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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服。
  瞿钢走到家门前,没看到小乙出来,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拜托他在家照顾瞿安吗?
  随即他就看到家门前围满的人。
  瞿钢心里猛地一抽紧。
  上一次家门口围满人,他一进门就看到家里被砸得稀烂,满地狼藉,哥哥躺在血泊里,双腿全断了。
  这一回家门前又是围得水泄不通,出了什么事?!
  他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步冲上前拨开人群。
  只见屋里,一盏豆灯下。
  床榻前坐着一个人。
  这一看之下,瞿钢刚才还火烧火燎的心,顿时像沉入了冰湖里。
  那人白衣如云,仪容清雅,气度高华,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霜天月洗的空旷玄远之气。
  屋子外的街坊邻里们,显然都是来围观这位下凡的谪仙的。
  瞿钢恭恭敬敬上前,问道,“请问先生是?”
  那人道,“晋阳谢映之。”
  他的声音浅淡,在瞿钢听来却如同心底震响一个炸雷。
  瞿钢赶紧下拜道,“求先生救我兄长!”
  谢映之浅浅虚扶道,“我自会尽力,你且起身。”
  说着他便抬手从案头的药匣中拾起一片轻薄的小刀,切开化脓的伤口,刮去腐肉。
  夜风微微吹拂起他的衣袖,满室脓臭中,隐隐生出一丝淡雅清玄的香气。
  *** *** ***
  华毓楼下面已经围满了清察司的兵士。小乙当然不会直接往下跳去自投罗网。
  他跃出窗外后,就地一滚,就攀上了屋脊。
  “追!”萧暥下令。
  楼下的清察司官兵随即跟上。
  虽然已是夜阑时分,但今天是沐兰会,街上依旧人流涌动,清察司的官兵在人群中费劲地穿梭,行动远远没有在屋檐上飞奔的小乙来的快。
  但他们人多,每条街上都有巡逻队,信号焰火一放,就开始四面八方合围起来。
  一时间,楼下灯火涌动,观热闹的人群纷纷避开到街道两边,翘首观看。
  百姓还以为是什么新增的节日戏码,望着屋檐上飞奔纵跃的身影,和街上涌动的灯笼和追兵,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萧暥对陈英道,“清察司只要跟上人就行,放信号,调云越过来。抓人交给他。”
  清察司的署兵战力和锐士营不能相比,现在小乙夺路而逃,催逼太甚,反倒会有死伤。
  就在这时,魏瑄趁他一个不注意,翻身跃出了窗户。
  萧暥追到窗前,就见他脚尖一点,跃上房檐。急追小乙而去。
  萧暥脑壳疼啊。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
  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一轮圆月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夜风一吹,魏瑄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问苍青,“小乙去哪里了?”
  苍青道,“现在清乐坊,正往川阳街方向去。”
  “好。”
  魏瑄身形轻捷,脚下如风,抄近道直扑川阳街。
  街上围观的人群见了,发出一阵阵喝彩!今晚这节目够劲!一个比一个厉害。
  清察司的士兵在人群间穿梭,渐渐地就落下了距离。
  这小乙是梁上君子出身,对屋檐上的大梁城,比下面的熟悉多了。他在屋檐上,闭着眼睛就能脚步如飞。
  魏瑄毕竟很少爬人家屋檐,最多也就翻过几次将军府的院墙,加上药力作用,视线恍惚,颇为吃紧。
  每一步跃出,脚下都似是深渊,但也就他这一股冲劲,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连他也不清楚他是要追上小乙,还是要逃避某个人。
  他心绪不宁,等到他赶到川阳街,小乙早就没了踪影。
  “他去了千家坊。”苍青道。
  远处一个信号焰火升起。
  萧暥一看那方向,不妙,百眼窟千家坊!
  上次为了救出云越,提兵查抄过千家坊,这地方就是白天去也是盘头路,错综复杂,一进去就找不着方向。更别说是夜里。
  *** *** ***
  药炉里微微传来沸声。
  瞿钢刚想去查看。
  “不用管,再熬一刻。”谢映之正在给瞿安敷伤药。
  瞿钢实在是佩服这位谢先生,屋子闷热得很,还有一股化脓腐烂的气味,连大夫都瞧一眼就掩着鼻子出去了。
  别说他人,就是他自己待久了,都憋的满头大汗。这位谢先生却神情自若,容色悠冷,自是清凉无汗。
  瞿钢不得不暗暗佩服,果然是谪仙吗?
  腐肉刮去,伤口也清洗了,屋子里弥漫了几天的腐臭味稍稍散去了。
  谢映之站起身道,“后日我再来换药,且让你兄长好生休息。”
  瞿钢深深一拜道,“先生之恩,无以为报。我……”
  “不必。”谢映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谢我。”
  瞿钢不由佩服,谢先生果真玄门高士,风骨品性,让人心折。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嚷声。
  谢映之走到窗前看去,微微蹙眉,“云副将?”
  只见云越正率兵向这边过来。
  瞿钢一看着阵仗就知道出事了。
  他赶紧一道,“先生,兄长拜托你了,我去帮忙!”
  片刻后,
  云越挑眉看他,“瞿钢,你已经除名,还来做甚?”
  瞿钢道,“将军,我就是一大梁百姓,但那一带我熟,可以带路。”
  云越目光冷冷地掠过他,不予理睬。回首招呼其他人,“走!”
  瞿钢迅速跟上。
  *** *** ***
  比起外面街上的灯火通明,人群熙攘。这千家坊里阴暗潮湿,道路很逼窘,满地腌臜泥泞,污水横流。
  魏瑄跟着苍青的指示才跟了片刻,就到了一片废弃的屋宇前。
  月光下,黑压压一片死寂,不见半点灯烛,就像到了一片墓地。
  这是当年张缉等人临撤走前,纵火烧了的,火势蔓延烧毁一大片棚屋,还烧死了不少人。千家坊的这一片地方就彻底废弃了。
  黑暗中,苍青道,“魏瑄,不好,小乙不见了。”
  “什么?”
  苍青道,“我刚才忽然摔下来,掉在你脚边上。”
  魏瑄一低头,手在黑暗中一摸索,捡起了一枚三生石。
  难道是小乙在奔跑途中掉落了?
  虽然失去了线索,但都到了这里,小乙应该在附近,他继续循着巷子往里走。
  巷子里漆黑一片死寂,弥漫着一股酸腐的臭味,在药力作用下,魏瑄的头脑浑浑噩噩,硬是强撑着往里走去。
  他穿过几个黑黢黢的门洞。
  黑暗中,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传来嘎吱一声,让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
  小乙?!
  他刚要上前探看。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被人拽了一把,紧接着嘴就被捂住了。
  月光下那是一只有力的手,手指修长秀劲,骨节分明。
  魏瑄想要挣开,忽然就撞到了那人匀实的胸膛,随即就听萧暥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殿下,是我。”
  刹那间,他脑子里紧绷了好几个时辰的弦骤然断了。
  他中了药,本来就对萧暥避之不及,现在偏偏要跟他紧贴在一起,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窄巷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沉重,看起来应该是几个壮汉。
  跟着那脚步声,还有车轮碾压过嶙峋地面的声音。
  一个男人沙哑着嗓门道,“今天运气好啊,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来这里,胆儿够肥的,正好,顺便一块儿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