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拙寡言,只是摇摇头,眼睛垂得低低的,显得总是矮她一头:“帝君让我前来传话,他身体无事,身上的伤怕冲撞了你,所以不来天命阁了。”
姜真冷笑出声:“没事,我不介意,他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自己走去看他。”
“近日仙庭并不安全。”言拙寸步不让:“帝君遣在下前来——是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全,希望这几日夫人都不要外出了。”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封离不希望她看到他的伤,还变相地把她囚禁在阁内,是因为方佳伶?
姜真盯着言拙死板的表情看了一会,想不出来更具体的线索,冷淡地将门合上。
言拙纯粹的武夫思维,半点不动脑子。封离让他守着不能离开半步,那么大一个人,就直挺挺杵在她门前,也不让开,单薄的纱门上清晰倒映出他矫健的身影,连那些侍女也不敢靠近了。
言拙这样站在她门口,岂不是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被言拙察觉,那她还怎么打听消息?
即便是她和封离闹掰后,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监视。
姜真随手将桌子的瓷盏丢在门口,白瓷清脆地碎成数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她假意发怒:“别站在我门前。”
言拙也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火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推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但又被她语带怒气的话呵斥僵在原地,屏声敛息起来。
姜真皱眉:“就算是封离让你守着我,也没说让你站在我房门前吧,你,离远些。”
“夫人,非礼勿视,在下不会看的。”
言拙声音很轻,生怕她再生气,扔东西伤了自己:“帝君命在下时刻注意天命阁动向,以防夫人有危险。”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封离这么警惕?
言拙一本正经,好像生怕再泄露出一个不该说的字,再也不开口了。
如果她推断的时间没有错,这个时候她和言拙还没说过几句话。
她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说通这个时候言拙的想法,慢慢转身走回自己的床榻。
这个梦,未免有些太漫长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她已经有些厌倦这些似是而非的迷雾,方佳伶和封离发生了什么和她又有些什么关系?总归是那两个人的事。
就算找不到方佳伶,她也可以在持清的帮忙下回人间。
她心里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光线明灭,从窗外投进来,拖得长长的,最后湮灭在阴影里,床榻上的纱帐被轻轻吹起,明明没有任何风穿过中堂。
姜真停下脚步,一抹凉意擦过她的脖颈,滞留在她皮肤上。
一柄剑从背后伸出,无声无息贴在她露出的、细长的脖子上,冷气扑面而来,光滑可鉴的剑身上清晰倒映出她凝固的表情。
剑身上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在她领子上,不是她的血,她还没有受伤。
这柄剑,刚刚见过血。
姜真瞳孔倏然紧缩,张了张唇,那柄剑朝她脆弱的咽喉送了送,含义不言而喻。
她听见一声很轻的“嘘”。
这声音她从来没听过,很轻、甚至很柔弱,尾音勾人,有些雄雌莫辨。
声音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让她寒意顿生。
姜真定定地盯着横在她脖子上的剑,用余光去瞥身后的人,被一只手捏住下巴,不轻不重地掰回来。
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触感冰冷怪异,持剑的手却没有戴,露出的手指纤长,修剪得圆润光洁。
她只看见那人身上穿的衣服,金镶玉嵌,裙摆绣着银边,袖口也绣着华丽的刺绣,是堆砌起来的莲花,里面穿着白色的纱衣,十分精美繁复,不像是男子的衣装。
冷光闪烁的剑就抵在她脖子上,她四肢愈发僵硬,只能努力维持镇静。
她可以弄出一点动静让言拙发现屋内有人,但她不敢保证言拙的动作会比这人的剑快。
这里不是她的梦吗?
姜真有些恍惚,梦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身后那人开口,嗓音偏低,没有一点紧张,还带着丝丝缕缕笑意:“好好想想,可别选错了。”
姜真抿唇,没有再开口,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个人于是没有再将剑锋逼近,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手扣住反过来,逼着她往前走。
姜真感觉到他的手比她大一些,但并不大很多,指骨硌着她,清瘦凌厉的样子。
他用剑锋挑开床榻的纱帐,手转而扣住她腰间,将她推了进去,合上纱帐。
这样就算有人刻意看她屋内,也看不见她的状况。
姜真腰坠在软垫里,锋锐的剑尖贴着她的脸,刺入她身下的软塌,带着颤意,没入大半。
那人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侧过脸,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过了片刻,周围都安静下来,姜真吸了吸鼻子,终于看清这个莫名其妙袭击她的人的模样。
这……是个女子?抓着她的人身材修长,优美劲瘦,身子骨并不粗壮,脖颈和掐着她的手都很纤长,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人嘴唇殷红,和垂下来如鸦的发,冲击着姜真的视线,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她的眼睛,嘴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迷人情态,美得摄人心魄,又带着说不清的寒意。
这样的女子,带着一把剑,上面还滴着血。
姜真反应过来,心里虽然匪夷所思,还是轻声问道:“你是……方佳伶?”
“你认得我。”方佳伶挑眉,眯着眼睛打量她,瞳孔里带着微微的冷意,在她脸上打转,突然笑起来,也看不到半点暖色:“啊,你就是封离养的那个,长得很像我的……”
“凡人。”她武断地下了定论。
姜真听了方佳伶的话,深呼吸了一口气,这话简直就是颠倒阴阳。
况且,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长得和方佳伶相像……方佳伶实在太有攻击力了。
她盯着方佳伶的眼睛,方佳伶眼睛微眯,看不出几分和她相像的样子,就算真的相像,这冰冷到戾气横生的眼神也和她神态完全不同。
姜真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在天道给出的剧情里,如同一朵柔弱娇花的方佳伶长这样吗?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方佳伶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目光从她的眉眼到颤抖的脖颈的线条,一一扫过,唇角凝成一丝冷意。
忽然,她轻轻露出笑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还真的是,很不一样,难怪封离为了你这么痴迷,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了。”
她缓缓地抽出剑,锋刃在姜真脖颈上慢慢比划。
姜真听得出她看似善意柔情的话语里透露出的杀意,心口一怔,不由开始揣度起她到底想做什么。
方佳伶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杀意?如果是因为封离,看她刚刚捅了封离一剑,也不像现在就已经和封离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方佳伶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纤长的手指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俯身贴在她耳边,眸中的狠意乍现:“我没想过杀你,我只想杀了封离,不过你活着也让我觉得恶心,还是顺手杀了你吧。”
姜真的脊背轻轻颤抖,如果这是她的回忆,说明她之后并没有死;如果这是她的梦,结果大不了也就是梦醒。
可如果两者都不是呢,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姜真心里咯噔一下。
方佳伶的阴影落在纱帐上,脊背像一只展翅的蝴蝶的翼,她真的很美,也像一条毒蛇,攀附在她身上,随时能置她于死地。
“不要……”姜真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安静地被她压在身下,咳嗽了几声,几不可闻地说道:“你杀了我,我死之前也会喊出声,仙君就守在门外,你能确保在一息以内能逃走吗?你刚刚伤了封离,整个仙界你无处可去,现在杀了我,只会增加你逃脱的难度。”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方佳伶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倒是没有动手,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的剑很快。你见过死人吗?只要脖子和脑袋干净利落地分开,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姜真不等她说完,喉口都要泛上一丝血味,这就是天道说的善良柔弱的女主……
她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但方佳伶迟迟没有动手,剑锋在姜真的脖颈上移动,像是在摆弄一个新奇的玩具,让她脸颊痒痒的。
方佳伶压在姜真身上,身子并不重,却让姜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可能是因为她身上实在是太硌了,没有一点温软的血肉的感觉,仿佛身体都是陨铁打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冰冷坚硬极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硌,就算方佳伶身材纤瘦,也并不是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握着剑的那只手下,能清楚地看见凸起的青筋和绷紧的肌肉。
姜真察觉到不对劲,紧闭的双眼僵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那硌人的东西是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也顾不上悬在脖子上那把剑,声音几乎有些破音:“你不是女子?”
第29章 剑意
方佳伶的手指按在她唇上, 示意她闭嘴,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殷红的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气, 他嘴唇极薄, 透出一丝刺眼的血色, 令人眩目。
姜真蹙着眉尖伸手去推他,他肩膀压在姜真手上纹丝不动,手心隔着一层衣服,底下都是梆硬的肌肉。
“你根本就不是方佳伶!”
姜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
眼前这个人虽然穿着女装, 但未必就是方佳伶本人,说不定这人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在剧情里看到的那个方佳伶是个毋庸置疑的女仙 , 封离就算再糊涂, 也不至于搞错性别, 这太离谱了。
“你又没见过我, 怎么确定我不是方佳伶?”方佳伶漫不经心地附在她耳边说。
这还用说吗?!姜真曲起腿, 顶在他们俩之间隔开距离, 忍无可忍地说道:“别碰我,你是男是女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方氏的独女总不可能是个男人吧。
姜真没有收住力度, 膝盖狠狠地撞在他身上,方佳伶闷哼, 轻喘一声,逼仄的纱帘里散出一丝暧昧。
姜真脸上一片空白。
他竟然很享受。
她身子一僵,生怕惹得他更激动。
看她不说话, 方佳伶放下手抚摸着她的脸, 他手指在她脸庞上摩挲,指节带着很厚的剑茧, 剐得她肌肤生疼,激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方佳伶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低下头才发现姜真的身上有股清淡的香气,只有贴得很近才能闻到。
……温暖、沉缓的香气。
他黑沉的眼眸微微泛起波澜。
还真是美人乡,如果他是封离,也很难放手。
“够了,你到底是谁?”姜真冰冷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
“你不是已经说出了我的名字吗,我就是方佳伶——还是说,你更希望我是别的人?”
姜真脑子很乱,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方佳伶吗?方佳伶不可能是个男人,可他提着剑,肯定刚刚才伤过人,除了方佳伶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