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束琢磨了下,道:“屈福,有一件事你得烙在心里。”
“公公您说。”
“不要让消息流传出去,特别是不能让林世子知晓。惩戒阁位置偏远,按理来说,世子爷不会逛到这里来。可万一逛到了,想办法遮掩过去,别叫世子爷知道,这里面关着状元郎,明白吗?”
屈福顿时感到头疼,他怎么把世子爷这位贵人忘了。
他提心吊胆道:“事后,世子爷不会为了状元郎,找小的们麻烦吧。”
张束瞥了屈福一眼,道:“下人们听命办事,世子爷要找麻烦,也轮不到找你麻烦。”
“况且全天下都是陛下的疆土,世子爷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要的人,世子爷还能争抢不成?”张束道,“只是世子爷那身子骨,若是有个好歹,别的不说,仔细太子殿下扒了你的皮。”
“记住了,办事谨慎些,管住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张束离开了惩戒阁,没看被锁住的状元郎谢知池一眼。
他知道状元郎无辜,可这世上无辜之人何其多。累死在徭役里的平民无不无辜,治水时尸骨填了渠堰堤塘的无不无辜。
状元郎明明有通天路可走,是他自己回绝了,非要挺着一身风骨让人砸断,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趴着做狗。
昨日,下面的人禀报了谢知池的状况,张束在陛下跟前提了那么一句,牢里的谢知池如何处置。
一个胆敢作诗讽刺皇帝的人,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严重者牵连宗族,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株连的先例。
状元郎年轻气盛,为逞一时之快,冒犯陛下威严,杀鸡儆猴也是惯例。
皇帝萧倦垂眸扫了张束一眼。
张束心中惴惴,立马收了杀心,谨慎道:“依奴才看,谢氏一介罪人,既为奴,便要有罪奴的样子。”
“陛下高抬贵手,免了谢氏五马分尸的罪责,谢氏若知悔改,当五体投地拜谢陛下厚恩。”
皇帝被张束的说法逗乐了,随意道:“好啊,让朕看看,谢知池如何悔改得五体投地。”
张束明了皇帝的心思,惴惴的心才放了下来。
很多时候,陛下并不明说,反而要下面的人看着办。但要是办得不好,命也就别要了。
张束翌日便安排了惩戒的宫殿、人选,将谢知池从地牢里带了出来,投入另一层更深的地狱。
马车缓缓向前,林笑却靠在车壁上,听着车外的热闹繁华,渐渐沉静了下来。
回到寝宫,林笑却已累得浑身酸软。
又是出宫又是站了半个时辰,林笑却倒在床榻上便不想再起来,连晚膳也不用。
山休以为主子是伤了心,他端着羮肴劝林笑却多少吃些。
林笑却扭过脸去,他太累了,累得不想说话,倒符合了黯然神伤的模样。
山休心中极不好受,又是头一回欺瞒主子,竟端着羮肴跪了下来:“主子心里不高兴,打奴才出气也好,何必折腾自己身子。”
林笑却倦倦地扭过脸看他,山休端着碗跪在地上,垂着一双眸眉心拧得死紧,能把蚊子夹死。
林笑却抬手抚上山休眉心,抚得山休皱紧的眉散开才作罢。
他道:“我太累了没胃口,你跪着作甚。打你,我没力气,有力气也懒得打。”
“只会打得我手疼。”林笑却嘟囔了句便倦倦地半阖了眼。
山休将碗搁到一旁,道:“那奴才自己打便是。”
林笑却没反应过来,山休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打得脸都偏到一边去,嘴角都带了血。
山休还要再打,林笑却惊得爬起,连忙攥住了山休手腕:“你这是做什么?我没怪你,我真的只是胃口不好。”
山休千言万语无法说,他既欺瞒主子便是犯上,打死也不为过。
林笑却连忙按住他:“山休!”
山休湿着一双眼,抬眸望主子:“主子,倘若有一日,奴才犯了错,主子会原谅奴才吗?”
林笑却这才明白,山休打自己是为何。
他望着山休,却无法明说自己早知道了,谢知池成了宫奴而非远走。
他抚上山休红肿的脸颊:“再如何,你也不该打自己。疼了肿了,可没有人会关心。”
山休含泪笑:“若主子不关心,奴才被打死也是理所应当。若主子垂怜,奴才再如何,也要留条贱命继续伺候主子。”
林笑却听了,心中并不好受,鼻头一酸,他扭过脸去。
“主子,”山休膝行爬到林笑却面前,哆嗦着抑制着恳求,“主子,您能原谅奴才吗?原谅山休。”
林笑却见不得山休如此,要扶他起来,可山休执意跪着不肯起,林笑却道:“你是越发厉害了,连我的话都不听。非要折磨你自个儿。”
“一个二个的,都拿我寻开心。你爱打就打,爱跪就跪,台子架在这,你自个儿唱吧。”林笑却气恼地不理他。
山休发狠地打自己。
听着巴掌声,林笑却喝道:“够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不过不想用晚膳,你就发了狠地折磨你自己。永安宫什么时候成了大理寺,还没喊冤你自愿上起刑了!”林笑却道,“你就算是做了什么欺上瞒下的事,为着你自己,也把事压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林笑却不能明说,明里暗里暗示道,“又不是圣人,谁没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