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却没有停留,他走入雨中,不曾回头。
屋外的雨声里,谢知池想起年少时走过的夜路。
那一轮遥不可及的月。
他啃着手中的饼,当月满的那一天,他骗自己咬到了饼就是咬到了月。
圆满、快乐、幸福……月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他把月亮咬出一个阴晴圆缺。
雨声里,谢知池手中没有月也没有饼。
他咬着手腕,尝到了自己的血。
腥得发甜。
淅淅沥沥,雨打秋凉。
林笑却发现了山休膝盖上的伤。
他本想问怎么伤的,可是记忆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画面,他把碗摔碎了。
他听到山休跪了下来。可是他没在意。
山休连忙说不疼:“主子,奴才不疼,奴才只是忘擦药了。”
“奴才自找的。是不是太难看了,您不要嫌弃我,”山休攥住林笑却的衣摆,“奴才知错了,奴才会很快好起来,绝不会留下伤疤,污了主子的眼。”
林笑却红着眼眶摇头,他让旁的小太监叫来太医,他让太医给山休瞧。
山休又要跪,林笑却说:“我没有怪你,没有。”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林笑却望着窗外,“山休,等冬天来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堆出一个你,堆出一个我,堆出满宫的人,干干净净。他们不会受伤,融化的时候才会像落泪一样。”
太医在给山休治疗完后,才发现世子昏迷了过去。
病势汹汹,太医一时间竟慌了神。
萧倦沐浴完出来,看见自己的寝宫里淋淋洒洒散着血迹。
怯玉伮不见踪影。谢知池倒在角落里,手腕上咬痕斑驳还滴着血。
萧倦缓缓走过去,一脚踩在了谢知池受伤的手腕上:“怯玉伮去哪了。”
他说得平淡,但脚上的力度踩得谢知池骨节作响。
谢知池不答,惨白着脸讥嘲地笑。
萧倦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谢知池,狗能活几年,你在朕手里就得活几年。”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江山万里,你一步步走到朕身边。在朕的身边,只能跪,而不是妄想着和朕一样,与朕平起平坐。”萧倦收了脚,踩在大地上,他道,“朕给过你很多机会,你偏要做一柄宁折不弯的剑,对准朕。”
萧倦笑:“剑尖的光芒耀眼,除了把你踩在脚底,朕找不到别的理由放过你。”
张束上前,说世子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萧倦收回了看谢知池的目光,望向殿外:“这么大的雨,逃得倒快。”
又道:“把谢知池拖下去,找个太医治,别留下伤疤。”
张束望向谢知池的手腕,咬得惨不忍睹,触目惊心,这要不留疤可就难了。
只能先抬下去。
到了傍晚,雨小了,毛毛雨秋情秋意。
萧倦让人叫怯玉伮过来用晚膳。
太监去了又回,说是世子病得厉害,昏迷不醒。
萧倦拧着眉头,有些不悦。但到了林笑却的床榻旁,才发现他竟是真病了,而不是又托病不出。
萧倦摸着林笑却的小脸,烫烫的,在发烧。
许是觉得痒,林笑却昏迷了都还要躲,把脸扭到另一边去了。
萧倦直接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抱在怀里,看他还怎么躲。
这一抱出来,萧倦就看见林笑却脖子上的伤口。他道:“谁伤的?”
声音低沉郁怒,屋子里伺候的人跪了一地。
没有人答。萧倦片刻后也就得到了答案。
除了他养的那条狗,谁还能仗着利齿乱咬人?
萧倦道:“张束,去把那条狗的嘴堵上。”
张束心想,可是要拔了牙齿割了舌头?但陛下连疤痕也不让留,估计就是口枷堵着,以后除了用食,再也别想开口说话,更别说乱咬人。
萧倦望了下床帘,张束连忙上前将床帘放下。
有了遮挡,萧倦才解开林笑却的衣衫,他看到更多的伤口,胸膛起伏,压抑着怒道:“掌嘴,让朕的那群护卫,蒙了眼到月生跟前,轮流掌他的嘴,力度轻些,别落了牙齿。要叫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张束应“是”,谁料他刚跨出房门,萧倦又叫住了他。
“算了。”萧倦道,“杖责即可。你让太监行刑,自己看着办吧。”
张束心中一激灵,不明白陛下怎么轻饶了。
他看着办?他可不敢打伤了。谢知池本就伤了手腕,这下若是正常杖责,可不一定能熬过去。
张束掂量了下,准备意思意思做个样子。
倒是谢知池……张束心道,那副惨样,竟惹得陛下都轻拿轻放了些。
虽还是要堵嘴杖责,但到底不是让护卫轮流掌嘴这样的侮辱。
床帐内。
萧倦抱着林笑却,在伤口边缘抚过。
伤口已经上了药,但怯玉伮被咬的时候一定疼极了。真是个傻的,打不过谢知池,还不能叫人来打吗?
一定是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性子,什么都往肚里咽。
萧倦掐了掐林笑却的脸蛋:“问你呢,怎么这副孬样。躺着让人咬,你当你是活菩萨?”
林笑却昏得厉害,哪能回答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被掐,本能地躲,躲不出去,只能往萧倦胸膛处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