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随安坐在原处,痴痴盯着讲台上的身影。
  讲台上的人做过自我介绍之后,很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进入自如的工作状态。
  边随安什么都没有听到,只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谭清明。
  谭、清、明。
  他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揉碎了、吃烂了、碾碎了,最后吞入肚腹之中,让它融化在身体里。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究竟是为什么?
  边随安心绪波动,胸口的玉佩紧跟着颤动,它泛出莫名的热量,炙烤那块皮肤。
  他探出手去,握住那块玉佩,它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指间绽出浓烟。
  一节课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谭清明说出下课的指示,却没有把作业本拿出来交还给边随安,他将边随安的作业本放进公文包里,起身走出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们松了口气,叽叽喳喳吵闹起来,边随安跟到门边,见谭清明走得远了,他遥遥跟在后面,在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前提下,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跟踪者。
  他想好了,如果被谭清明捉住,对方问到为什么跟在后面,他就说作业被放进公文包里,他今晚没办法写作业了。
  院长这段时间出差在外,谭清明径直掠过院长办公室的牌子,走进了主任办公室里。
  不知谭清明在主任办公室做了什么,因为人在办公室待了很久,待到边随安在外面等的昏昏欲睡,谭清明才走出房门。
  谭清明人高腿长,别人至少走出两步,才能跟上他一次迈出的步幅,边随安怕离开太远把人也跟丢了,只能硬着头皮靠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福利院范围里的操场不小,但也没什么遮挡,边随安的隐藏显得十分突兀,在谭清明离开院门的前一刻,他突然回过身来:“为什么跟着我?”
  边随安本来想好的一系列话语聚到喉口,咕噜噜滚下去了。
  竟然......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什么作业、什么公文包、什么写不了......零零星星的字节在脑中出现,却无法链接起来。
  在谭清明平静淡然的目光里,边随安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谭清明看着面前的小孩。
  边随安长成少年人的模样,已经不是人间概念里的小孩了。
  可在谭清明眼中,他还是那个哇哇大哭不肯喝奶的小肉团子。
  小肉团子像抽芽的柳枝,歪歪扭扭立在地上。
  即使从捡到边随安开始,就知道边随安今生伴随业力而来,无论遭受怎样的摧折与苦痛,都是为了还清业债,早入轮回。
  谭清明当年狠心将他留在福利院里,就是不想与他再有纠缠,让他背负更多的业力。
  可看到边随安比同龄人明显矮了半头的身高、削薄瘦弱的身形时,他那句“为什么不好好吃饭”,还是堵在喉口,险些吐露出来。
  边随安似乎很久没睡好了,脸色有些暗沉,半张面容被黑眼圈罩的结实,抬头看人时眼神并不聚焦,像是累的狠了,分不出多余的力气支撑神智。
  “肩膀怎么了?”
  谭清明突然开口。
  边随安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肩膀,支支吾吾哼唧:“没、没怎么......”
  会被谭清明给关注到,是因为边随安右边肩膀明显支出一块,不知道这块鼓包是肌肉还是骨头,但看边随安明显不自在的动作,就知道疼痛程度不轻。
  再加上从见面直到现在,甚至刚刚拿到作业本时,边随安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从来都没拿出来过。
  半面身体受伤了吗?
  是因为这些,让他情绪波动的厉害,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被迫受伤?
  谭清明在心里告诫自己,对这些要不听不想不看不在意,不能再自以为日是的介入边随安的生活,不能再继续这段孽缘......可无论他重复了多少遍,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
  “跟我过来。”
  这句话话音刚落,谭清明走出福利院的大门。
  边随安像被一口铜钟撞晕了脑袋,他迷迷糊糊跟在谭清明背后,像个亦步亦趋的孩子,晕头转向的踩着家长的影子。
  谭清明帮人拉开车门,边随安听话的坐进副驾驶里,在找寻安全带系扣的时候,他头痛欲裂,忍不住捂住脑袋。
  “怎么了?”谭清明道,“头痛吗?”
  “没、没事的、没事的,”边随安涨红了脸,不敢看谭清明的眼睛,胡乱拉扯安全带的扣子,差点把自己勒晕,“还、还好,就是很久没坐车了,不太、不太习惯。”
  谭清明没有说话。
  他静静看了边随安几秒,拧动钥匙打开发动机,驱车走向小路。
  第二十二章 心照不宣
  两个人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谭清明没有问边随安为什么乖乖跟他出来,边随安没有问谭清明为什么带他出来。
  福利院建在西山山头,四面依山傍水,空气中只有流水潺潺,很少有人类的声音。
  两个人久不说话,即使在封闭的空间里,也有种莫名的尴尬,谭清明打开音箱,放了首轻音乐出来,音乐在耳边徘徊游荡,紧张情绪跟着褪去很多。
  边随安攥着安全带的扣子,几次张口想问什么,都支吾着问不出来。
  他总觉得身旁的谭清明有种特别的气场,对他来说有种莫名的震慑力,他坐在谭清明身边,就像缩在猫咪身旁的老鼠,吱吱声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