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珣依旧没有言语。
他蹲下身来,捡了把剔肉的细长刑刀,扯过他手,刀锋轻轻一刮,片去一层血肉。
这点疼痛尚在忍受之内。
崔钰扯嘴冷笑,待要讥讽:“郁国公是因为唐娘子弃你而去嗯哼……”他闷哼出声。
郁清珣执着他手,像拿着块沉香檀木,手中刀锋来回刮动,不一会儿便露出森森白骨。
崔钰开始还能忍受这疼痛,随着时间增加,疼痛愈发加重,直至他整只手变成白骨,只剩筋骨相连,而后将人根根碾成粉碎。
他终于痛昏过去。
但很快,太医向前给他止血救治,喂药弄醒。
郁清珣神情始终平静,认认真真将他双手、双臂,乃至双腿都剃成白骨,碾成粉碎。
崔钰痛得昏死又清醒,清醒又昏死,话语从讥讽嘲笑到痛苦惨叫。
郁清珣始终不言一语,神情冷淡。
周围看着的人不禁胆寒,连隔壁听着惨叫的崔家人也从开始的惊疑,到最后噤若寒蝉。
“几时了?”许久,郁清珣停了动作,敛起托盘上的手帕,擦了擦满手的鲜血。
月诸迅速回神,“禀国公,已过酉时,就快要到戌时了。”
“嗯。”郁清珣站起身,“该下衙回府了。”
大晋各官署衙门上下值时间为辰入酉出,到了戌时(19点),怎么也该散值归家了。
他这些天一直很准时。
“那这位……”月诸看向彻底昏死的崔钰。
“拖去给隔壁崔家人看一眼,身体剁碎了喂狗,脑袋腌制好装进礼盒送去给端王。”郁清珣丢下话语,大步出了牢房。
他从始至终没拷问过崔钰半个字。
该知道的上辈子已经清楚,无需再问。
第102章 生辰
东南, 端王府。
端王正在府中宴请宾客,小厮脸色古怪地抱着礼盒上来,“王爷, 有人递了贺礼来, 让您务必打开瞧瞧。”
“什么贺礼还让孤来打开瞧?”端王年过而立, 相貌俊朗,听到小厮来报还跟身边人说着笑, 毫不在意:“拿过来瞧瞧。”
“是。”小厮双手捧着礼盒,躬身凑近递来。
端王抬了抬下颌。
旁边亲卫往前打开礼盒盖, 腥臭味扑面而来,他惊得轻啊了声,忙转向端王,“王爷……”
端王扫过去, 嘴角笑容顿滞, 脸色变了变。
左右陪坐的宾客离得远, 没看到那盒子里的东西, 见主人家如此表现,也不由面面相觑,暗自猜测。
“谁送来的!那人呢!”端王霍然起身,眼睛死死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夏日炎炎,纵使经过腌制, 那头颅也已腐败,却仍能认出对方身份。
——崔家崔钰。
有人将崔钰的脑袋送了来!
“那、那人给了礼盒就走了,走之前说他家主人问您安好, 还、还说郁四已经喂了狗, 就就不送来给您看了。”捧着礼盒的小厮微微发抖,连声音都打着颤。
端王往后退了步。
“王爷!”旁边侍从赶忙扶了扶。
端王稳了稳, 不去看那礼盒,压下心头浮起的惊惶,微笑向其他人道:“今日宴会就到此,少陪。”
说着,给坐下心腹使了个眼色,领着人匆忙离了宴会。
“是郁清珣,一定是郁清珣!他在警告我,威胁我……”端王一进书房,便急得在书房里转圈,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慌乱,“速去请赵大都护!”
“王爷不可!”心腹幕僚躬身过来,“郁国公只是送来崔三头颅,并未派人围封王府,说明他也只能如此恐吓,并无实证能定罪,现今小皇帝年幼,纵使郁国公摄政监国,权倾朝野,但无实证,他也不敢妄动宗室,何况,您还有太皇太后呢。”
“可他杀了崔三,先前的计划已经败露。”端王狠狠皱着眉,到底稳住了心神,“他知道我想杀他妻儿离间他和唐宁,定不会放过我。”
“王爷勿忧,属下听闻郁国公不仅杀了崔三,还想对崔氏动手,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去往清河清查田赋,虽然经过先皇变革,众大族有所收敛,但这收敛终归有限,他要翻账清查,京城那些世家大族只会比我们更急,到时候……”
端王心头急切彻底稳下来,目光转到心腹脸上,“你是说……”
“届时京中大乱,而小皇帝年幼,王爷何愁大事不成?”心腹笑着。
*
崔氏全族入狱,家产被抄,鲁州官员从上到下如数被罚。
郁清珣动作太快,其他世家开始还未反应,现下一见崔氏这惨像也不禁惶恐焦虑。
但凡世家大族,谁家没几口隐田隐户?
谁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隐瞒田赋?
就算他们本家不隐,焉知旁支亲戚没人做下这等隐避田赋,欺压良善之事?
真要查起来,没谁干净!
且崔氏的清河县还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他们的祖籍县可未必能比得过清河县。
谢王卢等世家当家人齐聚一室,商议对策。
有人道:“诸位勿惊,我看郁清珣未必是要在隐田避税上动手,也许只是因为崔三而迁怒崔家,诸位莫忘了,平湖刺杀一事可是那崔三所为,崔三先想着动□□儿,也不怪郁清珣会这般下狠手。”
“且崔家虽被抄,但崔侍中只是被去职待罪,并未入狱,其他未曾隐匿田赋的崔家族人也都还好好的,可见郁国公留了一线,没想赶尽杀绝。”
“话是如此,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用对付崔家的手段对付我等?你们敢赌他会就此收手?”另有人提出异议。
其他人相顾静默,没人敢拿这做赌。
“怕什么!”另又有人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查我们,我们也可以查他郁氏,我就不信他郁氏干干净净!”
“就算郁氏干净,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干净吗?”
“说起来,这郁氏百余年前也不过是一庶民,只是运气好跟着太/祖皇帝挣下一份家业,这等寒庶出身的勋贵比我等胃口更大,什么好东西都想往怀里捞,他先不干净,又有什么脸面管我们?弄不好……”
那人扫过其他人,眼里有着阴鸷怪笑,“他这位置都不一定稳!”
众世家掌权人恢复自信,老神在在回了府。
*
郁清珣好似没感受到京中氛围。
他拿着云州寄来的回信,看着那娟秀字体,嘴角勾出欢喜笑意。
虽然唐窈只是帮着郁棠郁桉写回信,没给他只言片语,但能看到她亲手所写的回信,便以心满意足。
至少她只是远在云州,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躺在冰凉的坟墓内,无论他如何祈求,她都不愿入他梦里。
“国公爷,有定和照临回来了。”
“嗯。”郁清珣收敛嘴角笑意,贴身收起回信,“事情办妥了?”
“明日便会有人击鼓。”日居回着。
翌日,大朝会前,有庶民于宫门前击鼓鸣冤,上召而听之,大怒,隔日点钦差前往各处严查欺瞒隐避田赋之事。
京中各家这才明白,郁清珣是真敢来真的!
有人发狠往郁氏祖籍地暗访明查,可并无收获。
郁氏早在先皇变革新法之初便平了田册,所有田亩均记录在册,连土地肥瘠都对得上账,竟真是干干净净!
有所隐匿欺瞒的官员得知消息,这才彻底慌了神。
就在郁清珣再削了几家官员,眼看气氛越发紧凝的当口,他突然告假去了云州。
众人莫名其妙,一边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一边紧张各处打探,最后得知,九月十九是郁家四姑娘的生辰。
他告假去云州,仅仅是为了给女儿贺生辰。
众人诧异傻眼。
云州。
“阿爹说我生辰一定会到,我今天生辰,天都快黑了,他怎么还没来?”小姑娘几回往院门口看,要不是小伙伴都在窈窕院陪她,她怕是恨不得前往侯府大门前等着。
唐窈揉了揉她脑袋,柔声安抚道:“前日你阿爹来信说已到码头,想来很快就能到……”
“夫人,国公爷回来了!还有三夫人也回来……”正说着,外头传来管事欢喜的通报声。
“阿爹!”郁棠原本还抱着亲娘的大腿,一听亲爹到了,马上松开手,往外奔去,郁桉紧紧跟在姐姐后面。
一大一小奔出院门,还没走出多远,迎面就见一群人往这边走来。
当先走着的不是郁清珣,而是林婉和花旖璐。
林婉一手放在已经显怀的小腹上,花旖璐扶着她,周围跟着丫鬟婆子,还有几个熟悉的林家小伙伴。
郁棠郁桉呆了呆。
林家的郎君姑娘跟两人相熟,高高兴兴围过来,各自拿出备好的礼物,“棠棠生辰喜乐!”
郁棠一边应付数月不见的小伙伴,一边望眼欲穿地往人群后看去。
唐窈跟出来,看到弟媳和闺蜜也是诧异,“你们怎么回来了?”
“子规去了鲁州,怕我在京中不方便,就拜托花姐姐和国公爷送我回来。”林婉笑着解释,许是怀了身孕,整个人看着圆润柔稳了许多。
唐窈早从唐子规的来信里,得知她有了五个月身孕,闻言倒也欢喜,“这倒也是,回来正好,这边有我和二嫂在,你回来我们也放心,不过……怎么把人都带回来了?林侍郎那边没意见?”
她笑着打趣闺蜜。
花旖璐笑着接话,“他哪儿有意见?我说来送婉儿,他说郁国公记挂儿女生辰,让我将家里的小子姑娘都带过来玩玩,我想着他们还没来过云州,就都一同带了来,你可别嫌弃。”
“是林侍郎让你们来的?”唐窈心头跳了下,隐约察觉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