢喜胜过其他。”靖安侯轻抚着她发丝,上了年纪的面容温蔼和煦。
“嗯。”唐窈轻应着。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安享了两刻钟。
没过多久,有随从过来,在小厅外轻声道:“侯爷,将军着人来问,快到午时了,是否要在前院传膳?”
“传。”靖安侯回着,轻拍了拍唐窈肩膀,笑道:“饿了没?你二哥怕是等得着急了。”
“那不能让他太急。”唐窈莞尔,起身搀扶父亲。
父女二人转回隔壁客堂偏厅。
厅内已经摆好桌椅碗筷,杨氏跟管事娘子说着什么,郁清珣余既成和唐定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皆冷脸站在客堂庭下没说话,郁棠等小孩则正围成一堆嬉笑玩闹。
靖安侯一过来,众人立即向前见礼。
他扫了眼郁清珣,没多说什么,落座让人摆膳。
席上没有外人,众人相处轻松,欢笑着很快过去。
膳罢,郁桉困觉,杨氏已经让人收拾好院落,笑着邀送唐窈过去。
唐窈多年未曾归来,再见府内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致,颇有感慨。
她随着二嫂过到她未出嫁时的院落。
院内景物不变,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非但没动这院子,反而让人细心维护着。
唐窈心绪浮动,欢喜盛满。
杨氏细看过她脸色,笑着道:“父亲说侯府地大,这院是妹妹闺阁,除非侯府真缺地缺房,否则不许乱动分毫,可我们侯府这么多院落,又哪会缺房啊?父亲这是特意留给妹妹,就想着妹妹哪一日能回来住住呢。”
“多谢二嫂,二嫂费心了。”唐窈温柔敛礼。
杨氏忙扶着,“快别,这本就是你的闺阁,哪用谢我啊?先前随妹妹同来的行李细软,我都让人搬了来……”
这边姑嫂二人客套着,另一边靖安侯将儿子打发走,带郁清珣去了书房。
靖安侯没往书案后去,而是在旁边会客椅上坐下,目光看向郁清珣,轻唤他的字,“明澈……”
“岳父。”郁清珣往前见礼,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靖安侯沉默看着,受了他的大礼,也没要他起来。
“明澈啊……”他叹息着,招了招手。
郁清珣跪地靠近,低垂着头。
靖安侯静了静,他这般伏低到是让人不好苛责。
“你跟窈窈的事我并不清楚,但你们既然已经和离,那过往仇怨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计较……”
“是我错了,您该计较,该责罚我。”郁清珣低头轻道。
靖安侯沉默片刻,“你错在哪儿?”
“我不该收养那叛逆之女,更不该让她入府,我不该对郁清珏毫无防备,更不该太信任太夫人,是我刚愎自用,过于自负,才让一切无法挽回。”郁清珣愧忏着,眼眶已有些红了。
靖安侯再默了好一会儿。
“那现在呢?”他问。
“现在……”郁清珣嘴唇翕动。
靖安侯看着他,“据我所知,你那养女以及郁四都已毙命,王太夫人也已病殁,他们都死了,仇怨已消,我信你往后也不会在如此……自负。”
他并未觉得郁清珣有多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