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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平眼睛里阴鸷顿现,这扎木托也太过嚣张了。
  他沉声道,“调兵。”
  “将军且慢。”谋士贾奕躬身上前,“扎木托是拓尔图部的头领,也是拓尔图部第一勇士,此番他帅军五千,气焰正锐,将军要率多少人迎敌?”
  崔平扬眉道,“我亦率五千骑兵,难道赢不了他?”
  贾奕道,“将军,我们的要务是守住陇上郡,若将军率大军出城截杀拓尔图部,导致城中防守空虚,万一陇上有失,这可是主公北方的军事重镇,将军该如何交代?”
  崔平深吸了口气。
  贾奕又道,“主公早就说过,北狄蛮子是狼,想让狼不吃人是不可能的。那几个边陲的县城,让他们抢抢就完事了,闹腾不出大事,我们只要守住陇上要塞,就扼住了北狄南下的咽喉,就守住了凉州,这才是要务。”
  崔平脸色阴沉不置言语。
  他心知贾奕说的没错,守住陇上,扼住北狄南下的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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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那些个边陲的县城,在这汹汹乱世里,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说那里的百姓自认倒霉罢。
  再细想一下,这狡猾的拓尔图也是看准了他必定不会大军出击这一点,才放开了在边郡烧杀掳掠。
  这时贾奕又道,“将军,沮县、祁县、仓县被劫,那几个县城逃脱的百姓不久应该就会到达这里,我粗略计算了人口,少说几千人总是有的。”
  崔平皱眉:“所以还得找地方安置他们。”
  “不可让他们进城。”贾奕决然道,“这些人一无所有,放他们进城只能是消耗我们的粮草。且现在已经是十月,再过一个月就要降雪,严冬将至,御寒物资又如何提供?这些人进城,只会成为我们的负累。”
  崔平点头,乱世之中,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多余的仁慈。
  *** *** ***
  一路向西北而去。
  魏瑄是第一次离开都城,以前禁锢在阴郁的宫廷里,从来都不知道天下竟是如此广阔。
  极目望去是莽莽苍苍的旷野,萧瑟秋风中,成片的蒿草翻起白浪。
  回头望,一支静穆的军队默默穿行于原上,天阔云低,偶尔有一两声清亮的雁鸣划破长空。
  他血气方刚,此去心意决绝,不再有归途,听来不由心神激荡。
  更何况还能和那人同行。
  想到这里,他悄悄看向萧暥。
  萧暥一身玄甲映衬着暗红色的战袍,盔缨上炽烈的流苏在夕阳的照耀下犹如燃烧的火焰,晃得他一阵眼迷心乱。
  他赶紧转过头,直视着远方。
  远方逶迤起伏的山峦昭示着雁门郡到了。
  这是雍州最西边的门户,一出雁门就是凉州。
  此次萧暥率精兵五万,其中精锐骑兵五千,皆配阿迦罗送给他的草原骏马。余下骑兵一万,配普通军马,最后还有精锐步兵三万余。
  没办法,雍州非战马产地,如果不拿下凉州,萧暥想发展骑兵,这马匹就受限制。
  总不能让阿迦罗再送他马罢?这战马可不是白送的,一想到阿迦罗这蛮子,萧暥就脑壳疼。
  所以一定要夺下凉州。夺取战马产地,他才有和北宫达、阿迦罗决战的资本!
  凉州西北是朝曲草原,所产马匹高大,膘肥体壮,耐力好。所以曹满的骑兵优势非常明显。这也是他能在西北蛮夷丛中立足的原因。
  萧暥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思索着。
  就在这时,听到身边亲卫犹豫道,“将军,前方好像有人。”
  萧暥目力极好,他眯起眼睛,在马背上极目远眺,夕阳下寂寥的旷野上看到有稀稀落落的黑点。
  果然是有人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萧暥道,“云越,你去打探一下。”
  片刻后,云越就提着一名战战兢兢,衣衫褴褛的男人过来了。
  还没等萧暥问话,那男人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哭喊道,“将军,小的名叫倪三儿,前几天在沮县赶集……”
  *** *** ***
  雁门郡是雍州最西北边陲的一个郡,出了雁门就是凉州。
  日落之时,雁门郡守钟逾满脸惊愕地见到萧暥率领几万甲胄森然的精兵,还有一千多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百姓出现在城楼下。
  进城后,钟逾赶紧让人去准备馆舍。
  萧暥此来非常突然,钟逾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感觉像做梦一样。
  钟逾上一次见到萧暥还是几年前兰台之变时,当时他是秦羽的部将。
  萧暥那会儿还是个少年,是整个营帐里年龄最小的。
  一开始钟逾简直觉得他不该出现在战场上。因为这少年如同骄阳一般,飞扬跳脱。
  直到兰台之变那一役,鲜血溅起在苍白如玉的脸颊上,掠过一丝阴森的俊美。
  之后的这些年来,他对萧暥就是只闻其名,只知京城流血夜那狠辣的杀伐,以及乱臣贼子祸国殃民的声名。
  如今再见,这脸容再次让他倒吸凉气。
  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晋王怎么也跟着来了?
  看来这皇室和萧暥的关系不错了?
  萧暥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问,“郡中兵力如何?”
  钟逾道,“有骑兵弩兵各八千,步兵五万。”
  萧暥知道,这雁门郡重在防御曹满,布置的兵力配给应该不弱。
  他立即命钟逾将郡府大堂收拾一下,把谢映之给他的地图挂了起来,将来的半个月,这里就是他的前敌指挥中心。
  片刻后,悬挂的巨幅军事地图前,魏瑄、云越、瞿钢,还有钟逾肃立在侧。除了还有点懵的钟逾,其他几人都神色凝重。
  萧暥的目光犀利幽冷。
  凉州北起陇上郡,南至夏阳郡,中央是凉州府,也就是曹满的首府。凉州府据说驻甲十万重兵把守。
  且这些凉州军中一半都是蛮夷出身的士兵,野蛮凶悍,堪称凉州狼,是最难攻克的硬骨头。
  萧暥道,“此番我从雁门出兵取陇上,魏将军将从江南北上过朔州,直取夏阳,然后南北夹击,合围凉州府。”
  合围曹满?!
  钟逾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随即赶紧计算起双方的兵力。
  秋狩将至,他搞不懂萧暥怎么心血来潮突然要打曹满了?
  而且不但是打,他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直接就把大军调来了,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雁门。
  这突如其来的决策和快如雷霆的进兵速度,让钟逾措手不及。不由让他回想起兰台之变的夜晚,那个一意孤行闯入被乱军包围正在起火燃烧的宫室的少年,那决绝疯狂又冷静幽沉的眼神。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将军,那最西边的野芒城呢?”魏瑄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山地问。
  钟逾看向晋王,心中咯噔一下,仿佛隔了数年时光看到了当年的萧暥,都是军事会议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
  但是相比当年萧暥的犀利锋锐,晋王更为心思内敛,沉稳冷静。
  魏瑄第一次出征,很多都不懂,继续问道,“如果合围,不把野芒也取了吗?”
  云越提示道,“殿下,这野芒地处高原苦寒之地,人口只有数十户,规模不如一个寨子,所以不将它列入考虑范围了。”
  其实,通常的军事地图上这野芒城根本都不标注,只有谢映之这幅特别详细的山川地形图上才把野芒城这荒寒之地都标注上去了。
  不但如此,谢玄首还用纤细的小楷详细写明了地貌特征风土人情等等,但这也不奇怪,谢映之做事细致,面面俱到,有时候难免过于严谨。
  魏瑄点头,明白现在是军事作战会议,不是教他沙盘军演。
  “所以将军此次是要取陇上郡?”钟逾问。
  钟逾本是秦羽的部将,所以称萧暥一直为将军而非主公。
  钟逾道:“陇上郡的郡守乃黑鹜崔平,他在陇上有八千精骑,驻守步卒三万余,怕胜之不易。如果速战不胜陷入僵持,曹满又从凉州府发兵北上支援崔平,如此,局势危矣。”
  云越道:“当然是要速战速胜。”
  然后他静静看向萧暥。
  萧暥此番率精锐骑兵五千。倒不是不能和崔平一战,但是他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烛影下寒光一闪,萧暥随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拓尔图部。
  “先拿下这里。”
  众人具是骤然一惊。
  不是直取陇上郡吗?怎么突然就调转了兵锋,剑指拓尔图部。
  只有魏瑄静默地看向萧暥。
  果然……其中的关窍,萧暥也看到了。
  拓尔图部是北狄十八部中最骁勇善战的部落之一,如果不是崔平重兵把守着陇上郡,阻断了他们南下劫掠的道路,他们早就长驱直入中原腹地烧杀掳掠了。
  倘若他们除掉了崔平,等于就是替拓尔图部拔除了南下劫掠的一枚钉子。
  如此拓尔图部的骑兵就能长驱直入中原腹地。对于中原百姓来说,又是一场灭顶之灾。沮县、祁县、仓县的惨剧会在中原的其他郡县轮番上演。
  “先除掉拓尔图部,再拿下崔平。”萧暥静静道。
  众人神色皆是凛然。
  这拓尔图部盘踞在朝曲草原数十年,拥有部众五万,可战的骑兵就有七八千。这是朝曲草原上的一颗獠牙,想要拔出谈何容易?
  本来拿下崔平已经不易,如今忽然再加上一个强敌。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仗该怎么打?
  他们对拓尔图部出兵,势必会惊动崔平。搞不好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而且萧暥调军前来雁门是绝密军情,断不可让崔平知道,有所防范。