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窈这才歉意道:“当初那约定是我不好……”
“不,那是我孟浪想要强求,真要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明知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却总想着或有奇迹。
“阿姐一直很好很好,是我该感谢阿姐如此纵容我。”余既成笑着,笑容明朗又似含着泪意。
“我很抱歉。”唐窈低下头来,“当初是我没考虑周到。”
两人间好像又静了静。
秋风吹过,有些冷寒。
“阿姐……可是还心悦郁国公?”余既成看着她,语音有些轻。
唐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话语轻柔温和:“喜欢,一直都喜欢。”
“为何?”他往前了一步。
唐窈感受到他的逼近,并不紧张,转眸看向路边长着的花树。
树上绿色掉尽,仅剩枝条。
她柔婉开口:“我自小便知道我已与人定亲,待年满十六岁后,父兄带我前去京城,他们都说郁国公世子不仅长得极俊,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我心生好奇,便换上男装,乔装打扮后,带着丫鬟前去城门口想悄悄看一眼,看那位郁国公世子,是不是真像父亲兄长以及二哥称赞的那般……”
“我在城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天边霞云彤彤,还没等到我要见的那位郁国公世子,正想着要不要打马归家时,我看到一骑着白马的俊俏少年郎,他如列松,挺拔隽俊,又气定神闲地打马靠近。”
“我一时看痴了,没注意到坐骑受惊差点摔下马,是那白马少年接住了我,还帮我拉住了马,他接住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与他身后的霞光,那是我平生见过最美的景色。”
“后来我回到家,前郁国公带着世子前来商议婚事,父亲让我躲在屏风后观看,若是不喜欢,那婚事便作废,我没想与我定亲的郁国公世子,便是我那日遇见的白马少年郎,自那一刻起我便欢喜极了。”
那欢喜与羞涩,一直持续到成婚。
余既成听着,眸光逐渐沉寂下来。
原来不是自屏风后一见钟情,是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她便已先喜欢上郁清珣。
余既成张了张嘴,想问为何自己更早认识她,她却并不喜欢自己。
但不用问,或许他输就输在太早认识她,以至于她一直当自己是弟弟,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原来是这样……”余既成口齿间尽是苦涩,“那他成婚后便冷落你三年,你……不怨吗?”
“不怨。”唐窈笑了下,温柔里有着别样的偏纵。
“父亲驻守边疆时也常一去二三年,兄长成年后也是如此,我早早就知道他也会这般前去拼搏功业,又怎会因此生出愤恨?若连这都不能接受,当初就不会选择嫁给他,何况我还年轻,区区三年等得起。”
她当时想了许多,唯独没料到郁清珣或许会不喜欢她。
二百一十封家书……她想到梦里那人写的一封封书信,突然释然。
“我会等他。”唐窈笑着,眼里波光流转,温柔姣美。
等他写上二百一十封书信,送足二百一十件小礼物,陪够了礼。
她便亲自去见他,亲口告诉他:我还爱你。
余既成想说若是自己定舍不得将她抛下三年,但这话语……殊无意义。
他笑了下,轻轻道:“那祝阿姐得偿所愿。”
“多谢。”唐窈略有尴尬,还是笑道:“待你成婚,我给新娘子添妆。”
余既成想说不会有,又笑着应了声:“好。”
无论有没有,他与她之间都不可能了。
也本来就不存在可能,是他不自量力一再强求。
第106章 臆想
两人说清楚后, 各自分别告辞。
唐窈回到窈窕院,厢房内正好传来郁桉郁棠的欢雀声,她一进门, 两小家伙便欢快奔来。
“阿娘灯笼!”
“灯笼~”两人捧着大灯笼, 笑容璀璨, 高兴显摆。
奶娘提着灯笼柄跟在后头,以免两小人儿抱不动摔地上。
那灯笼闪耀璀璨, 映着两人更显精致,仿似画里的金童玉女。
唐窈眼里也染上笑意, 走近过来,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你们阿爹昨晚回来了,给桉儿留着大灯笼, 今晨刚走, 他让我跟你们说声抱歉, 实在是京中事务太繁忙了, 不好久留,他还留了信……”
说着,将日居给的信拿出来。
郁棠郁桉原本还有些不高兴,一看有信,注意力又被引走, 眼巴巴就想拆信看。
唐窈领着他们过到书房,拆开信,当着两人的面展开来。
【深秋渐寒, 躬请添衣, 见字如面。
桉儿生辰康乐,未能在你生辰那日及时赶到祝贺, 甚是歉意,特奉上一盏大灯笼,望你喜欢……】
“喜欢~”郁桉软软应声,小脸兴奋红润。
唐窈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继续读信。
郁清珣并没有透露他受伤的消息,信上还如以往,只说途中趣事,不写离愁哀伤或时事,仿佛他经历的只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刀光剑影的危机。
唐窈一边读信,一边细看着字迹。
虽然字还是那个字,但笔墨力道不足,笔锋略弱,应是病中所写。
他确实受了伤,只怕还伤得不轻,连写信都有些勉强。
唐窈暗自担心,面上并不显露。
郁棠郁桉是看不出字有什么不同的,雀跃跟着读了遍,嚷嚷着要回信。
唐窈让人铺了笔墨纸砚,将两小人儿的话语写进信里。
写完后她迟疑了瞬,还是没添写片语。
二百一十封信不多,前面已寄来近百封,很快就能寄足数。她没必要打破这决定,到时间过去既是惊喜,也是理由。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让日居带话。
唐窈将信封好,准备将先前所写的信件,也一并让日居带回去。
做好这些,又记起余既成要离开的事,让人将他原本送的两排花簪送了回去。
——既然约定已经作废,礼物也该物归原主。
余既成拿到簪子,沉默了许久,倒也没让人再送过来。
唐窈悄悄松了口气。
*
日居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启程回京。
唐窈亲自将信送过去,还特意让童娘子给她弄了发髻,佩戴上那两支纯金琉璃灯簪。
“麻烦帮我给国公带话,那两支灯簪我很喜欢,那天的萤火虫灯笼我也很喜欢,希望来年夏夜能再与他同赏。”唐窈将信件递过去时道。
日居一眼看到她头上戴的灯簪。
他跟在郁清珣身边,自然是认得郁清珣亲手所制的簪子,何况这簪子还如此华丽耀眼。
“属下一定将话带到!”他为郁清珣感到高兴。
四大亲随不仅是亲随,还与郁清珣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郁清珣有多喜欢唐窈,有多希望能跟唐窈重归于好,他们比谁都清楚。
唐窈轻微颔首,头上灯簪在阳光照耀下如同明灯,灿若星辰。
也是唐窈容貌够美压得住,才不至于被这灯簪夺去瞩目。
“这些信是之前棠棠和桉儿嚷嚷着要写的,我怕他们发现不对,假借国公的名义回了信,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还望国公帮忙保密,莫要被他们发现。”唐窈将其他信件装在木匣子里递过去。
日居应声接过。
“望国公保重身体,棠棠和桉儿我会照顾好。”唐窈再道。
日居颔首,很快道别离去。
京中,郁国公府。
前院书房。
郁清珣披着狐毛大氅,拥着暖炉靠坐在软榻上,脸上有些白,像失血过多,气色并不好。
“子规来信,崔王两家的田亩已经清点得差不多了,确定要将这些田分给佃农们?”下首椅子上坐着林宿眠等心腹官员,正商议着处理清丈出来的田亩问题。
郁清珣点头,并不言语。
“国公受伏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不少人还以为您已经没了,正雀跃欢喜,这一下又如此行为,还想随之改税法,他们怕会闹得更大,要不……先缓一缓?”有官员劝道。
“无妨,就让他们闹。”郁清珣眉宇恹沉,看上去病怏怏的。
“新税法从鲁州开始试行,再推向其余州府,我会上疏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另遣御史,巡查各地田亩情况。”他语调浅淡,甚至还有些中气不足,话语却是不容置喙。
座下其他官员想说什么。
郁清珣瞥过去,“你们也不赞同这新税法?”
众人神色各异。
说赞同吧,多少有些勉强;说不赞同吧,又违背初衷。
“我倒觉得这新税法没什么不好,也就大户们多出些田户税,这点田户税对我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就算有所欠缺,也才十五里取二,不过是回到顺康时期的田税,黔首黎民都活得好好的,没理由我们还能活不下去。”林宿眠笑着发言。
“林大人说的是,这赋税并不重,反而轻减了不少,百姓们得知指不定得歌颂我等为国为民,仁政宽厚,哎呀不说别的,就说我老家,听到这新税法定是欢喜歌颂,我也挺欢喜的。”另有官员接话。
其他有人赞同,有人暗自翻了白眼。
新税法是谁家田多缴纳的赋税就多,说话赞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家里田亩不多的,交出这么点能讨好上峰,心里指不定偷乐呢。
别人反对他赞同,这不就突出他了吗?
想得挺美的。
众人讨论了番,最后一致赞同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