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只需要他刚刚手指沾的那么一点,一天的盐份便是够了。
张司马立刻掏出两把刀剑,“先换些我拿回家吃,但是我更想与娘子做个大的交易。”
谁知道祝青寒摇头,“主家嘱咐我们不能太过于惹人注目,这刀剑一把两把还好,若是多了,郎君不怕被人发现吗?不怕江南节度使怪罪吗?”
见对方拒绝,并且如此谨慎,张司马反而更信了她两分。
邓尔拿出一个纸袋给张司马分盐,这两把刀剑品相成色都还不错,可换四十五勺盐。
邓尔舀盐的勺子大概也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点,四十五勺大概也就是二十克多一点点。
张司马却觉得很划算,俗话说三担米一斤盐,现在的粮食外头都涨到一万钱了,也就江南还便宜一些,几千钱一斗,两把破刀剑能换这些盐,是很划算了。
他甚至都觉得祝青寒和她背后的主家是在做慈善。
于是他自认为很好心的开口劝解,“娘子不妨将价格定的高一些,现在的盐很是金贵。”
祝青寒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我主家可怜百姓无盐可吃,也当是布施了,顺便收一点武器回去,在乱世之中能够自保。”
张司马下意识的不信祝青寒的话,只当她在说鬼话,这年头哪儿有这种好人。
张司马继续问,“虽不知娘子主家为何人,乱世之中人才倍出,既能晒出这样的盐,想必你的主家可不甘心收武器只求自保吧。”
他果然瞧见祝青寒的帷帽动了动。
“不瞒娘子说,我手底下管着一间仓库,里头皆是刀剑武器。”
他却见祝青寒摇头,“太多了,我运不走,还是请郎君回去吧。”
张司马急了,“我知一条道可运出去,一切只管交给我!”
祝青寒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不光武器可以,人也可以吗?”
张司马疑惑,“人?”
“我见扬州娘子多温婉,买些回去伺候主家。”
张司马露出会心一笑,“这是自然,只要娘子肯与我交易,运几个女人不算大事。”
张司马一走,祝青寒立刻摘下帷帽,心道与男人说话真费劲,不光配合他们那愚蠢的智商,还要配合他们自以为是猜中的样子而露出惊讶。
真累。
邓尔递过来一杯水,“前头换的到剑铁器已经全部运出去了,差不多都快到岳县了。”
邓尔摸了摸脑袋,“盐不是很多了,若刚刚那个男人真的有一仓库的刀剑,这盐怕是不够,要不让岳县那边运过来?”
祝青寒喝了一口茶水,“谁说我要老实和他做生意了,得让他明白明白,傻子就别想着倒卖去赚大钱。”
第43章 离开扬州
连连战乱, 粮食飞涨,青楼也不养闲人,而那些年老色衰, 又或者身体没有那么健康的女人, 是首先被抛弃的对象。
祝青寒带着帷帽初入扬州时, 掀开帘子还未被江南水乡的景色所迷了眼,就见一双忧愁无比的眼睛。
是对面的马车, 也有个娘子掀开了帘子。
马车走远了,直到远处的小楼停下。
阙之桃来扬州的次数并不多, 但她知道那是青楼,而且是扬州最有名的青楼。
阙之桃还有些闺秀的习惯,支吾了半天才道,“那是青楼。”
入夜。
那双忧愁的眼睛在祝青寒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突然有些愤怒, 又很无力。
在岳县没有这样的职业,也不许任何的女人做这些的事情,女人们都在变得强壮然后劳动,都在从劳动中获取情绪和物质的双重价值。
如同楚旋所说,她们现在还不够强,还没有办法颠覆这个世界。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阙之桃在门口挣扎了纠结了很久,她最初以为自己来扬州只是起到一个带路的作用,但是今天瞧见的青楼,和不小心听到的话。
她好像不能够装作视而不见。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于自己思想的转变, 她看惯了岳县强壮而又自在的女人们,她们纺织, 读书,参加选拔,在工厂工作,在食堂吃饭。
而她现在在同情,并且试图拯救那些即将逝去的青楼女子生命。
以前,她从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和她沾上关系,也并不会想要去拯救她们。
她总觉得自己变了。
阙之桃犹豫了半天,还是走到祝青寒的床边,斟酌了怎么把她叫醒比较好。
祝青寒突然坐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祝青寒问。
阙之桃安抚着刚刚因为惊吓而跳动的心脏,“我.我。”
祝青寒见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阙之桃眼一闭,豁出去了。
“今天,我不小心听到了青楼两个门房的谈话,说说,粮食太贵,一些得病的花娘会被裹了草席丢出去,咱们要不要,把人救起来,送回岳县?我想着有楚娘娘的仙药,人总能救活的,而且而且,楚娘娘不是说了岳县的女人还是不够多吗,流民里有女人的队伍实在是少数。”
一口气说完,阙之桃立刻又补充,“这只是我个人的拙见,如果这样的行动会让我们有暴露的风险,当然还是以任务为重。”
祝青寒当然想去救,她没有理由不去救。
她救的了这些被病因身体孱弱而被丢出来的枯萎生命,那些尚在青楼制服下受苦的鲜活生命呢。
只要这个制度任然存在一天,她就永远救不完。
烟华楼的马车一路跑,跑到扬州一处乱葬岗。
驾车的龟公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跟着,但是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这大半夜的,除了他们来埋活人,还能有谁出门?
没错,驴车里的女人都还活着,有些甚至只是身子孱弱了些,就要被拉到此处来活埋。
若是以前,掌管青楼的人或许还会大发善心给那些实在马上咽气的置一口棺材,那些尚有口气,病的没有那么重的,请个大夫来瞧瞧。
但是现在粮食实在太贵,她们就只能去死了。
几个人正刨坑呢,却见马车里有几个个女人想跑。
其中一个龟公立刻放下锄头,骂骂咧咧道,“跑个屁啊,你今天就得死这了!”
那几个女人应当是几日没吃饭了,身体很是虚弱,下马车几乎都是掉下去。
那龟公看急了,上前就要去把人抓回来。
下一秒。
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嘿,伙计。”
那龟公还以为见鬼了,惊恐的转头。
邓尔掐着他的脖子,狠狠用力,并且说完了剩下的话,“见到我你可就没命活了。”
剩下的几个龟公也快速的被几个女兵收拾。
她们驾驶着烟花楼的驴车回到城里,随后又把驴车放跑,一切做的不留痕迹。
霍珍是烟花楼最普通的一个花娘,她生的算不上国色天香,因此生意一直都是普普通通。
加上她身子孱弱,这才被放弃,带到乱葬岗活埋。
她挣扎着想下爬下车,想要活下去。
龟公转头来抓她的时候,她本想着认命了,没想到等到的是龟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她被几个短发的娘子救了,短发娘子驾车把她们送到了一处院子里。
霍珍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们这样肮脏而又低贱的人,是谁会刻意来把她们救回来,给她们吃的喝的,还让身子好一些的照顾那些病重的。
霍珍甚至都忍不住想问那个带帷帽的娘子,和眼睛圆圆的娘子,不知道她们得的是什么病吗。
她们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呢?
*
张司马废了好一些周折,帮祝青寒打点好了城门小吏,而他自己则做着靠雪盐发财的美梦。
这一仓库的刀剑其实并不算很多,将他们藏在稻草里面,车下的夹板下,轻轻松松就能就能装完两三个板车。
张司马没兴趣去掀开帘子看祝青寒所说买的女人,他紧张的搓了搓手。
“娘子,咱们约定好的盐?”
祝青寒转头,邓尔立刻拿出一个不大的布袋来。
张司马眼睛都亮了,他仿佛接过了沉甸甸的黄金,拿到手以后,他立刻打开袋子,果然瞧见装满了雪白的盐,为了辨别真伪,他还特地尝了一口。
真咸,就是这个味儿。
张司马笑嘻嘻的把布袋捆好,“娘子慢走,若下次你的主家还有想要换的东西,你下次来扬州的时候只管找我。”
祝青寒微微点头,上了马车。
张司马还算比较有售后精神,他一路看着祝青寒的马车队伍出了城,他才小心翼翼的揣着这包盐回到家里。
他设置抱着这包盐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他寻思这个布袋子有点埋汰,得拿个精致的盒子装。
就在他拿勺子分盐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雪白的盐竟只有上面一层,盐的下面有一层他从未见过的透明的软绵绵的东西挡住了底下的细沙,这才使盐和沙没有混在一起,那透明的东西摸起来还有沙沙的感觉,若是只打开看表面,定会以为布袋里全是雪盐。
“我靠!老子被耍了?”
张司马气的都要翻白眼了,他居然被那个戴帷帽的女人给耍了!
亏他第一次提出交易时,那个女人拒绝而又谨慎的样子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信任。
张司马想起自己赔出去的武器,打点的钱,给她找板车稻草的钱,他气的一脚踹上了桌子腿。
也许是踹的方式不对,又或许因为他是个弱鸡,总之桌子腿没事,他自己尖叫一声抱着腿在原地蹦跶了三步,随后又因为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