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头脑中那些不必要的思绪,孟易觉迈开脚步,走进了那间平平无奇的老房子。
正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老人。
一个普通的老人,大限将至,就连眼睛也很难睁开。
她骨瘦如柴的手放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仙去了。
“我来了。”
“您来了啊。”
直到她颤颤巍巍的声音发出,孟易觉才回过神来。
老人浑浊的双眼睁开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季星成那张蒙着忧愁的脸。
“您……把胡子剃了吗?”
“嗯。”
“头发好像也更整齐了一点……不好意思,能再靠近一点吗,我有些,看不太清楚了。”
季星成听话地将脸靠了过去,以便让老人看他。
老人笑了:
“您还是……和那时候一个样子,世界……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只有您……”
男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弯下腰,倾听着老人气若游丝的话语。
“我其实……曾经……喜欢过您。”
“我知道。”
“您很好,很强大……也很温柔……让我叫您星成哥哥就好……”
“你现在也可以这么叫,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可惜,要是我有修仙的天赋的话……”
一滴浑浊的泪从老人干枯的眼角流下。
这只是一个老人在回忆往昔而已。
“您将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我……不知道怎么感激您……”
季星成没有说话,他一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就像八十年前,当老人还是少女时,粉面含春地问他的心意时,他也是如此。
“这个嘛,我觉得,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是……谁?”
孟易觉一直站在季星成的背后,是而老人没有发现屋内还有其他的人。
“他只是不太会说话,其实你能一直记着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吗?”
“……是。”
孟易觉走上前来,在床前蹲下身子,温柔地握住老人的手:
“你一直觉得遗憾,因为他没有回应你的爱意对吗?”
“……”
“我很了解他哦,知道他绝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的。”
“但是没关系,他也爱着你在,虽然可能和你不是一种爱,但是他愿意来见你最后一面,这一定也是一种爱吧。”
“谢谢……您……”
“不必那么执着于不能实现的爱,放眼于当下自己手里拥有的就好,这样的话,一定就能变得幸福了。”
孟易觉感觉到那双手突然轻轻地握了她一下。
“感觉……很熟悉……您是?”
“她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位。”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季星成突然开口回答道。
“什么?”
孟易觉有些不能理解季星成说的是什么意思,眉毛皱了起来。
反倒是那位老人,一下子便知道了季星成在说些什么。
“啊……啊……是这样啊,您还……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一直都想要……感谢……”
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滚落下来,都快要将老人的枕头给打湿了,可是她的脸上却用力勾勒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
并不是错觉,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真的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一直都想要见您……可是星成哥哥……终于……终于见到了您……谢谢……”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地归于沉静,同那双原本还有半分力气睁开的双眼一样,回归到了世界的拥抱之中。
老人的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孟易觉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在此刻,不知为何,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屋子中也陷入了一片寂静,就像是在为这位平平无奇,既没有修仙天赋,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的老人默哀一样。
季星成的声音突然在飘洒着黄昏光线的屋中响起: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
“愧疚自己那时为什么要选择逃跑,为什么不留下和你一起,这样的话或许……”
“你知道的,即使你留下来了,结局也还是那样。”
“我知道……可是……”
“她是当年我让你带出去的那个孩子,对吗?”
孟易觉打断他的话,转过身来,面朝着一脸灰败的季星成,微笑着问道。
“……”
“离我‘死去’,已经过了一百年,对吗?”
她的语气如此温柔,温柔得不像任何一个时期的她。
但季星成偏偏就是无法面对这样的温柔。
“你怎么……”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历法是一百年一循环的而已。”
“……”
“这一百年间,你一直感到愧疚吗?”
季星成低头,默然不语。
其实也没有,每当他看到这个被他救回来的女孩时,他又会短暂性地感觉到满足,不过很快,就连这种满足也被罪恶感所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